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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引子

    天空春雷轰鸣,满城下着泼天大雨,一辆朱红雕刻芍药花纹样的马车疾疾驶过集市,出了城门,径直向乌云深处的驰道行去。

    鬼①修说:“洗三不净乃大凶,是不祥之兆,一世空无不得人间清欢,与之相近成灾,相爱成痛,相倚成空。此卦无解,乃天定宿命。”

    马车内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罢了!”

    曲径成通衢溅起阵阵雨花。

    马车后面紧随十余骑从,一路车马辚辚,松间疏影,惊得芒狸遁地,玄凤离巢,掠过长空雨下云雾缭绕处,住着一户人家,坐落河畔,门前空心石柱拱桥连着两岸天景。

    那头,雨打芭蕉片片滴答声。

    这头,一双锦鞋踏上拱桥,步步平稳。

    屋里面邓氏和方同在做手工刮麻丝,听着屋外似有婴儿的哭声,着了门后挂着的青箬笠出来探望。

    那声音正是从院前的芭蕉叶下传来的。

    邓氏一身青衣纻裙尾曳浅水,走过去抱起婴儿,婴儿被她抱在手里,哭声瞬间止住,她惊讶得抬眼看方同,四目相对,乐得好笑起来。

    “是谁家孩子?”邓氏寻着雨中问,她打开芭蕉叶,锦绷绣褓中的婴儿不足一月,似面团白净玉柔的脸肉乎乎的,看着很惹人喜爱。

    方同也朝雨里问:“是谁家孩子?”

    石桥那头,从烟雨中走来一个人。

    鬼修扮作江湖相士途经避雨,替二人细细掐指一算,“襁褓之童雨中来,天降鸿福,老夫卜她为婴童,日后必定风声水起,逆凤改命,是二人修来之福。二人只要将她抱回屋好好养起,日后膝下自会有子来,不愁香火不作道。”

    两人婚后多年无子,已成一块心病,听着相士的话,激动得请相士进屋避雨。

    邓氏在灶中生起火,炒米碾磨,给婴童准备米糊。方同帮着传火,为相士煮清茶。

    白屋寒门雨中炊烟,鬼修饮完手中的半盏茶,没有再停留,讨了身蓑衣,在灶房的半摞土碗下留了银子,看眼熟睡中的婴童,抚须离去。

    经过门外时,脚下流水淹青石,院前长春花芬芳绽妍,一朵朵一簇簇,雨雾氤氲着不是人间仙境却胜似仙山藏春。

    鬼修捻了捻胡须,吟哦道:“只道花无百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三十六旬开不厌,一生享用四时春。愿此常恁,颜红鬓绿,单名叫她一个‘颜’字。”

    邓氏在窗前听着相士留话,推门出来,一阵斜雨把她堵在门前,透过天雨水帘,她向着院中的相士施礼,“多谢先生赐名,托先生景愿,孩子以后便叫方颜。”

    鬼修捻须点头,望天笑着,踏过脚下的青石流水,负手离去。

    身后的长春花,风来娇娇欲滴摇曳生姿。

    松间马车辘辘轮蹄,驭马的缰绳骤然勒停,惊雷声处,鬼修蓑衣素简,向着马车上的人拱手辞礼。

    御者接过车帘后递出来的钱褡,是答谢鬼修的酬金,拿来交给鬼修,“我家夫人说,这趟有劳先生。”

    鬼修垂下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后,透过斗笠沿角,抬眼看向马车,车帘还是紧紧掩着,静得风雨不动,目光又落回踏道尘苔的泥泞处,伸出双手去接钱褡。

    一瞬间,马车里飞出一枚铁梭,穿过密密雨隙,带了一滴滚银圆珠,滑入铁梭刃末,如笔落纸带过,刀落面门不见血,鬼修鼓着两只圆睁睁的铜眼,迎头栽进尘苔里。

    御者扬鞭策下,向着曲径通幽处疾行离去。

    一年后。

    方家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隔年又生了个胖儿子,依鬼修的话应了香火不断。

    小儿不满三岁,时时染病,几次险些夭折。

    那日饭后,邓氏去河边洗碗,遇着一位布衣相士途经,回屋拿了两块干粮出来,上前找相士问卦。

    相士观其八格,看其三庭,面色沉凝下来,不愿收邓氏的干粮,道谢离去。

    邓氏惶恐,将干粮硬塞到相士手上,“先生,是有什么难破解的地方?”

    相士不言,一会儿后,“从卦象来看,其家中有一女,出生带血煞,生之不祥。”

    方颜脚底有一颗血痣,出生连洗三日不净,相士见着那颗血痣,生在足中,痣梢鲜红,仿若一滴血泪欲欲而坠,生生透着悲泣,同他手中的卦象完全一样,相士闭了眼,摇头叹息。

    “先生,实不相瞒……”

    她不是我亲生。

    邓氏看着方颜,方颜亦看着她,闪闪的眼光中透着担心和害怕。邓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问相士:“先生,从卦象来看,要如何破解?”

    “无解。不过……”

    “只要能求小儿平安,不管用什么方法,先生直说便是。”

    相士重新睁开眼,从鹿角算筹中指出一个“离”字,“此女、命带天煞孤星,注定是孤苦,不宜宜家、宜室、宜人。”

    屋外风声漫耳,是梅雨时节。

    方颜红着眼,光脚着草鞋被赶出家,身上蓑衣屏着天雨,站在门外青石苔上,无辜的、无助的、无力的,带着不敢哭出声的哀求看着邓氏。

    “去好好活着。”邓氏横了心,背过身闩紧大门。

    落叶知秋,四季更替,长春花常在,方颜蹲在街角,同叫花子乞食,跟着叫花子去田间山林寻野食果腹。

    日落月出,物换星移,长春花依旧娇滴滴地缀满枝头,傲风霜倚娇承舞,方颜缩着瘦小的身子,赤脚冷得瑟瑟发抖,躲在墙角的狗洞里避寒,有人从洞外送了锦衣进来。

    方颜两手长着冻疮,从狗洞里爬出来,看着巷道口的集市中有一侍卫持剑隔着人群,教她快将衣服穿好,面前的石阶上还放了些馒头和核果类小食。

    被巷道挡住的马车里,坐着一位同她身着一样月白锦衣的少年。

    天下大乱时,北方起了兵戈,南方染着瘟病,方颜接到一封去往军营的密函。

    接到那封密函时,她战战兢兢地问送信的侍卫,“他会来接我吗?”

    侍卫道:“姑娘放心,公子会依言而行!”

    方颜抿着嘴角,露出笑容,一身蓬头垢面钻进马车换好戎装,忧忧怯怯攥着衣角出来。虽然一脸尘垢,但一双眼睛视如明珠,抬头看向侍卫。

    盔甲下一副小身板正称得起一身窄袖袍服,不长不短,大小合体,虽然不是定制的,但看起来更像特意量身裁制,很像军中士卒,只是有几分纤弱,不同男子粗壮。

    她毕竟是女儿身,比不得男子。

    侍卫玄甲铁骑,看了看,算是满意,双手抱拳道:“姑娘珍重。”

    音声落下,人遁入雨夜。

    仲冬暮晚,风雨交晦,街头巷尾,挨家挨户关门闭窗,只见三个与她先前一样衣着褴褛的叫花子,躲在巷尾的狗窝前悄悄目语相送。

    她向他们挥着手,“你们要好好活着,记得再找些生姜水喝,这是元郎中的话,如果你们找到元郎中,找到老叫花子,告诉他们,我会回来的!”

    驾!

    策马声凌空响起,马车腾地离去,那纸密函从她手中颠落下来,“我的信笺,我的信笺!”

    她不顾其他跳下马车,地上的信笺被大雨淋湿丹墨晕染,车轱辘碾过印了泥泞。她细细捧起,一张泥泞上依稀见得一个“颜”字。

    “这是你的名字,棠溪颜。”

    少年一身月白锦衣,湿了水,已经烘干七八层,孱弱柳扶风,拿着石子,微微从侧俯身,在河岸青石板上教她识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去了我的姓?你叫什么名字?”

    “君同,我叫君同。”

    士兵脚踏战靴鱼贯而来,棠溪颜手里的信笺被摇摇撞落。

    千足踏措,终成泥泞。棠溪颜仰面望去,眼前三丈城门望穿眼底,潇潇风雨盖满天地,只听得见身后阵阵行军声。

    棠溪颜戴好盔头,转身涌入了行军队伍中。

    八千士卒,解送千余灾民,连夜出城,赴洛水阴山。

    那是一处位于洛水下游,可守可攻的大平谷,东面背倚望山,南面临近洛水峡谷,西有瘴气,南有沼泽,全城瘟病爆发后,成了灾民和士卒的屯歇地。

    有去难复回。

    传闻死在那里的人尸骨无骸,方圆八百里,皆是凶猛怪兽和瘟病。

    传闻此病染之毙命,因喘息难度,食不下咽,慢则三五日痨嗽咳血身亡,快则一日燥症不下肺经闭塞而死,无药可救,两年来,这里反倒成了一片世外桃源,列国兵家皆不敢来犯。

    传闻此处名为阴山,一步在阳间,一步已入地府。

    棠溪颜对传闻一概不知,阴山离邑安城二百里,瘟疫封城,许出不许进,风雨凄凄,她日日见着生死,送信的侍卫说:“去了军中,一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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