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宜

    卿醒回来的时候,她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锁的声音,温酒依然没醒。

    将门锁上,卿醒过来,坐在沙发上。

    窗外天空晚霞蒸腾,色彩交汇,奇异又美丽。

    他在家里,而她在身边睡着,会醒来,会揉着眼睛用软软的声音问他今晚吃什么,傻乎乎的样子,让人想亲两口。

    当然,他不敢。

    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幻想。

    那些年在国外,她也在。

    以某种方式。

    他偶尔空闲,喜欢看月亮,月亮有时丰满有时伶仃,会想着有个她在身边,一起看书,跑步,做饭,坐在阳台上吹风,评论着今天的月亮是在减肥还是饿急了。

    永远一身大学初见的白裙。

    其实并没有那么乖,看书她会犯困,跑步呼哧带喘,做饭会偷吃,只有坐在阳台时,她才难得安静,靠着他的肩,睡上一会儿。

    想的入迷,甚至能看见她睫毛翘起的弧度,听到呼吸声。

    实在是控制不住的时候,会拿出手机一遍遍看上面的通话记录。都是以前留下的,出国后除了逢年过节她生日,再没发过一个字。

    通话记录也很简单,大多是工作内容,属于个人的,少之又少。

    打个电话吧,脑内的声音呼唤,却从没有过。

    而现在不一样,她在,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穿着大嘴猴的红拖鞋,拖鞋上还有点脏,是昨天吃饭滴的油。

    不是脱离尘世的虚幻,真实存在。

    这七年间,他不止一次想着,她升大三了,毕业了实习了,还相亲了,甚至结了婚了,有了小孩子。她身边有个别人,不管是姜晨,还是其他人。

    然而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感觉到命运的偏爱,兜兜转转间,将心心念念的人又送回了他身边。

    然而时间毕竟是真实地过去了七年,这七年一日一日,两千多天,她满身伤痕。

    他不急,等她好起来那一天。

    晚霞渐退,天色暗下来。

    卿醒打开了小壁灯,调了个暖色,重又坐下来,满目尽是温柔。

    温酒是侧睡,挤压着,衬衫领口有些微敞开,露出了一点脖颈下的皮肤,再往下,是胸口,心脏处。

    他有些凝神,而后别开眼睛,握紧了拳。

    半分钟后缓缓松开,才敢再看过来。

    心脏啊,温酒的心脏,里面是交错纵横的血脉,里面有心吗,会不会其实是空的?鬼使神差的,手就过去了,隔了几厘米,虚悬着,不敢触碰。

    就在此时,她睁开了眼睛,眸子里的惊讶,直直投过来。

    他想就地飞升。

    卿醒淡定地收回手,脸却发烫,气息有些乱。

    “我不是……”

    温酒慢动作地坐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中央,长发垂下,包裹住自己,替他找理由:“你是又怕我冷,对吧?”

    他开门的时候她就醒了,假装睡觉就是看他会不会趁机使坏抱她,没想到不是抱抱,是比那个还要炸裂的……

    可他根本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说他内里也是个小禽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会。

    “……”

    卿醒终于把自己的淡定找了回来,解释道:“这次不是。”

    “那……” 你摸人家胸干什么?温酒头垂得更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冷?”

    该说是还是不是?

    就那么坐着,都不说话,任时间流逝,直到她嗯了一声,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道:“卿醒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牛肉米粉吧!”

    刚才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他眼睛里浮出一丝笑意。

    “好。”

    温酒去穿鞋,卿醒替她拿了包,动作自然到好像早已练过千百次。心里又是一个“咚”落地,她接过来背上。

    一前一后出门。

    卿醒终于找到了个理由:“刚才的事有必要再解释一下,是你睡得太沉,我怕你有危险。”

    温酒:……

    还敢说!

    她磨牙:“那你知不知道有个人现在就有危险!”

    他跑,她在后边追。

    这件事温酒没有告诉辛真,自己也再没有提起。

    比起想他可能会对自己有想法,温酒甚至觉得,他想起了他忘不掉的那个人,睹她思人,都要更靠谱些。

    就这么过去了。

    依然加班,依然头秃,不过发愁的事没有发生,除了掉几根头发,一切顺利。

    走到小区门口,温酒给辛真带了份厚切炒酸奶。

    正在和辛真忙着备菜,有人来了,是秦深,辛真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二十七岁,清瘦文雅的程序员一枚。

    他手里提着一大袋新鲜的水果。

    看见温酒过来,秦深眼皮微敛,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处理好肉片,架上锅,开始烤。

    薄薄的肉片滋滋冒油。

    一向豪爽的大姐大辛真女士,安静地吃,除非被cue,基本没怎么说话。只能由温酒自己来,还好秦深对答如流。

    “我跟真真在同一栋楼上班,很偶然,一个同事结婚,设计师就是真真,那天她过来送设计图,正好被吹到我这里。”秦深面露赞许,似乎想起了那张设计图,时至今日依然很惊艳,“虽然我不懂,也觉得很好看!后来买咖啡的时候再次碰到,才知道住在一栋楼里,就这么认识了。”

    辛真浅笑。

    温酒凭借自己过来人的经验,更加断定辛真有鬼。

    秦深这种类型明显不是她的菜,却绝对是辛真会喜欢的款。

    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把秦深介绍给自己呢?温酒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也是她没有明确拒绝的原因。

    为了朋友,豁出去了。

    送走秦深,温酒洗了两个他带来的桃子,抓住辛真坐下:“真真,我不喜欢他,以后别让他来了,干嘛浪费人家的心思?”

    辛真没表情:“哦。”

    温酒又道:“让他来也不是不行,你试试?”

    “……”

    “不了。”她直接拒绝,“他不会喜欢我这种的,他喜欢温柔可爱的款,比如你。”

    温酒明白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辛真吗?分明就是个爱而不得的小可怜嘛!

    “这就是你把他介绍给我的原因,对吧!可是我不喜欢他!”温酒揉脸,故意埋怨,“你这是干嘛呀!”

    “不成就不成,就当多认识点人。”辛真搂住她,靠着她的头,徐徐道,“见的人多了,也就知道姜晨这个小坎不过如此,就不会再难过了!”

    温酒心头一暖。

    “好吧,听你的!”

    她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终究缘分不能强求,温酒明白。

    处来处去,第一片秋叶落下的时候,秦深成了楼上的好朋友,而她已经是云集团的一名正式员工了。

    下班的时候又是七点。

    进入九月中旬,天还长,路灯却也渐次亮起。

    卿醒依然在努力地相亲。

    他相亲的那些人,温酒有偷偷查过,自己都觉得甚好,配他绰绰有余,他却一个也看不上,她有些搞不懂他的品味。

    那个人就那么难忘么?

    街边有卖糖山楂的小店,温酒过去买了一份,手机发来消息,温雪宜说要过来煮火锅,问她想吃什么,多买点。

    温酒回了一些。

    没想到他带了菜,除了楼下碰到的卿醒,还带了个人。

    温雪宜立在门口,长手长脚一脸傲娇,一见面就给了妹妹一个……大脑崩,背后闪出一个长发女生,冲她大方地招手。

    是那天见的女医生,化了淡妆,打扮简单利索,看起来很干练。

    “叫嫂子。”

    温酒捂着脑袋:“嫂子好。”

    女生眼睛一眯,掐了温雪宜一把:“别听你哥的,叫姐姐。 ”

    她姓欧,名雪慧,倒追的温雪宜。

    温酒表示非常感兴趣。

    自家哥哥嘛,什么德行,自然是做妹妹的最清楚。从小,他就是班里最骚包的那一个,长大后,是单位里最骚包的,虽是耀眼,从不动心,属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被拒绝的一个也接一个,至于温雪宜一个根本没有情史的三十岁单身老汉被众人一致封号为:渣男。

    邻居们打招呼,有时候会提到,皆是摇摇头,一声长叹。

    一家人无语凝噎。

    梁女士和温老头甚至都不想管了,随他去,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孩子眼神不好,掉坑里了,温酒当然想问清楚。

    雪慧果然是个爽利的性子,笑眯眯地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卿醒,道:“嗯,是我喜欢你哥,他是我们医学院的传奇,偷偷喜欢了好多年,后来有幸到同一家医院,就不想放过他,追啊追啊,好不容易才追上的。”

    眼里有光。

    温雪宜难得的居然羞赧,微垂眼帘偷笑。

    温酒:嚯!

    关于温雪宜的那些传奇,她也清楚。

    他曾经和他的兄弟们大半夜不睡觉去解剖楼偷摸学习了半个月,那具老师被拆开又细细地缝合好,都没人看出来。终于发现的时候,学校震怒,本来是一人要背一个大过的,但是主任不舍得自己的宝贝们受罪,道,孩子们能有这样的针法不容易,特赦吧。

    就这么给特赦了。

    他现在是晏城最大的公立医院神经外科的一把手,一手不留疤的针法,也实在是不服不行。

    问题是,这真的不是黑历史?

    因为喜欢他,连过往的黑历史都喜欢的不行。

    温酒叹服。

    卿醒在厨房里收拾食材,雪慧在一边挑选电视栏目,温酒托着脑袋盯着屏幕,猛然眼睛一亮,激动地伸出手指:“就这个,阿加西!”

    相视一笑。

    脑袋又挨了一下,温雪宜不客气地收回手,晃了两下:“阿什么加西,你打算就这么跟他一直住下去?”

    温酒照着哥哥就是回礼,嘴里道:“我们是合租,正当的,清清白白,你不要管。”

    说要去拉温雪宜,赶他去厨房帮忙,温雪宜无奈起身。

    两个女生在客厅里嘻嘻哈哈地看剧聊天。

    说起名字,温酒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

    “我哥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温酒揭自家哥哥的老底,倒也没忘了给他留条短裤,“恩,自小主意就正。”

    早些年,温老头酷爱武侠小说,也因此文学造诣极深厚,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与同样热爱武侠的梁女士商量起儿子的名字。

    围炉看雪,温酒煮茶,实在是人间妙事,于是温老头一拍大腿,决定给儿子叫温茶。

    谁都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夜里,儿子丢了。那时候住的还不是楼房,是大院,听闻出事,街坊邻居们也着急忙慌都跟着找,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你猜最后在哪里找到的?”

    雪慧摇头。

    “派出所。”温酒笑。

    谁都不知道,四岁的小家伙怎么就那么有魄力,居然自己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派出所要改名字,也只能理解为实在是太不喜欢这个名字,触发了无限潜力。

    偏巧桌子上搁着一本群众送来的武侠小说,又那么巧,风吹到了某一页,他就那么呆住了。

    还不怎么认识字,可是那两个字,就觉得的特别顺眼。

    “雪宜?”

    他点头。

    随后赶来的爹妈傻眼了,可儿子就要这个,只得同意,抱着有了新名字乐不可支的儿子回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这个名字更武侠。

    紧随其后就是女儿落地,梁女士选了“酒”,于是温老头的“小茶”梦还是落了空。

    温酒觉得,老头还没放弃,可能在等下一代。

    雪慧:……

    她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煞有介事道:“其实,小茶也还是蛮好听的,生机勃勃,生命力也很强。”

    至此,温酒终于肯定了一个想法,有些人属于哪里,是天注定。

    还都有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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