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皇帝身边的人来二公主府传圣旨的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左右两个坊的人几乎全都知道了。

    送走了碌言一行人,二公主府,不,从现在起应该改口叫长安公主府了,长安公主府左右分别是三皇子和十九皇子府,此时的二人都早已下了朝在各自家中安歇,从碌言一踏进这条街的时候他们就都收到了消息,两人都默契地恍若未闻,在自己卧房里安静地待着。等到碌言离开后又都命人打开府门出来向褚施旖道贺。

    “二姐,恭喜你,父皇今日特意给二姐你加封封号,可见父皇有多喜欢二姐了,弟弟我可真是太羡慕了!”——这是十九皇子。

    三皇子年长,比褚施旖的年纪大了许多,说话也沉稳收敛得多:“恭贺二妹”,他一边说一边扬起下巴,紧跟着三皇子伺候的小厮会意,弯下腰双手举起一个精致的盒子。三皇子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说道:“为兄这里有一支玉笛,乃是用成色上好的美玉制成,三哥知道这东西不甚配得上你,但还是希望吾妹莫要嫌弃三哥的一片心意”。

    褚施旖心里在吐槽:皇家人就会假惺惺的那一套,让人听着就想把耳朵堵上。

    收到了礼物,褚施旖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她说话还是客气有礼的:“三哥你送我玉笛还说得这么谦虚,我也不跟你客气,多谢”。褚施旖说话过于简短,习惯了说场面话的三皇子跟她说话经常会被她噎一下。

    十九皇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那个,二姐,我刚才让府里的人把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一样像样的东西。我明天就让人出去置办,到时候再精心挑个锦缎盒子装了给你送来!”

    褚施旖也不推辞:“好的”。

    褚施旖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懒得跟人周旋,也知道人家送她礼物也并不是真心的。皇帝给她赐了封号,提了身份地位,这种事情对于唐晖坊和清筠坊的人来说,就好像是平民百姓家里的孩子满月宴要上门送礼庆贺一般,为的就是全一个礼数。

    即使年幼如十九皇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现下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府邸跟褚施旖的紧挨着,所以不得不出来恭喜她两句走个过场,明天会有更多礼物挤着送上门。褚施旖站在台阶上对二人说道:“天色不早了,到晚饭时间了,咱们都别闲聊了,各自回家吃饭吧”。说完她就转身回府,两个负责守门的小厮看得懂主人的脸色,动作极快地关上了府门,把三皇子和十九皇子关在了门外。

    褚施旖这些年跟周围的兄弟姐妹们交往也不多,她厌恶处理这些繁杂虚伪的人际关系,更爱好自己一人独处。因此,对于褚施旖对他们这样冷淡的表现,作为住得离褚施旖最近的两位皇子,他们也早己习惯了。

    长安公主府的众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唐晖坊和清筠坊的众人心里则各自盘算着褚明帝这道旨意意欲何为。

    其他人怎么想的褚施旖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不过褚明帝为什么会选择她去和亲,她可是太知道了。

    褚施旖在褚明帝的女儿们中间排行老二,前有姐姐后有妹妹,至于褚明帝为什么偏偏选择褚施旖这个二公主去和亲,那又有另一番缘故。皇家人争权夺势,血缘亲情都是其次,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琢磨下来都是谋利谋权,在这种环境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和饭后谈资。

    当今天子褚明帝,后宫美人成群,褚明帝又好美色,频频流连于后宫众佳丽之间,褚明帝在批折子处理政务上远没有他夜宿佳人寝宫努力。是以,褚明帝的孩子也很多,他是褚朝迄今为止孩子最多的一位帝王。褚明帝诸多子嗣多为皇子,其中公主只有三位,且三位公主至今都尚未婚配。褚朝自开朝以来便讲究长幼有序,长为尊,幼为卑。褚明帝要选择一个公主去和亲,依照礼法,应当由长公主褚施澜来完成和亲的任务。

    只是,褚施澜这位长公主,从她及笄那年开始,就做出了一堆惊天动地的事情。

    褚施澜从不在意世人的评价,她疯狂的收集各种类型的美男子,将他们养在长公主府中,夜夜纠集众美男子一起饮酒作乐。住得离长公主府近的人,几乎每一夜都能听到长公主府庭院里传来的乐器声,还时常有人随乐而歌,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招人讨厌。

    褚朝人在对女子的贞洁观念方面不算十分严苛,民间也时常有夫妻和离,和离后的女子同男子一样,亦可以重新婚嫁,街坊四邻对此也觉得很正常。不过褚朝毕竟是一个以男子为尊的王朝,褚施澜一个未嫁女同时坐拥数十个男人,而且从大家的日常观察来看,她与这些男子几乎都有实打实的床笫关系。无论怎么说,褚施澜的所作所为都太出格,她的行为为世俗所不容,王公权贵家族们没有人想向长公主提亲,长公主与各路男人们的故事在坊间也是广为流传,这也是褚明帝不敢把褚施澜嫁给须墨族的原因。须墨族对女子的忠贞看得比褚朝人重得多,须墨族的女人们只能做男人完完全全的附属品,地位远远低于男人。在须墨族人看来,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被一个男人“享用”,一旦某个女子的身体被其他男人得到,哪怕这名女子是被强迫的,须墨人不会再把她当成人来看待,而是将其当成牛羊一般宰杀了吃。

    褚施澜的事情传得满天下都是,相信须墨族不会没有耳闻,褚明帝是本着稳住须墨人去的,把褚施澜送过去,说不定须墨族首领会勃然大怒,到时候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既然老大不行,褚明帝就把主意打到褚施旖这个老二身上了。

    至于褚明帝的三女儿褚施棋,褚施旖相信,即使她褚施旖跟褚施棋在姐妹中的排行交换一下,最后也还是她褚施旖去和亲,不为别的,就凭褚施棋有个好母亲,母女俩背后有百年的名门望族——宥河李氏撑腰。褚明帝从多年前开始,就失于提防,被自己的枕边人李皇后联合宥河李氏悄悄瓜分了手中的权力。现在的褚明帝在很多时候,发号施令会受到来自多方辖制,失去了帝王应有的绝对尊严。

    所以盘算来盘算去,就属褚施旖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软柿子好捏。对于褚明帝那点心思,褚施旖心里明镜似的,呵呵,想送她去和亲,休想。

    褚施旖进屋,莹矶和莹玉两个贴身丫鬟跟着褚施旖进了房间,两人都是服侍了褚施旖十几年的侍女,算是褚施旖的心腹。刚才当着碌言的面,莹矶不敢表现出来,现下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了,莹矶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害怕:“这可怎么办呢公主,这是咱们当初推断出的最坏的结果了,陛下此举是打定了主意要您去须墨族和亲了!”

    比起侍女莹矶的惊慌万分,褚施旖这个当事人倒是淡定得多:“莹矶,慌有什么用,怕有什么用?难道我慌了怕了,就会有人可怜我,把我从这万分绝望的境地之中拯救出来不成?我那个父亲不会因此心疼他的亲生女儿未来生活会有多么凄惨,还有我那个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也不会······”

    褚施旖说到这里就停了,她眼中闪过一些情绪,这情绪瞬间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有些人有些事,感情淡了就是淡了。她接着对莹矶说道:“所以,莹矶,你是我的人,你得记住了,这世上的所有人不管是现在过得顺风顺水,还是面前已经出现了一道坎就是迈不过去了,大家最终都会死的,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人活着图的就是一个体面,谁要是因为打击和挫折而乱了心慌了神色,那便是输了。我们不能输,即使最后我们的谋划没有成功,你也不许再慌乱成这个样子”。

    莹矶听了,渐渐平复了心绪,她想:她的公主说得对,人活着就是活个姿态,无论面对多么糟糕的困境,公主都岿然不动,所以公主永远是那样美丽的、夺目的。

    在莹矶的眼中,褚施旖本就是一颗明珠,注入了精气神的明珠更是一颗无价之宝。

    在褚施旖和莹矶说话时,她的另一个贴身侍女莹玉则站在一旁垂着眼睛,一言不发。莹玉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在心底,一直沉默着,她低着头,没有看到褚施旖在跟莹矶说话时扫过来的别有深意的眼神。

    褚施旖收回眼神,说道:“我这个父皇啊,就是个墙头草,耳根子就是那么软,这回的事李皇后肯定没少在后面撺掇他”。褚施旖喝了口玫瑰花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李皇后自己还有一个没出嫁的女儿,褚施棋与我同岁,只比我小几个月而已,她害怕自己的女儿被选中,舍不得自己女儿去受苦受罪,所以使劲儿把我推出来”。

    莹矶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呀公主?”

    褚施旖没有回答莹矶,而是转头对莹玉吩咐道:“莹玉,你去把我那件用金线绣着蝶恋花样式的浅黄色裙子找出来,我明天入宫就穿那件了”。

    等把莹玉支走,褚施旖才出口安抚莹矶道:“怕什么,咱们半个月之前不是已经给苏临起去了信吗?苏临起这个人能说会道,以他的口才,让他在外面编点故事没有任何难度”,褚施旖说着无良地笑笑:“更何况,这几日咱们不是已经收成效了吗?”

    苏临起本是平都朝中的一个文官,其人巧言善辩,褚施棋见他可用便暗中收用了他,可惜苏临起这个人容易志得意满不知收敛,几年前因为得罪了宥河李氏,李氏找机会抓住了苏临起的把柄,苏临起就这样被人搞出了平都,被贬去大褚最南边的南涯州做官去了。

    苏临起被贬之后,褚施旖觉得此人并不是全然没有翻盘的机会,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在褚明帝面前进言几句,提拔他回朝,苏临起感激她的知遇之恩,那她就又多了个帮手,而苏临起,也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借助公主的力量重返平都朝堂。是以,褚施旖和苏临起一直没断了书信往来,这次褚施旖的危机,正好把他派上了用场。

    最近平都城渐渐开始流传一段绘声绘色的“神女”故事,若是有心人细细追究,就能隐隐摸到传言的来源正是苏临起所在的南涯州。这流言从传播开始,从褚朝的最南边传到天子所在的平都城,褚施旖暗暗赞叹,苏临起不但擅长编排故事,还对流言传播的速度控制得如此精准,自己当初确实没有看错人,此人确是一个关键时刻有大用的人才。

    身为一个母亲早亡、父亲又靠不住的公主,褚施旖深深地明白居安思危这个道理,她一早就预料到会出现今日之境地,所以提前准备了应对之法,否则她今天就要任人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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