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仪式感

    其实决定离婚,叶清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来,最重要的考量——保命,当然,除了这条不得不离的原因之外,她还有很多理由。

    二来,她不确定自己对秦初景的感情是不是爱,如果她不爱秦初景,这婚姻就不公平。在被安排好的剧本里,被那只大手操控着,是出于习惯的选择呢,还是现在头脑清明的她也会爱上秦初景?她不确定,刚获得身体和头脑主动权的她尚不适应思考的感觉,这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三来,她很确定,她想出去工作,不是整天宅在家里。这段婚姻现在的模式,揭开幸福的表象,毫无疑问,她被束缚住了,她每天等待着随机回家的老公,期待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百无聊赖地过日子,这不是她,她还有自己的理想和野心,想让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有用武之地。

    ……

    总之,思绪百转千回,就在看那段未发生的人生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

    每一个声音,都告诉她,应当结束这段婚姻。

    指针走到七点,墙上的时钟准点报时,将叶清芍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早上好,芍芍,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整,要按时吃早餐哦,祝我最爱的公主每天开心。”

    这是秦初景给她录的报时音之一,美其名曰让她时刻感受到自己的陪伴。

    叶清芍不由莞尔,跟哄小孩似的,真是……

    洗漱过后,叶清芍下楼到厨房准备早餐,她和秦初景都比较喜欢安静,所以家里没有佣人,除了每天上午十点钟会有家政来家里打扫之外,就只有每周打理庭院的园艺工人了。基本上家里都是叶清芍自己一个人。

    她也很享受为自己准备美食的感觉。

    不一会儿,餐桌上香气四溢,伴随着果汁和点心散发的,还有水晶花瓶里的百合花的香气。

    每周五秦初景都会买一束花回家送给她,有时候是他自己亲自手捧鲜花,有时候是花店派送,然后那些各色的鲜花就会被她插到客厅和卧室的花瓶,让整个家里都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仔细看看,每一处都充满了回忆气息和生活过的痕迹。

    就这样,一顿早餐在安谧不已的环境中结束了。不只是早餐,其实往往如此。饶是喜欢安静的叶清芍,也难免时常觉得太安静了,显得有些孤独了,好像自己是个空巢老人。

    她想,离婚了就好了,不用在家里做望夫石,能多出很多时间自由社交了。

    看看时间,过一阵子家政阿姨就要来了,叶清芍便开始着手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

    这是她的习惯,其实偌大的家一个人生活也没多少需要特别打理的,她只是喜欢陈设,不至于整天几乎足不出户看厌了呆腻了。

    二次打扫也更干净些,不过这样每次阿姨来都觉得自己尸位素餐就是了。

    “叮咚~”

    熟悉的九点五十分,家政阿姨在家门口按响门铃。

    那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妇女,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叶清芍笑着打招呼:“张姨,来啦,上午好。”

    “上午好,清芍”,张姨边进门边又感叹:“嗨,家里又是这么干净,每天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哟,简直让我这天天工资拿得都不安心。”

    “张姨,哪里的话,你打扫细致,我就是闲着无聊简单收拾一下,哪有你专业。而且阿景他工作忙,基本就我一个人在家,要是能乱得不像样子也难。”

    张自芳听到这里无奈叹气:“是啊,你们小两口要是能经常在一块就好了,我看你天天在这么大的家里这一个人冷清清的。”

    叶清芍上前抱住张姨的胳膊:“可不是嘛,张姨,还好有你天天过来,也能陪我说说话,可别再说工作得不安心这话了。”

    相似的对话,叶清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熟悉的场景和对白,但这次,清醒过来的她生出一种即将脱出循环般生活的轻松感。

    送走了阿姨,她站到窗边,看到院里的树在一阵阵秋风吹过后纷纷落叶。

    心念一动,她打电话给园丁放了个假,自己拿着打扫工具来到了外面。

    一片又一片的叶子被扫到一起然后倒掉,扫走的好像不只是落叶,还有她的过往。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长出一口气,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

    清扫完落叶,还不待她进屋,就听见了庭院里响起的脚步声,秦初景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抬手就要给她一个久别后的拥抱,她一句“别,我身上沾了灰尘”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就抱一会儿,我好想你。”

    叶清芍看到他眼下的乌青,猜他又是忙完拍摄连夜赶回来的,肯定没休息好,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拥了满怀乌木沉香的气息,叶清芍想,今天的风真大。

    吹得她的脑子都晕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抱着秦初景的时候,染着他气息的时候,不合时宜地觉得他们能让这个拥抱久到时间长河的尽头。

    他们,不会有以后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还是叶清芍先松开了面带倦容的秦初景:“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好”,秦初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叶清芍,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叶清芍转过头问他。

    不等他回答,接着又自问自答道:“算了,不用问肯定又没有吃饭,都说了不用赶着回来。”

    “嗯……给你热点云吞怎么样?中午煮了好多。”

    “好,我来帮你。”秦初景说着就要跟她进厨房,被叶清芍按回沙发上:“不用,你呀,还是好好歇着吧,先在沙发上休息下,一会儿就好。”

    “那好吧,辛苦芍芍了。”

    等到叶清芍端着云吞出来的时候,看到秦初景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不由得喃喃:“看样子真是累坏了,才这么一小会儿。”

    她想到一直以来她刻意忽视的另一个问题,秦初景爱她吗?这段婚姻的另一个主角,秦初景,如果之后觉醒了,对她会是什么感情呢?

    会像现在一样吗?哪怕工作本来就忙,却还要最快速度疲惫不堪地赶回家,只为和自己多待一段时间。

    系统说过,在她通过改变自己的命运让他们的人生走向一步步偏离原本天道设定的过程中,相关人物的意识也会逐渐觉醒,相信到时候,秦初景也可以看明白自己的心了。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了这一切,恐怕避之不及,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吧。

    她轻轻地把汤碗放到餐桌上,拿起一条薄毯盖在秦初景身上。

    秦初景睡得很浅,几乎是她盖好毯子的一瞬就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向清亮温柔的声音带了点迷糊沙哑:“芍芍……”

    “嗯,醒了就吃点东西吧?吃完再上楼休息。”

    他来到餐桌前,叶清芍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开口,让他先睡个好觉再说离婚的事情。

    不然人家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没好好休息,一听这个就不困了,那可是她的罪过了。

    所以直到晚上七点,秦初景睡醒后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之后,叶清芍才开口道:“阿景,我们,离婚吧。”

    秦初景闻言端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低头掩住嘴角带上的一抹苦涩的笑。

    果然不该抱侥幸心理的吗?她也知道了吧?还是说……秦初景不敢去想其他的可能性,他宁愿她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提出的离婚,不然,他的心可能会更千疮百孔。

    “好……”一直以来,他好像只会说一个“好”字,不管他的芍芍提出什么要求。

    不过这次的“好”字,光是说出来就似乎要抽干他全身的力气了。

    叶清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活着的第一步达成!和预想的一样,印象里没有觉醒的秦初景很爱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虽然心里有负罪感,但是现在不情愿的是没觉醒的秦初景,以后他清醒了说不定还要感谢自己呢。

    秦初景却从这口气中品出了别的东西:原来,离开自己她这么开心的吗?也是,他的芍芍,终于能够脱离幕后之人的掌控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以至于接下来要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那么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安静,于是叶清芍开口道:“对了,我净身出户,反正婚内的财产都是你辛苦赚的,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尽快走完流程。”

    然而秦初景却立马反对:“不行,要离婚我没别的要求,就一点,我净身出户,不过这个房子留给我吧,也算…留个念想。”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没什么的,你老公……哦,我还是很能干的,而且我现在工作也比较多,但是你离婚后肯定要去工作吧,你在家待了这几年,乍一出去,需要资金支持。”

    叶清芍清楚,秦初景这是在为她作周全考虑,难为他刚接受这样大的事情还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看来是爱到骨子里成本能了。

    她知道秦初景当年就是先在大学里和同学合伙创业,博士毕业后才和他们散伙,带着积累的资金去闯荡娱乐圈的,毕竟当时因为这个和家里切断了关系,从跑龙套做起,收入朝不保夕的,没有点积蓄根本过不下去。

    推己及人,秦初景觉得她需要支持也正常。

    事实也的确如此,叶清芍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企业管理,又被家里培养过,她确实是打算开家公司的,初期少不了资金。她手里是有些钱,不过钱多办事更快。

    看叶清芍还在犹豫,秦初景又道:“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你放弃去工作这三年的时间,肯定已经事业有成了,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她想着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时间也没多大意义,大不了等后面公司稳定下来再还给他就好了,于是答应下来:“好,不过一半就够了,那我和律师再沟通一下,到时候离婚协议邮寄给你,我先搬出去住,也看看后面工作的相关事宜。”

    “这么急吗?”语气里是难掩的失落。

    “嗯。”叶清芍不欲多说,直接转身上了楼。

    她做事一向快刀斩乱麻,从不拖泥带水,尤其是在让她不确定的事情上。凭心而论,秦初景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温柔体贴修养高,帅气多金身材好。哪怕是清醒的她,重来一次也说不定会爱上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叶清芍就轻手轻脚地起床,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别墅。

    站在庭院里,她最后望向二楼秦初景和她的卧房,露出一个略带不舍的笑容,她把这种感情理解为老友的分别,和过去浑浑噩噩二十七年的告别。

    今天也是一个大风天,几乎是她走出门的那一刻,眼泪被风吹落,不知道是因为清晨的冷冽秋风,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她没有再回头。

    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客厅落地窗前站着的秦初景,眼神贪恋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缓缓划过两行清泪。

    过了几天,家庭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叶清芍看过之后觉得没有问题,就签好字邮寄给了秦初景。

    让她意外的是,秦初景签好字之后亲自来了她的住处。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还好奇是谁,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仅仅是几天不见,叶清芍觉得秦初景好像又憔悴了不少。可能是她的错觉吧,叶清芍甩掉脑海里的想法。

    “诶,怎么还亲自来送,秦初景你不忙的吗?”

    注意到她称呼的变化,秦初景的眼神黯了黯,“几天不见这么生分了吗?我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做夫妻也算朋友吧,不能像之前那样叫我吗?”

    “啊…哈哈,好啊,我就是一时惊讶”,叶清芍略带尴尬地笑了下,注意到他手里好像提着不止一份文件,暂时压下又一个好奇,她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这次休息这么久吗?”

    “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不先请我进去坐坐?”

    “哦对,快进来。”这乍见前夫,还有点不适应。不过说是前夫也不准确,准前夫吧,毕竟离婚冷静期,还要一个月左右才能领证。

    叶清芍注意到秦初景进门前打量了下玄关的鞋柜,在看到只有她一个人的紫色小熊拖鞋之后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哦,家里没有人来过,没有多的拖鞋,你直接进来就好了,不用换鞋。”

    而身后的秦初景,在听到前半句时,笑容更是灿烂了不少。

    叶清芍疑惑,但叶清芍不问。

    秦初景在茶几前坐下,叶清芍去给他拿了杯咖啡,本来是去超市的时候习惯性就拿了他平常喝的东西,买回来之后才发现,感叹习惯难改,没想到竟然还用上了。

    秦初景自然注意到了,他知道叶清芍只喝果汁,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来过,自然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是有意无意,他都很开心。

    果然,只要是和他的芍芍在一起,他的心情总是每一刻都很好。

    要是不离婚,就更好了。

    不过还好,他还可以争取一下,多和芍芍待一段时间,只要芍芍答应了,多待的每一天都是他赚的。

    想到这里,秦初景拿出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其他几份文件递给叶清芍:“芍芍,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兴趣。”

    “嗯?这是……”,叶清芍打开文件,发现是一份旅游+情感观察向综艺节目的合同。

    看了一会儿节目的大致内容之后,叶清芍看向对面的人:“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参加,当你的女嘉宾?”

    “嗯,当初结婚的时候,一切从简,但是婚后的这几年我觉得很幸福。现在离婚了,我不想还是潦草收尾。刚好这档综艺邀请了我,录制途中还会经过我们蜜月的城市,就当为这段婚姻画上一个有仪式感的句号吧?”

    叶清芍默然,真是个小可怜,连原因都不知道就突然被离婚了,他一定很伤心,面对一个信息不对称的工具人,不陪他的话良心上都过不去。

    算了,权当最后给他留个美好的回忆吧。以后清醒的秦初景也许不需要,但是现在的小糊涂蛋景宝显然很需要。

    秦初景可不知道叶清芍心里的百转千回,看她沉默只当是她不愿意,又连忙补充道:“而且这次录制综艺的片酬也可以给你的公司再添一笔创业资金,节目播出后也能给公司增加知名度。”

    傻瓜,即使没有这些条件她也会答应的。

    他这样子可真是爱得深沉啊。

    不过,秦初景怎么知道她打算开公司的?

    叶清芍笑了笑:“有笔吗?”

    “啊?啊!有,有……”

    秦初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叶清芍就接过笔唰唰在合同上签下了她的名字。

    直到秦初景回到家,还是有点恍惚。

    他没想到芍芍这么快就答应和他一起上节目了,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芍芍也许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那个原因不得不分开?

    秦初景忍不住这样去想,但是他又不敢这样深想,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切都是他单方面的幻想。

    不过这样想想就让他觉得幸福甜蜜,好像没有芍芍在身边的一个人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想得过了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会痛苦,不想也会痛苦,可是这样自作多情地想一想起码苦中有甜。所以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认了。

    其实秦初景说了谎,这个节目并没有邀请他,毕竟他在大众眼中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圈内人知道他结婚的也寥寥无几,一个情感节目的导演又怎么会想到让他去做常驻?

    是他听经纪人闲聊时提起这个节目,有心问起然后打电话给导演主动要求参加的,当时何理还吓了一跳,想着他们的秦大影帝怎么想起来跑去参加综艺了?还是个情感综艺,他景哥不是一向把嫂子保护得很好的吗?就为了不让媒体乱报道,无良粉丝来打扰嫂子的生活,当时婚礼都低调得不行。

    结果得知,他家影帝,居然要离婚了?!

    不过想想,何理好像也能理解,毕竟自家这个艺人,实在是太冷了,虽然平时一副戴着温柔面具的样子,但也是礼貌疏离,甚至有时候非常冷漠,加上工作性质,估计嫂子也是受不了这个大冰块了吧。

    何理在惊讶的同时不忘唏嘘,唏嘘的同时还是有些惊讶。

    比他更惊讶的是导演,本来导演还在想何理怎么会联系他一个拍综艺的导演,当听到著名影帝秦初景竟然结婚了的时候,下巴都要惊掉了。

    当得知秦初景参加节目的情感状态是离婚中的时候,他的下巴就彻底脱臼了。

    他们这是一档推理类感情综艺不假,节目会隐藏几对参加节目的男女嘉宾之间的真实关系,让观众通过他们之间的互动来判断每组嘉宾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什么,正处于男女爱情的哪个阶段,是相识前,交往初体验,热恋中还是已婚。

    可见,虽说涉及男女感情的不同阶段。

    但其实本质,很恋综。

    所以你要上节目,你上离婚综艺啊,这,来我们这,超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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