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岸打算带池澜前往上京时,许久未见的秦大夫人卢桑璇出现了。
她面容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神色还是高高在上的悲悯俯瞰。
池澜对于她的突然来访显得有些局促,不过是愣了一瞬,便客客气气地紧忙将她请了进来,她面上带笑问道:“不知夫人来访,有失远迎。”
卢桑璇唇角扯出了一点弧度,摇了摇头,她清淡的嗓音对她道:“何须这般多礼,我总不过是过来瞧瞧你们。”
她这话一出,池澜倒是有些懂了,可能是想来瞧瞧秦岸的吧,但转念一想,她当年毅然决然地抛弃秦岸选择了另一个孩子,为何现在又要来见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当年的抛弃之痛。
池澜心中对她自然是怨怼的,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她端着笑,问她:“夫人可是来找秦岸的?他一早便出了门,我让人去寻他回来——”
卢桑璇摇了摇头,眼皮抬起,深深地看向她:“不必特意惊扰他,我是来寻你的。”
“……”池澜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她找自己究竟想做些什么,该不会又是来寻她说当年那些话罢?想到这,池澜蓦地想要发笑。
“我只是想来瞧瞧你……”卢桑璇想是看穿了她,也记起了当年对她说的不尊重的话,面上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一丝尴尬,指节转动着佛珠,叹声道,“池姑娘,当年之事,愿你不要责怪于我,我也是……”
出于对秦岸的关心。
这句话到了唇边,怎么样都说出来,只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像是咽下了一把尖刀,刺的她心口发疼。
关心这一词她已经没有立场说出来了,微垂着眼眸,卢桑璇心中涌上一抹哀伤。
“晚辈不会怪您的。”当年的事已然铸成,伤害了的人也并非是她,该怪的人也并非是她。
卢桑璇悻悻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屋中,坐了下来,等人离开只剩她俩后,卢桑璇才慢慢开口道:“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岸哥儿,我尚在闺中之时爱上了借住在府上的落魄书生,他几次三番的舍命相救,一来二去,我便对他动了心思……”
“……”
“他是个正直端方的君子,于我的几次示好决然相拒,我亦有傲气,被他连番拒绝,头脑一热便应了家中安排的婚事,嫁给秦义之后,我也想过要忘记他,做一个贤妻良母,可造化弄人,谁知一次外出祈福,突逢暴雨,竟在一处隐蔽村庄遇上了他,他亦是想通了来寻我的,我们被秦义设计……”
她住了嘴,耳廓殷红,面色却是惨白的,又羞又恼不再开口,避而不谈那荒唐的一夜。
池澜见她面色突变,心中也有了猜测,对于她们的事无话可说。
“我生下岸哥儿那段时日里是我们最和谐融洽的时候,他官至大学士,当过皇子老师,那时可谓是意气风发。但他又怎能不知他所得的一切,皆由是因为娶了我?”
“秦义早就知晓我有心上人,他就等这天的到来,抓住我的把柄以此想要来要挟我阿爹,可他又怎会知晓,我阿爹又岂是那些任人拿捏之人,他明面上答应了秦义的要求,却使了计俩让他殿前失仪,让人弹劾他将他贬职……”
池澜心下唏嘘,只道这长辈的隐晦之事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到和他说的不太相同。
卢桑璇继续道:“我本以为是我的错,结果竟是他惹起的祸端,还是连累的岸儿,受他磋磨。”
“他将我心上人幽禁,憎恨岸儿的才能,甚至想要逼疯我……”
池澜忍不住想要打断她:“秦义可不是这么说的。”
“?”卢桑璇抬起微红的眼看她,“他说了什么?”
“秦义可不只是因为秦岸少年惊才艳艳而记恨他,而是他恨这般优秀的孩子并非他亲子,而是你同那个人生下来的。”池澜将某日去在天牢中协助衙役处理池家事时,恰巧碰上了回牢的秦义同她说的话也说给她听了。
“秦义有弱/精之症。”她面露讥笑,“秦岸是您心上人的孩子。”
卢桑璇呆愣住了。
忽地眼泪涌了出来,掩面而泣。
她想要说的话没能再说出来,想要说的忏悔也没能成功,就被这句话给堵住了。
池澜将锦帕递给她,淡声同她道:“您想要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不能越过秦岸、越过他所经受的痛苦和难过就原谅了你,该痛苦的是你,该悔恨的也是你,明明都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您却厚此薄彼,宁愿舍弃养育多年的幼儿,冷眼看他受人磋磨……”
“不不不……”卢桑璇红着眼,摇着头,连连说不,不愿相信她的话。
池澜气得很,只为秦岸不值,又心疼他,幸好他今日不在,不然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呐……
卢桑璇待不住了,她已经没有脸面见人了,掩面而泣,匆匆告别池澜,她也没有拦她,只是出门送她离开,等到门前来了一辆马车,马前站着一位俊朗郎君,池澜瞧着那人的几分模样甚是相熟,思索几番,记起这是她同秦岸第一回去普济寺时撞上的郎君。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
池澜没多看,将人送到后,便福身离开,也不问明他们要去哪里。
管他们呢,她只对秦岸上心,让他伤心难过之人,不配她分神。
夜里秦岸回来,池澜只字未提今早之事,而对他的怜爱之心更甚了。
池澜主动的缠了秦岸好多日,将那抹不去的心疼好好地将他疼爱。
*
池澜陪着秦岸搬去了上京,两人在上京买了一座小院,添了数来个仆从婢女,简简单单的成为他们的小窝。
朝堂之人都在私下笑堂堂天子重臣之家居然才那么点大的地方,也有不少想要巴结秦岸的人偷偷将最豪华的地契给他,但都被秦岸拒绝了。
秦岸看着这亲自打理的小院心中才有了家的感觉。
他看着在小院中绣花的人儿,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喜。很快,他就能将她娶进门了,他们终于能成为至亲了。
婚宴的时间定在了三个月后,正值国丧,他在能力之内要给她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池澜倒是没有太大的感受,只要嫁的人是对的,心意到了,她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
婚宴那日很热闹,就连小皇帝也来了,给足了这位太傅面子。
池澜坐在婚房内静候着秦岸的到来,与第一回同秦扬的那次无所谓的情绪不一样,现在心情更多的是甜蜜、紧张。
“吱呀——”
房门蓦地被人打开,一众人走了进来,簇拥着走在前面的新郎官,脸上都带着笑意。
一样的婚礼步骤,秦岸的却扇诗做得极好,众人一阵欢呼,有好事者给他加大了难度,让他七步成诗,不然新娘子的却扇不能放下来。
秦岸今日是格外的好说话,她人提的要求他眉目含笑地点了点头,一步步地迈向她,一边念出诗来。
众人心中服气,连忙鼓掌欢呼,池澜在众人的打趣下慢慢地将扇子放了下来,露出娇美的容颜,粉面桃腮,含羞带怯,看直了不少人。
秦岸呆愣了一阵,直到喜婆笑眯眯地喊了好几声他才迟迟地回过神来。
他将合卺酒的另一杯递给她。
烛火之下,眉目含情,一杯酒,醉了两个人。
众人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方才还热闹哄哄的屋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只有两道不甚规律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着。
池澜娇羞,轻咬着唇瓣,伸手去推他,说道:“你快些出去,不是还要招呼宾客吗?”
秦岸顺势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染了丹蔻的手,嫣红透丽的颜色称得她更加的白嫩纤长。
在暧昧昏暗的氛围下,秦岸不免地落了俗,脑海中浮现的是这葱白柔嫩的手握着他的。
他的喉结滚动,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哑声道:“好,你乖乖等我回来。”
池澜乖巧地点了点头,云霞覆面:“嗯。”
许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指了指床榻旁的矮几,矮几上是一个篆刻精美的盒子,语气有些轻挑,对她说道:“若是无聊了,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
“?”
池澜眨巴眨巴秋水潋滟的眸子,不解地看着他。
秦岸盯着她嫣红的唇,挑了挑眉,轻笑了声,说道:“是你喜欢的,好好看,回来我要检查的。”
“?”
他说罢,忍不住在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最后留下一个哑谜转身离开。
池澜心中疑惑,耐不住好奇,等他门一关,便雀跃地打开那个盒子,却被惊到石化。
“……”
她捂着快要烧起来的脸,又羞又恼。
这盒子里面装的不是她想的什么金银首饰,而是一些不正经的书,装了满满一大盒,她没有细瞧,但看着也不少,至少有五六本。
他他他他……他怎么这样!?
池澜咬唇,气地嘟囔道:“谁喜欢这种东西了……”
她当时只是好奇,单纯的好奇,谁知道被他抓包了。
池澜撇了撇嘴,忽地想起方才他说的,要回来检查。
他要怎么检查?
她心中忐忑,又紧张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期待。
池澜抿了抿唇,将盒子盖上,轻哼了声,她才不要看呢!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就这样心有惴惴地等到了门外一阵疾步声,秦岸终于回来了。
是被人搀扶着回来的,福清将他放置在床上,同她说道:“夫人,郎君他喝了些酒,估计醉的不轻,您多担待些。”
池澜看他剑眉紧蹙,忧心道:“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福清一缩,悻悻道:“也、也没多少……”
池澜看了过去,福清瑟缩道:“今日是郎君大喜的日子,他太高兴了,便多喝了几杯……”
“……”
池澜抿唇,坐在旁边替他揉着额头,问道:“可用了醒酒汤?不然明日可得受罪。”
福清连连点头:“喝了喝了!”
“嗯,好了,你先出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
福清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利索地退了出去。
池澜瞧着他不省人事的样子,又气又恼,出声嘀咕道:“哼,走之前还不怀好意的说回来了要检查,我瞧你醉的这般厉害,估计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池澜拍了拍他的肚子,哼了声,决意要冷落一下他,自己走去梳妆。
秦岸牵住她的手,微眯着眼,哼笑道:“我听见了。”
“你你你你……”
秦岸半撑着身子,扬眉笑道:“你什么?”
“你装醉的?”池澜不敢置信地出声道。
秦岸轻笑,他道:“若是不装醉,今夜真的就不能检查了……”
“……”
池澜哼了哼。
“放开,我要去梳洗了。”她挣了挣他的桎梏,却被他越牵越紧。
“我陪你。”
秦岸起了身,将她拉到梳妆台前,摁住她的肩头,打量着铜镜中她的容颜。
愈看,愈是痴迷。
“好看。”他发自肺腑道。
池澜被夸了,美滋滋地挑了挑眉,佯装淡定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
秦岸失笑。
后又连连点头赞同她的话。
他已经十分的熟练帮她拆下首饰,替她梳洗了。
池澜很享受他的伺候,微眯着眼,慵懒地让他为她净脸。
厚重的脂粉被擦去,露出了素白的脸蛋,在昏黄的烛火下娇艳欲滴。
秦岸眸色愈发的幽暗浓厚,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挑着她柔软的发丝玩,在铜镜中对上了她的眼。
秦岸勾唇一笑。
池澜犹犹豫豫地不敢起身,被他这一笑腿软了些。
秦岸突然俯身,一把将她捞起,哑声道:“好了,该检查你今夜有没有听话看书了。”
“……”
池澜倏而羞红了脸,她纤长的手揪着秦岸的衣裳,眸光潋滟,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其实没看……”
秦岸扬了扬眉,弯下身来,与她对视,说道:“我猜你是没看。”
忽地他笑了下,哑声在她耳畔道:“无碍,我们可以一起摸索。”
“……”
池澜眼皮垂下,欲说还休。
“呀!”
秦岸忽地将她抱起,池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心跳越来越快,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喉舌干渴的厉害。
秦岸将她放在床上,与她平坐在一起,十指不容拒绝地钻进她的指缝,与她重合交叠。
他当真是想要跟她钻研,只见他扯过一本书,在两人中间摊开,仔细地看着注解,想要弄懂这房该如何的圆。
池澜只觉得他有些荒谬好笑,又觉得他可爱至极,竟在这一刻发觉他的呆来,平日里那般的虎虎生威,此刻到了实战了就畏首畏尾,全然没了主意,只能看着书。
可书中的知识哪能跟实打实的来能比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手上的书册拿开,扔在一旁,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捧起他的脸颊,迎面吻了上去。
“这些应该不用看书。”池澜轻/喘着,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秦岸一时面露窘迫,他低喃道:“我怕伤了你……”
“……”池澜一滞,觉得他的想法不无道理,红着耳廓,轻声道,“慢慢来,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牵着他的手,往腰封上带,软唇贴了上去,唇齿交融,水声靡靡,衣衫在亲吻间尽褪。
没一会儿,他便反客为主,有了平日里的神气威风,紧扣着她的手。
“……”
“欢喜吗?”秦岸抬起头去瞧她的神色,想要看看她是否满意。
池澜翻了个白眼,撇开脸去,深深地呼吸着,根本不想应答他的话。
欢喜什么欢喜?
秦岸抬手擦拭唇上的润泽,轻笑了声。
“我看书上说了,女子这样是会欢喜的,”他用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他歪了头,笑意盈盈地道,“若是蛮蛮不喜欢,我可以——”
“喜欢喜欢……”
池澜欲哭无泪,只能急忙连连应声,生怕他再来一次。
见她呼吸平缓之后,秦岸轻咬她的耳尖,哑声低柔地问她:“可以吗?”
“嗯……”
箭在弦上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
“唔!”
砰!
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响,在夜空绽放。
秦岸稀里糊涂地顿住了。
他僵了半晌,紧抿着唇,冷然抬眼看向窗外,是他令人放的烟火,可惜偏偏在这个时间放。
池澜也怔了怔,嘴嗫嚅着,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本来就要适应了的,就被这样一吓……
这可真是会挑时间呐……
池澜不知为何忽地有点想笑,但又怕伤了他的脸面,硬生生地憋着,肩膀轻微地颤着。
秦岸察觉到异样,被她弄得头皮发麻,只能将书扔开,又气又恼又委屈地对她道:“你别笑……”
池澜笑容一僵,绵绵密密的暖意充盈着她,也委屈着脸,对他道:“嗯,第一回……已经很好了,我感受到了……”
她想转身抽离,却被摁住了,像是给咸鱼翻身,背对着他。
秦岸:“……”
秦岸有了半刻的郁闷。
烛火摇曳,有心之人不甘示弱。
池澜哭着求饶,转身讨好似的亲他汗涔涔的下巴。
秦岸抱住她,轻声哄道:“很快了……”
池澜才不信他了,说好了看完这页就好了,可下一刻的猛然,让她失了心智,这才迷了心窍听信他的一次又一次。
她哼了声,决意不去看他。
那娇媚的的神情让秦岸心中一热,更是来的热切。
两人行走到那窗台前,秦岸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窗外绽放的烟花。
池澜强撑着窗棂,眸子水雾雾地望着外面四散的烟花,冲上天空,与夜空相撞,最后绽开一朵朵绚烂的火花。
“好看吗?”他在她耳边呢喃道。
池澜胡乱地点点头,精神恍惚地应付:“嗯嗯,好看……”
外面的烟花不知放了多久,夜色渐渐凉了,池澜虽热的出了一身汗,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精神恍惚着,不知今夕是何年。
“蛮蛮放松。”秦岸痴迷地望着铜镜中的她,柔声引她道,“看着那。”
“你、你慢着些。”池澜的声音已经细碎了,羞红了脸,不想看那模糊重合的影子,苦苦哀求着他,“你快点……”
一时不知她的要求是什么,秦岸红着眼,毫不避讳地盯着镜中人。
“秦岸,我想要你。”
池澜能屈能伸,及时求饶。
秦岸猛地一顿,俯身吻住她的唇:“嗯……”
“?”不知何时青红交映的纤细手腕上套上了一个金镯子,她半眯着眼,抬了抬手,看着那篆刻精致的镯子,轻轻地晃荡,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她睁眼迷迷糊糊问道,“这是什么呀?”
“镯子。”
“何为要送我镯子?有什么寓意吗?”她不解。
“为了……”
池澜迷迷糊糊,没有听得真切,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唔!”
秦岸垂眸看着她,眉目之中都是餍足之感,紧紧将她搂进怀中,抵着她的额头,心中缺失已久的那一块终于在此刻被填满了。
他轻声地将方才那句话说了出来。
“为了套牢你。”
生生世世不能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