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好半晌，楚雁珩才声音艰涩地挤出一句话：“那，颜颜对他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很反感！”楚雁霏道。
楚雁珩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可脸上的喜悦还未停留多久，便又渐渐黯淡了下来，自嘲般苦笑一声：“恐怕，她对你九哥亦没什么好感……”
见哥哥一脸颓然的样子，楚雁霏不觉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开口宽慰道：“其实，霏儿觉得沁颜姐姐并不讨厌九哥，九哥你想啊，倘若她讨厌你，她怎地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说不定，她对九哥也早就芳心暗许了呢，只是姑娘家嘛，总是要矜持一些才是！”
“当真？”楚雁珩瞬间眼睛一亮。
虽知此话不可全信，但楚雁珩心中还是欣喜不已，唇角也不自觉地往上翘，或许是不好意思在妹妹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他拼命抿紧嘴唇，可眼中那藏不住的笑意却还是将他出卖得一干二净。
楚雁霏心中鄙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蛊惑道：“要不，九哥今日去妙颜阁看看她？”
这日午后，骄阳似火，妙颜阁里的顾客如往常一样稀稀疏疏的并不多。
萧沁颜坐在柜台后面，低着头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盘，待她算完最后一笔账，一抬头，赫然发现柜台对面坐着一名面容俊美的华服青年！
青年双手托腮，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看得她只觉浑身不自在。
她站起身，终是礼貌地朝他打了个招呼：“九皇子可是要买东西？”
“嗯，”青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我要买你们店里最贵最好的胭脂！”
萧沁颜迟疑了片刻，还是弯腰从柜台里拿出两盒包装精美的胭脂，摆在青年面前：“这两种，皆是妙颜阁里最好的胭脂，色泽自然，花香淡雅，且有美容养颜的功效，长期用之使皮肤细腻，自然留香！”
楚雁珩却不看胭脂，只看她：“不知哪一种更好？”
萧沁颜没有多想，信手拿起其中一盒：“自然是这个，只是不知九皇子……”
“好，那我就要这一盒！”青年打断了她的话，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只手镯，“请问萧老板，这只镯子可抵得了这盒胭脂？”
萧沁颜一愣，目光缓缓移向对方手中的玉镯，不禁面露疑惑。
她做的多是豪门贵族的生意，平日所接触的也皆是衣饰华丽的望族贵女，好东西自然也是见得不少，可如眼前这只玉镯般璀璨夺目的，却还是从未见过。
这只玉镯看起来质地细腻，通体透明，可不同于其他镯子的是，它居然是用一块完整的五彩玉石打磨而成，且玉镯上各种颜色搭配得美轮美奂，恰得好处，既不显得庸俗，又不会觉得寡淡，高雅得简直不像人间之物，而似天上至宝！
早在几年前，萧沁颜就曾听说过，大盛一属国将其国宝五彩玉镯献与盛平帝，当时这事在朝中还引起不小的轰动。
后来又听说，盛平帝将此玉镯赏给了当时最宠爱的虞贵妃，而虞贵妃临终前将此玉镯传给了九皇子楚雁珩，说是要留给未来的九皇妃！
不曾想，他竟要用如此宝物来换一盒普通的胭脂！
萧沁颜愣怔片刻，才微微勾起唇角，笑道：“不好意思，本店除了黄白两物，其它东西一概不收！”
闻言，楚雁珩露出一个迷人的笑脸：“今日来得不巧，除了这只镯子，我并未带银两在身，如若颜颜不嫌弃，我愿意留在妙颜阁，为颜颜端茶倒水，直到挣够了买这盒胭脂的工钱……”
萧沁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此等荒唐的请求，但楚雁珩言辞恳切，态度认真，并不像是在拿她寻开心，似乎只要萧沁颜点头，他当真有可能会留在妙颜阁当个跑腿的小厮。
不过，堂堂一个九皇子竟甘愿这般屈尊降贵，这倒是令萧沁颜有些始料未及。
她轻轻一笑，随手将面前的两盒胭脂给收了回去：“看来，九皇子并非诚心要买本店的胭脂！”
话毕，也不看他，而是望向一旁的流云，冷声吩咐道：“送客！”
楚雁珩又一愣，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流云已经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地揪起他的后衣领就要往门外推搡。
“等等！”楚雁珩急了，他甩开流云的手臂，整了整衣冠而后满脸委屈地望向一脸冷漠的萧沁颜，嘟囔道，“颜颜你这么可以这样，我只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却……”
老实说，他这副模样还真有几分杀伤力，如他这般俊美无暇，又似他这般委屈难过，纵是再硬的心肠，此时也会瞬间化为绕指柔。
只可惜，萧沁颜偏就不吃这一套。
于她而言，男人，尤其是那些身份显赫的男人，皆是不可信的！他们或许会对一个女子付诸真心，可这所谓的真心一旦与自身的利益相悖时，便会无情地将其抛弃！
她不敢，也不愿再经历一次如两年前那般刻骨铭心的伤痛！
望着面前这个手拿玉镯，满脸委屈的青年，不知怎的，萧沁颜竟忽然又想起自己从山里救回来的那个男人，以及他的那句话：“我阿赐这辈子，非阿颜不娶！”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满心欢喜，还一度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仅仅过了数月，那个人不仅食了言，甚至还让人在她的食肆里点了一把火……
想至此处，萧沁颜不由得心下一寒，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声音更是冰冷无比：“都说无功不受禄，沁颜与九皇子非亲非故何以受得如此重礼？沁颜还要杂务要忙，怒不奉陪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里屋走，楚雁珩见状急喊：“皆说恩大不过救命，颜颜何来无功？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感谢颜颜的救命之恩……”
闻言，萧沁颜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楚雁珩，语气依旧冰冷：“沁颜此番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与九皇子两不相欠而已……”
楚雁珩的眼里隐隐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他依旧笑得很是灿烂：“不管颜颜的初衷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这条命是颜颜救下的，从今往后，我楚雁珩就是颜颜的人了……”
见萧沁颜微微皱眉，楚雁珩赶紧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从此我这条命就是颜颜的，若颜颜需要，我楚雁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言罢，他朝萧沁颜深深一揖。
待楚雁珩离开，芳草立即一路小跑着过来，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沁颜姐，方才那人，当真是九皇子啊？”
萧沁颜睇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没见过他？”
“没见过，”芳草摇头，面上略显遗憾，“之前他每回过来，我碰巧都不在店里！”
顿了顿，她又喃喃自语道：“这九皇子怎地会生得这般好看，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过了一会儿，她倏地皱起眉头，似是不解：“而且，这九皇子看上去气质儒雅，根本不似会做出此等下作行径的人啊，怎地还把周二少爷那个地方给踢烂了呢……”
萧沁颜一愣：“你说什么？”
芳草犹豫了片刻，终是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那日九皇子在街上把周二少爷下身那个地方给踢烂了……”
“荒唐！”萧沁颜厉声止住她未说完的话，“无中生有的事也敢妄加评论，也不怕传扬出去丢了性命？”
芳草一愣，半晌，她忽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愤然骂道，“那些个长舌妇，一个个打扮得人模狗样，就净会胡说八道。胡诌九皇子被周二少爷打断了一条胳膊，还被踢掉了一颗门牙也就算了，竟还瞎编这等事情，这些人，也不怕将来死后下了拔舌地狱……”
停在妙颜阁门外不远处的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何顺正一手抓着一只大鸡腿啃不亦乐乎，一抬眼见自家主子正朝这边走来，忙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嘿嘿一笑：“主子，镯子可送出去了？”
“多管闲事！”楚雁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忽见对方双手各举一只大鸡腿，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是刚吃过午饭吗，怎地又吃？”
何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忙将两只没啃完的鸡腿用手帕胡乱包好，匆匆塞进怀中，嘿嘿笑道：“小的方才实在等得无聊，正好看到街对面有一家卖烧鸡的，实在没忍住就……”
楚雁珩望着对方那圆鼓鼓的大肚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瞧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再这么胖下去，将来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
何顺却是不以为然，他一面笑呵呵将手中残留的油脂往衣襟上随便一揩，一面问道：“主子，你可将此事的缘由告知萧老板了？”
“没有，”楚雁珩一甩衣袍，抬腿上了马车，顿了一下，复又扭过头来，朝何顺吩咐道，“你也不许说，给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头，听见没有？”
何顺心中虽是不解，却也不敢多问，便跟着上了车，随即扬鞭催马，朝仙乐坊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消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已在仙乐坊的门前停下，楚雁珩从马车上下来，便径直朝仙乐坊那扇敞开的朱漆大门大步走去。
见他进门，三十开外却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忙笑着迎了上来：“九皇子您来啦！”
未等他回话，她又扭头朝里喊：“牡丹姑娘，快，快送九皇子到二楼的雅室！”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貌美，身材婀娜的女子便从侧门走出，袅袅婷婷地朝楚雁珩行了一礼，展颜轻笑，红唇微启：“九皇子，请随牡丹来！”
待行至二楼最靠里的一间雅室前，牡丹姑娘轻轻推门，将楚雁珩迎了进去，随即关门，并将门栓栓好。
牡丹照例走到雅室中间的一架古琴旁，调好琴弦，便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在悠扬悦耳的琴音中，楚雁珩也如往常一样，走到雅室一侧那摆满精美瓷器的雕花梨木柜旁，伸手轻轻一按，木柜一侧的墙壁上便开出一个小门，小门后头，竟是一间硕大的书房。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内，正欲在桌案前坐下，摆满各类藏书的书柜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