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帝都艾奇隆，13区警局附属医院二十七楼的心理诊疗中心里，一片黑暗潮湿，只有计算之母Mother放出催眠般，轻柔的背景音乐。

    “雯雅”Mother温柔地说“你最近有梦到雯澜吗？”

    “……嗯，我一直梦见她。”

    “梦里她在干什么？”

    一个和雯雅同样面容的女孩在黑暗的梦境中微笑着抬起头，她的嘴唇鲜红，脸颊像苹果一样饱满，梦里她缓缓地张开嘴。

    —雯—雅—

    梦里的雯澜像以前那样叫她，尾音拖长，仿佛撒娇，露出小小的红色舌头，甜蜜的，眼睛笑得宛如一轮弯月。

    “雯雅，双生子一直是一种特殊的连接体，当其中一方去世之后，留下的人依然会有强烈的残像存在。”

    是的，雯澜依然无处不在，在雨天倒映的浅洼中，在雾气朦胧的浴室镜子里，在每天早上的门廊里，在她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卧室里。

    “Mother，我想我只是….很想她……”

    “这是正常的，雯雅。”

    “只是，”人工智能—的声音轻柔得宛若催眠曲“别因为浸入得太深，而沦陷在亡者的世界里迷了路。”

    雯雅从心理测试仪里醒来，四周一片黑暗。

    蒸汽模拟机察觉到她的起身，调整喷射口，“滋”地射出一层水膜降落到她身上。

    这个小玩意据说为了模拟在羊水里的感觉，它的功能就是无时无刻地往测试者的皮肤上喷上一层温暖的水膜。

    同事盖亚在门口等雯雅好一会儿了，他一看见雯雅湿哒哒的头发，毫不掩饰地发出笑声

    “相信我，我有跟技术部提议过，那玩意操作时是否能避开女生的头发。”

    雯雅一遍走一遍用速干毛巾擦头发“我觉得你会被他们怼回来。”

    “是的，他们非常刻薄。”

    “‘盖亚，你在娘胎时就开始关注女生发型了？盖亚，你还嫌我们不够忙吗？’之类的吗？”

    “比这还过分，他们说‘请让介意的女同事去剃光头’。”

    雯雅成功地被逗笑起来“技术部的人最近忙疯了，为了表彰大会，已经几个月没休假了，听说他们为了减轻工作量，正在疯狂嚷着要买文书机器人”

    盖亚耸耸肩：“谁让他们当初那么高调地宣布作出了记忆拟像，既然都可以根据记忆提取数据了，那不作出一点政绩怎么像高层的作风？反正媒体已经好几周追着报道表彰会了。”

    表彰会上刊登都是牺牲的功勋警官，媒体头条上已经滚动了好几周英俊却又过早牺牲的警官，惹得无数女孩为之垂泪，技术部这次要复原警官们的等比的真人拟像，如果办砸了，可能会引起高层震怒。

    新闻铺天盖地，其中一位警官据说是联邦总理的旁亲。在整容技术已经高度发达的现在，外貌已经成为了富裕层最快优化的投资之一，照片上的男警员异常俊美，一头浅棕色的卷发，皮肤白皙，轮廓深邃，有一双温柔得能让女孩沉醉其中的眼睛。

    他对着镜头微笑，年轻得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位已经逝去的警官。

    不仅是媒体，警局内部的移动投屏上也到处是这位警官英俊的笑容。

    看多了漂亮的人，雯雅不由得有一点外貌焦虑，她摸着自己湿淋淋的头发问“看起来糟糕吗？”

    盖亚内心想，不，你看起来还是漂亮极了。但他依然口是心非地说“很像一只刚刚洗澡的小羔羊。”

    盖亚抿了一口咖啡，他借用咖啡来掩饰着目光，暗自凝视着雯雅。

    黑色的中长发，洁白如瓷器的皮肤，还有一双羔羊般温柔的眼睛。

    他记得，当他第一次见到雯雅时，以为这是某个行政部的小可爱在同他们开玩笑。

    当时他说：“哦！听起来，你不像是那种每天沿着射击靶场跑上那么几圈，然后一分钟内连扣90下史密斯手枪的女生？”

    “如果是史密斯威森M629的话，我的最高纪录是60下。“女孩冷静的说。

    当时的盖亚怜爱地看着她，他想“这小可爱，她拿到最重的东西可能是厨房里的3公斤的牛肉吧！”

    事后证明，被行为科学部来的小可爱一个过肩摔弄得大惊失色的，是情报技术人员，身高2米1的盖亚?洛伊德。

    盖亚叹口气，结束掉那让他尴尬的回忆。

    “所以，这一次‘Mother‘又说了什么？”他问雯雅

    “老一套，别陷进去之类的。”

    “为什么我们这么不一样？“盖亚睁大了他棕色的眼睛“‘Mother’都只是劝告让我多吃胡萝卜，她说我的身体需要维生素b，我怀疑她只提取了我的生物素而遗忘了我的下丘脑。”

    “盖亚，你知道你会选入特别行为部的原因吗？那就是你健康得令人发指。”

    他们一路聊天，很快走出了医院大楼，联邦警视厅就在旁边，走过去三分钟不到，通过虹膜认证，乘着升降梯来到了地下。

    特别行为科学部属于地下b1～b3，特殊的位置让这部门经年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虽然长廊上的日光灯24小时常亮，办公室的绿植也生机盎然，但这些也丝毫挽留不了大家对特别行为部那种阴森森的刻板印象。

    特别行为科学部就算是雯雅在警校学习时，也不是一个热门的部门。

    除了传闻这个部门属于高层的“清道夫”，还源于它苛刻的要求，双学位是基础，这就意味着基础考试要门门拿A，并且拿到犯罪心理学的资格证，甚至还必须再拿到一门其他学科的学位证书。

    军校时只要有人敢挑战第二门学科，就会有人窃窃私语“这疯子想去特别行为部！”

    就算是通过了前几者，在部门老大克莱因手底下挂掉的冤魂也相当之多。而最让人打退堂鼓的是，在正式成为有头衔的警官之前，默认的规则里起码要求5年以上的执法经验，像雯雅这样刚刚毕业的菜鸟，即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之后，也只能以实习执行官的身份呆在部门里，从文案工作做满5年做起。

    在欧亚大陆军校时就有传闻，对“特别行为科学部”敢兴趣的，只有变态，而能进这个部门的，也只有高智商变态。

    但雯雅从一开始就想进这个部门。

    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敲响了克莱因的办公套间。

    办公室杂乱无章。

    一摞一摞的资料在宽大的桌子上堆积如山，书桌背后的白板上挂满了照片，都是些凶手和受害者的照片，褪色的照片被吸铁石吸在白板上，像有好几双空洞洞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们。

    特别行为科学部的Boss克莱因正在打电话，他黑眼圈极重，眼珠像用漂□□泡过一样，衬衫整整齐齐地套在身上，但领带却歪了。

    “议员，我理解你的选择。“克莱因一边打电话一边朝她努努嘴，示意雯雅拿起面前的报告。

    雯雅打开那份报告。

    一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尸检报告，结论是自然死亡，看着应该不是行为科学部的活。

    雯雅印象里的克莱因，像是那种沉稳而健壮的橄榄球教练，在一群肌肉男里也是主心骨，无论是满身刺青的街头混混，还是警察学院叛逆又自大的刺头学员，在他面前都像小鸡崽子似的，但是与他高大身躯相反的是，那一份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细心，不然他是不可能在主管行为科学部的同时，还能和众议院那些难缠的政客搞好关系。

    但眼下，他看起来不怎么好。雯雅甚至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

    克莱因放下了电话，长长叹了一口气。

    “早上好，雯雅。”

    “你好，长官。”她有些紧张地朝他微笑。

    “哦，你刚才Mother那儿回来对吧，我们的计算之母有提出些什么建议吗？”

    “老样子，让我多关注自己的心理健康。”

    “实际上，Mother对你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她建议我可以让你进入一些轻量级执法任务的建议了。”

    雯雅有些吃惊，她一向认为人工智能 Mother是面子工程，是克莱因为了应付上面质问行为科学部频频发生的，关于应对职员心理污染的一个小手段。

    “雯雅，我从你的表情里已经看出了你对Mother的轻视了。”克莱因笑着说

    该死，雯雅忘了克莱因是微表情专家。

    “所以，你看了那份报告？“

    “抱歉长官，我没看出来这份报告的异常。”

    “一开始我也没看出来。”男人的表情忽然有些凝重。

    “一个裸体死于颅内动脉瘤破裂的男人，没有攻击性，抵抗性，防御性外伤，毒检报告也没什么不对劲。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死去的姿势，左、右膝关节分开，左右上肢屈曲状，头额部、面部也着地。这或许有一点奇怪，但考虑到他是急性死亡的，所以二年前，警方以自然死亡结案。”

    克莱因拿出第二份报告。

    “去年，同一天，另一个裸体死于心肌梗塞的男人出现了，和第一份非常相似，连死亡的姿势也一模一样。但遗憾的是，两个死者不属于同一个地方，所以—”

    “不同的警方同样以自然死亡结案了对吗？”

    “对，这事是系统注意到了不对劲，尸检报告的系统了出现了三个以上的相同特征，于是这事被Mother挑出来，她建议我把这案子给你查查。”

    “如果我没猜错，这事是以非官方调查的方式进行的对吧？”

    “没错，这种麻烦案子很可能是白作工，要低调，绕开程序，去调查真相。”克莱因摘下眼镜，他唇边的法令纹更深了“这两个死者，都是属于潘多拉科技集团。”

    雯雅的抬头看了一眼克莱因。

    他们两人对视，即使不出声，也似乎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潘多拉科技集团。

    克莱因双手交叉“雯雅，我想你知道，这事麻烦的地方在于两点，1，已经结案了，我没办法名正言顺给你申请搜查令。2，这涉及到的潘多拉公司，潘多拉的安保部门像闻着血的苍蝇一样无处不在。”

    克莱因的脸因为疲惫显得更加苍白，与此相反的是雯雅微微涨红了脸。

    “如果你不想碰这两桩案件，我能理解—”克莱因还没说完，就听到女孩毫不犹豫地应声道 “不，我要接。”

    克莱因有些意外，他顿一顿“雯雅，但我不得不提醒你—”

    “非官方，不能留下官方汇报和文件，只属向你一个人单线汇报，只有找到非常可靠证据，才能推翻案件，对吗？”

    “没错，聪明的女孩。我会让盖亚和你一起。”行动科学部的BOSS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一个惯常的小动作。

    雯雅抱着资料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克莱因忽然抬起头，他的声音忽然回荡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办公室里，感觉像幽灵的回声一样。

    “你发现了吗雯雅？那两个人，是跪着死去的—”

    雯雅点点头，她搂紧了资料，她知道，只有需要忏悔的人才会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