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五月的骄阳播洒着热气,老大提着三袋午饭回来,晓星希才从练习册中抬起头。

    她捶了捶疲倦的后背,伸了个懒腰吃饭。

    特辣的口水鸡令她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昨天的疲惫像是按下了删除键,连回收站都清空了。

    下午还需要去活动室继续试辩,今早被瞻少微抓了现行,想一想接下来还要面对他,她就感觉背后冷气嗖嗖。

    吃完饭后,在宿舍里来回走动着消食,耳机里还在放英文广播磨耳朵。

    楼下篮球场热热闹闹的打球声不绝于耳,嘉白没再开游戏,倒是难得在看书。

    头顶的风扇在转,书页翻飞,地上落下的头发也聚成一团。

    女生宿舍总是这样,每天都会落下大量的头发,几天不扫就成了理发店。

    看了眼宿舍值日表,昨天老大替她打扫了卫生,她立刻提了扫把将地上的头发扫干净。

    拖完地,午饭消得差不多,就去囫囵睡上一个午觉,醒来匆忙背上包出门了。

    留下身后一声叹息:“整天忙忙碌碌,也不休息一下。”

    半道上接了个奶奶的电话,她停在绿荫下听电流里的熟悉的方言声腔:“你暑假回家吗?”

    “不回去了,今年暑假学校有培训。”

    她实在不想回家,在宿舍总比在家过得舒心。

    奶奶秉着强烈的方言口音继续问:“什么是培训啊?我也不懂。”

    “就是上课,有老师会给我们上类似于数学课的东西。”

    “奥,就是像之前每年补课那样是吧,这怎么到大学了还要补课,你们学校真是,这补课干什么的啊?要收费吗?”

    她笑了笑,奶奶年纪大,些许认识几个字,还是当年扫盲的时候在识字班学的通用字。

    听说当年每个村都放了识字牌,插在路边,奶奶经常站在木牌底下看那些横撇竖捺组成的笔画,跟着拿手点点画画。

    奶奶很喜欢学认字,说是认了字跟着太奶奶进城就不怕找不着茅厕。

    但是当年的条件太苦了,她没法一直学下去,认得差不多了就要下生产队。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从来不会扔她读书时丢下的那些废纸,还觉得奶奶傻,连她撕了玩的废报纸也要整整齐齐地码好收起来。

    每次她去的时候奶奶就将一堆皱巴巴的纸拿给她看:“希希啊,你看这都是什么啊?能扔吗?”

    一定要她一张张认过去,确认完毕,奶奶才依依不舍地把那些废纸丢掉。

    后来,她在书本上学到了一个词:敬惜字纸,才突然明白这些写了字的纸张所拥有的独特内涵。

    任何带了字的纸里浸着的都是奶奶走不出大山的命运与年少时飞扬的梦想。

    奶奶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家三十公里的那条大河,如果和她细讲数学建模和编程应用永远也讲不明白。

    她没必要去解释这其中的区别,说完了之后,奶奶最终也只能记得数学两个字。

    晓星希大概解释了一下这个培训之后还有考试,奶奶那边沉默着,怯生生问了句:“这个考试,需要升学吗?”

    她被逗笑了,轻声说:“不用。”

    “那能做什么呢?”

    她愣在了一旁,是啊,学校里那么多选择与考试,她追逐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嘴上倒是赶快糊弄看:“这是国家级的比赛,拿奖了能加综测分,可以评奖评优。”

    “我们希希好厉害啊,能参加国家的比赛了,还能拿奖金,我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吗?”

    “啊?”她转头看向身边路过的同学,想着:这算什么厉害,这明明是每个学生都会遇到的寻常经历啊。

    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这个看不到,奶奶,我一会有个会要开。”

    “行呢行呢,我不打扰你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还有点钱的,存在你姑姑那里,别让你爸知道。”

    “我不缺钱的,学校会发钱。”

    “我们希希真厉害啊。”

    她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忽然又想到正是因为敬惜字纸,奶奶当年才会穿着草鞋一担一担地挑出父亲和姑姑的读书钱。

    上世纪,小镇里的青年少有能读出什么成就的,可奶奶不管,无论是姑姑还是父亲,她都想让他们一直读下去。

    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层峦叠嶂的大山阻隔在他们面前,城市在遥远的天尽头。

    奶奶总觉得自己这一挑一担能将孩子一步步送到天边,才养成了当年的父亲热爱买书,热爱读书的喜好。

    “读书好啊,读书有什么不好?”这是奶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她哄着父亲长得同那个镇上的人格格不入。

    别人嘴里是尿尿屁,父亲嘴里都是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的言语酿就了风花雪月的性格。

    他或许觉得自己是莎士比亚笔下那永不凋谢的盛夏,所有人都要为他心中的风花雪月让路。

    她讨厌这些风花雪月,无比讨厌,无比厌恶。

    爱情是狗屁,她现在简直想将这句刻上床头,成为座右铭。

    到了活动室,零星来了几个人,见她进来又围上来问候,比往常热情。

    “怎么了?”晓星希有些莫名地问。

    “我们刚刚在讨论你今天早上发的那稿,遇到了一些阻碍。”

    “什么问题?”

    “不是很明白那稿的含义,不是说看不懂啊,就是挖得太深了,有些地方的概念很模糊,能领会你的意思,但往细聊又很难表达出来。”

    郑维:“女神,他们的意思是立论很高明,但阐述过程就会很复杂,开局难讲清楚。”

    一辩:“我不是推诿啊,这个论点太高了,我自己领会的都不够透彻,让我一辩稿去讲明白太强人所难了。”

    和俊:“我昨天和华姐聊过了,这个论点很好,我想讲清楚,昨晚通宵看了很多资料,一下笔还是觉得写出来的东西在打转,摸不着重点。”

    晓星希沉吟了一下:“华姐呢?”

    和俊:“她去见带队老师了,我们几个昨天试着按这个论点写了下稿子,不伦不类。”

    一辩:“女神啊,不是说你这个不行,是我们自己的水平问题,只是现在查资料写稿都一团乱麻,上场临时发挥的时候不被对方带着跑都是一种奇迹,还要我们在这奇迹中让人听懂我们的话,这太难了。”

    和俊:“我一开始反对,是在考虑观众的接受程度,观众没有经过一定的哲学训练,很难理解到这个深度,我水平有限,又不会深入浅出,如果时间足够,其实我是很想从这点切入的。”

    晓星希:“中规中矩的打法,我们肯定赢不了。”

    和俊:“这我承认,我也不想像原来的那稿一样。”

    一辩惊异地看了眼叛徒和俊:“不是,你刚还说摸不着重点呢。”

    和俊:“我是说我水平有限,不是说切入点或者立论不好。按寻常思路,最后肯定会被对面拖进比较‘阻碍’变得更多还是更少的泥巴战。我不喜欢那种打法,没有意义,辩论就是为了引人深思,要有意义。”

    一辩:“比较多与少怎么就没有意义了?他们会从‘阻碍’的数量上,程度上来比较,我们切形式上的变化对打。往深了引就是技术变迁与社会文明的发展变化,往小处着手就是技术变迁带来的个体的人对善与恶的判断变化,这些都具有很高的价值啊。”

    和俊:“这内容太平常了,随便上网翻翻都是一群人在讲,没有新意就没有意义。”

    一辩:“现在的立论看起来很深,很高明,讲不好就很空泛。”

    和俊:“这你不对,这种深度就算我们讲不好,也是站上了另一个更高的角度,这种打破常规的角度本身就很有价值,它比输和赢更重要。”

    晓星希:“首先我们这个打法,剑走偏锋,大概率不在对方考虑范围内,他们准备不及。其次一旦将对方拖入我们的语境里,对方无法可打,他们什么东西都没了。最后,我们要证未来更阻碍,对方证的是未来更不阻碍,我们的题比对面难打多了。如果换回原有的架构,中规中矩地打,除非对面是一群傻子,不然真的没胜算。如果都是输,为什么不和我赌一把?”

    和俊:“说得对,这说服我了。反正都要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一辩嗫嚅着:“我不是怕输不输,是我确实觉得空泛,抓不到这个点。”

    晓星希想起一开始他写一辩稿的时候,原始那个中规中矩的立论抓的点都不是很准,还要自己单独分析,现在新换的架构涉及的内涵更复杂,让他去理解并开宗明义地把这些论述清楚,怕是真的做不到。

    这让她陷入一种无奈中,思辨能力这种事需要长期地培养,比赛在即,他这样囫囵地把知识吃下去,赛场遇上对方四辩的质询,也会思路乱成一团。

    何况那个四辩还是瞻少微。

    她不由得揉了揉额心,正好华姐回来了。

    众人又拥挤到华姐身旁:“老师是什么意思啊?”

    华姐:“老师的意思是,希希的这个立论非常有趣,大家不要忘记辩论的初心,是为了启发人的思考,没有启发性的辩论是不完整的。”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真按原定框架去和对面比“阻碍”,落脚点太小,能给的启发也很少,最后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只有晓星希这种,徒手拆解论题,打破常规,将论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上,才具有深刻的启发性。

    这也同样意味着会带来极大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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