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说爸爸不回家,妈妈也不回家?”
“我......”山栀声音小了点,“爸爸在外地打工,我妈妈我不知道。”
江城疑惑,她继续解释:“他们离婚了,我妈妈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也不给我打电话。”
“啊......抱歉。”江城有些心痛地和她道歉。
“没关系。”山栀一面觉得自己真是太轻易就将这些如跗骨之蛆的伤痛告诉别人,一面又庆幸总算是有个宣泄口。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会和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生提起这种隐秘的事情。
“你以前不是住在洛水村吗?”江城说:“我看你的稿子,你换了一个地方住?”
她小时候跟着父母住在G市,长在G市,直到十岁。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家里的变化,也不知道父母离婚和生意破产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但结果是明确的,她被送回到老家养。
头一年,山爸爸时常回来看她,怕她在家里过的不习惯,她也能接到妈妈的电话。好景不长,仅过了一年,妈妈就不再打电话过来慰问她,爸爸也不回家了。
她还记得那年将近年关,山爸爸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可高兴了,寒假整天就坐在门前盼啊盼,等啊等,等了好久,直到新年过去。
不仅山爸爸没有回来,所谓的惊喜也只是一句空头支票。
山栀就很少再见到她的爸爸,他从不在过年的时候回老家,偶尔回来一会,也很快就会离开,她有时甚至觉得,山世青是在有意地躲着她。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个中的详细情况,她仍旧留有保留,只是和江城说了一个大概。
“你这个是语文课上的演讲吗?”
山栀说是,江城起身走到黑板旁边,那里有他们班贴着的课表,他扫了一眼,说:“后天下午第二节课?”
“嗯。”
山栀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她问他,江城就只笑笑,也不回答。
他瞥了眼钟,一点半。
下午第一节自习课两点整,按照以往的经验,一点四十分钟,陆陆续续会有人来教室。
“走了,再见。”江城背对着她,摆摆手以示告别。
山栀目送他离去。
她趴在桌子上休息,闭眼没几分钟,窗户被打开,发出刺啦的摩擦声,一个冰凉的物体被贴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
摸到一个瓶装的物体,山栀睁眼,被窗户框在外面的,赫然是江城。
“给你买的,不用谢。”他不逗她了,将一瓶纯牛奶放在山栀的桌子上面,察觉到她即将要说的话,江城从窗户外面探进来一只脑袋,“请你的。”
他甚至幽默地补充:“新鲜出炉,无污染无公害,没毒。”
代表着疾风和悬日的少年,赤诚、热烈,路子野到山栀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眨眼,江城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男生,完全叫人招架不住。
她侧趴着,眼睁着但脑子很晕。
山栀将手指放牛奶的瓶身浅浅摩挲,冰冰凉凉的触感里夹杂着一点温热,些许奇异,些许开心。
少女的心是一池被吹皱的湖水,悸动是金灿灿闪着光的涟漪,可惜的是,来去缥缈的风人抓不住、东升西落的太阳人也留不住。
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她告诉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
山栀演讲的这节语文课,她拿着稿子走上讲台,题目仍旧是家乡,内容却已经与她自己写的家乡大相庭径。
前一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思考,最终选择了退缩,她没有勇气将她的痛苦、无奈与抱怨当着全班人的面以演讲的形式讲述出来。
这不是一篇积极向上的演讲稿,所以她自己用手机在网络上找了一篇代替,抄下来朗诵。
在她心不在焉地念稿子的途中,山栀注意道教室里的一些同学正在扭头往窗户外面看,起初她以为是学校领导普通的视察,她分过去一点余光,当视线落在那个位置时,她不由得震惊。
窗户外面,是江城。
他专注地是在听她的演讲。
彼时八班的门和窗户都没有关,付蓉进教室嫌他们班的味道重,打开了门和窗子散气味。
她敷衍地演讲,念着不属于她的东西,班级里的同学们敷衍地鼓掌,付蓉进行了两句简单的点评。
从讲台上离开,她没忍住扭头去看窗户外边的江城,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没一会有男生过来拉他走。
“杵在这干嘛?体育课老师要点名的。”
忽然,山栀心头升起了一股莫大的失望,是对自己的。
“山栀,你不去吃晚饭呀?”邓芊芊是她的饭搭子,芊芊也是住校生,和她邻床,都住在上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洗礼算是她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我不去。”
这段时间她的同桌依然是钱文琪,下课铃响她人就不见踪影,邓芊芊坐在钱文琪的位置上,关心地问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就是吃不下。”
邓芊芊一走,教室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山栀垂头丧气的,有点难过。
她一会想到江城,一会想到自己的爸爸,一会想到不再和她联系的妈妈,最后又想到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一时心酸苦辣全部都心头掠过,她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泪已经在往下淌。
她埋头装睡,九班的徐凯出了名的嗓门大,他一句江城,隔着老远就传入了山栀的耳朵里,她抹去眼角的眼泪,在江城经过窗前时,她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和人说话的少年走着走着折返回来,盯着她发红的眼,“谁欺负你了?”
这语气,好像刹那间就能为她出头似的。
山栀摇头,没人欺负她,是她自己欺负自己。
正走着的徐凯一看身旁人没了,回头就见江城站在八班的窗户边在和人说着话,他以为是唐冯文,风急火燎地凑过去,“你俩说什么呢,不让我听?”
定睛一看却是个女生,还是个眼眶发红的女生,他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狠狠地锤了一下自己兄弟的肩,愤愤不平道:“你干嘛到处沾花惹草?”
“去。”江城踢了许凯一下,叫他滚远点。
解决完兄弟,他和她说:“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和我说,老乡我罩着你。”
山栀不做声。
江城耀武扬威地说:“别不信啊,你老乡我成绩不算好,打架还算行。”
听见这话,徐凯一口气梗在喉头,这嘴脸,典型的见色忘义。
江城这家伙往日里气焰嚣张极了,转到九班的这半年多里,真可谓是:成绩没好过,打架没输过,什么时候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如此自谦的话,真是狗嘴里都能吐出象牙来了。
他热衷给自己的兄弟拆台,“江城,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还有,你怎么和人新同学成的老乡?”
“我一直都很爱多管闲事,你头一天知道?”江城一巴掌拍在许凯的后背上,催促着:“瞎起什么哄,走了走了。”
说是要走,江城人影刚从窗户边飘过,眨眼间又闪身探了一个脑袋出来,告诉她:“你今天的演讲很不错。”
他一句话,山栀忽然就从不开心里走了出来,比对症下药里的那副药还管用。
“我去?”徐凯一脸震惊地看着江城,兴奋道:“喂,不是吧?”
江城做闭嘴状,示意自己没心情在这和他掰扯这些,清者自清,离晚读还有一会,他和徐凯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打球去?”
“也行。”
*
被人插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一下子插进来七八个人就很过分了。
山栀和邓芊芊一起在食堂排队,他们前面站着一个男生,就是这个男生,后续竟然在他们的这只队伍里面招来了七八个男生插进队伍,山栀一时目瞪口袋。
“同学,你们插队了。”山栀说。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见后面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没什么威慑力,稍微客气地和她说了一声:“别介意。”
话毕,队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该插队还是插队,她没办法,只好忍着。
“有点过分了啊。”
“插人家女生的队。”
山栀黯淡的眸子又亮起来,她扭头,江城走上前和她相视一笑,转而直直地按住那名男生的肩膀朝他们这一伙人说道:“有点素质,就自己排队去。”
这男生也显得很是烦躁:“你管那么多?”
“按捺不住,没办法。”江城喊了队伍中一个男生的名字,“季福文。”
他示意那人带头往后去。
季福文看是江城,脸上青白相接,但没办法,刺头不能惹,他沉默一会,也只能妥协作罢,领着插队的一群人走了。
山栀瞬间对江城佩服地五体投地,他说话这么好使么?
江城没走,不仅没走还顺势插进山栀前面,从维护纪律到变成插队人员,前后几乎没有一秒钟的间隔。
接受到女同学难掩崇拜的目光,江城和她逗趣,对着眼前文静安分的小女生一本正经地说:“山栀同学,素质有待降低。”
这话落在山栀耳朵里犹如惊雷,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见有人对她说这么离经叛道的言论
她语塞,想不到什么词回应,
瞧他还坦荡地站在她前面,她问:“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江城冁然一笑,她上了一节异常生动的课,他不要脸地告诉她:“我没素质。”
山栀身后的邓芊芊在一旁憋笑,山栀莞尔。
“你认识那些人?”
“认识啊,不仅认识还打过架,他们初三的,打完就写了一千字的检讨。”
得知江城的又一件“光荣事迹”,山栀水雾一样的眸子里露出波动的情绪,“你打架……”
“放心,打赢了。”
谁问他这个,被戳破心思的少女不肯承认。
挪开视线没几秒就要回到少年身上,见前面空出一大节,她提醒江城该往前走,别只顾着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