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
震惊。
不可置信。
山君撤掉天真的假象，如墨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东方相。
音调格外清冷：“所以，你当真要留在这里半步不离？”
“所以，你当真不打算，返回西京？”
“当真放心她，一个人深入敌内？”
东方相听声辩位。
这一刻，他的心思再无半点遮掩。
同样，也在这一刻，有的人的小心思终于藏不住了。
无声，对峙，沉默。
小山君知道，终究是自己先一步按捺不住，露出了马脚。
东方相，等着对方给出合理解释。
其实，这一路走来，尤其是在珠珠面前，小山君表现得可谓是滴水不漏；他尽职尽责的完美演绎了自己的角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队友，一早就亮出泰山神君的身份，得到元珠珠的信任；再然后，每一次对敌，他都尽心尽力，可谓是珠珠身边的一大助力。
他表现出了一个合格的神君，该有的品质，以及悲天悯人的善心。
总体而言，几乎是毫无破绽，天衣无缝。
然而，既然藏有私心，就不可能毫无行动。
有行动，就得冒着被人觉察的风险。
东方相第一次察觉不对，还得从妖族神尊顶着罗珺的外皮，故意接近时说起。
那一晚，在避难的山洞里，山君在他面前故意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后来，每每与那人牵扯时，这人都会从旁说一些有的没有的。
有意无意牵扯出当年的虞珩。
有意无意加重他与妖族神尊之间的矛盾。
有意无意，推波助澜。
其实，山君一直都伪装得很好；起初，只会给东方相一种微不可见的，微妙的突兀感；直到——二人一同被关进了紫金王宫中的密室。
被关密室的那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二人最清楚。
东方相看似浑浑噩噩，实则大多时候意识是清楚的。
山君他，自言自语时，劝解他时……终究是不够缜密。
各种事情结合在一起，东方相品出些端倪。
这山君，定是暗自谋划着某些事情；他一直在背后推动着，激化着，引导着。
东方相自知时日不多，没那么多时间继续猜下去，所幸今日将一切摊开。
听到山君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吗？
因为自己不按套路出牌，错愕情急之下他终于出现了破绽。
话里话外，他似乎极其希望自己重返西京，与珠珠汇合。
东方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山君一开始定是这样打算的：虽答应了珠珠，会留在此地，绝不擅自离开；一旦等到时机成熟，这人就会在自己面前故意袒露珠珠孤身返回西京，接处境极其危险。
按照他之前的性子，定会不顾一己之身，说什么也要回去阻止珠珠。
那么，问题就来了。
自己如今这身子骨，与废人无异，折返回去，能有什么用？
不，应该这样问：现在的他，在山君的棋盘上，应该是弃子一枚，还有何利用价值？
激发珠珠对妖族神尊的仇恨和矛盾？
这是东方相唯一能够想到的。
东方相捋顺其中关节，不由拢眉：“所以，你意在利用珠珠，对付妖族神尊？”
“贵为一山之神，山君此举，未免太过卑劣。”
东方相冷笑，他又岂会如他所愿！
褪去天真稚气。
孩童模样装得久了，并不意味着他真是个孩子。
此时的山君气势全变，举手投足之间，才真正附和传说中泰山神君的气度。
他本应该解释。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面对质问总得给出一番说辞。
可山君只是冷眼端详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回应：“明日，就是元珠珠的天劫！”
那日，天象突然异常。
元珠珠心有所感，一旁的山君也注意到了。
“三天前她就感应到自己即将应劫，所以她调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东方相，她无力阻止天人五衰，这天劫，来得也算是时候。”
“她想要带你回家，是真心实意的。”
“历劫成功，或许她就能提前撕开时空之门，将你送回主世界；只有这样，你才能得救。”
山君负手而立。
“可偏偏在这时，她不想着如何应劫，却折返回西京……”
“如果我是她……如果真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此地，那些还未来得及完成的事，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得做个了解？”
山君慢悠悠又道：“你猜测的或许是对的，本君或许有利用的成分；但，东方相，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无论本君是否从旁推波助澜，她早就与妖族神尊结下了血海深仇。”
“所以，该做的，想做的，能做的，她都会去做。”
“这是她，逃脱不了的命运！”
东方相，连手心都发凉。
那种深入骨髓，刺骨的寒冷。
这一局，东方相输了，输的很彻底。
明知对方别有算计。
偏偏，无可奈何；甚至最后不得不妥协，继续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山君了解元珠珠。
东方相又何尝不了解。
东方相踉跄而又恍惚地跌坐石凳，他慌了：“珠珠，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劫。
应劫。
最后的了解。
每一个字，都令东方相心惊胆颤。
“命运……命运难逃……”东方相囫囵着命运二字，不由苦笑。
所以，一切都是命，是么？
“我得回去……我得去找她。”
东方相忽然想到，那日自己提到虞珩的尸身……珠珠她，可别干傻事。
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拼命的那一步……那个阴鸷的男人，会不会因爱生恨，会不会发疯……
这一刻，东方相真的坐不住了。
他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山君微抬下颚，自持冷静，薄唇亲启：“如你所愿。”
他会护他，平安返回西京，与元珠珠相见。
残破的庙宇被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完全看不见。
东方相百感交集，他终究是违背了诺言。
眼角余光瞥向山君。
一番对峙，该问的一句没得到答案。
这人，当真是城府深沉，滴水不漏。
他，到底想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