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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旬月后,晟京。

    几阵冷雨过境后皇都算是彻底入了秋,半湿不干的道旁铺了厚厚一层木樨,馥郁的花香混着炒栗子的气味惹得每个过路的都免不得深深嗅上一口。

    正值一年之中身心最爽快的时令,就是金枕玉床也换不来这一枕花下好眠。

    穿过明台街自缓道步入倚红坊,刚过申时三刻还没入昏,行客寥寥,周遭商户这个点竟才开始不急不慢地开始张罗着开门做生意。

    越往里走脂粉香气愈浓,耳畔若即若离的丝竹管弦之声如似一双温柔缱绻的纤纤玉手撩人心魂。

    踏芳踪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仿若置身于蓬莱海市,所观所闻皆是别致。

    踞于形胜之地众所瞩目的是一座被曲水环绕朱甍碧瓦飞檐反宇的三重檐歇山顶居美筑群建,精妙绝伦叫人叹为观止。

    外乡客若是误打误撞初见此番光景只怕心中都不由得一惊,暗忖这又是京中哪个钟鸣鼎食轩冕相袭的豪族显贵落座的琼宫桂殿。

    待看清匾上的朱笔,便恍然大悟了。

    “春风玉满楼”

    除了那个名扬天下的玉满楼,晟京还有何人敢重此名?

    有道是——“人间至乐不足道,春风得意玉满楼。”

    多少名流骚客挥墨风雅王公显贵豪掷千金,只为求得红颜肯顾聊解半袖风流。

    此刻尚不到做上灯的时辰,朱门半开,门前只站了一对童子应门接待。

    趁着没甚活计,跑堂的活计避开视线裹紧衣裳环着手正打算倚着廊栏眯眼偷会儿闲,却被一阵莺声燕语惊扰了睡意。

    “哎,听说了没?三郎回来了!”

    “真的假的?!你莫要诓我!”

    “诓你作甚,半个时辰前刚到的,此刻正在兰室给王大人作画呢。”

    “太好了!那我即刻便去偏室候着!”

    “我也同去!!”

    “等等我,我也一道去,年前三郎应了我的一幅画像尚未兑现呢,这回可不能再叫他不辞而别了……”

    众女呼朋引伴说笑着自角门进了西庭,再沿着抄手游廊拐入红檐轩馆,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绕过看守走小道翻过矮窗潜入了偏室之中。

    刚进屋便听见了隔壁传出的暧昧缱绻的靡靡之音,此刻透过隐蔽的墙缝便大致能窥见室内光景。

    袅袅香雾间便见内室榻上正躺着一个未着寸物的美艳少女,胴/体盈盈腰似水蛇,嘴里衔着一支艳色的秋海棠神态慵懒媚眼如丝,光是这么一抬眸子便能叫人魂不守舍。

    一旁抚琴的中年男子亦是只披了件中衣,衣襟半敞发髻偏散,一双上挑的三角眼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视线紧贴着少女光洁如玉的身体上下逡巡仿佛在观赏着人间至宝,弹漏了不少音也浑然不觉,此人正是那刑部侍郎王洪。

    循着少女的目光望去,才惊觉室内竟还有第三人。

    只见背光处,一个方巾束发垂缨缓带的白衣青年正坐于案前神情专注地执笔作画,粗布简衫不掩风雅气度,清俊面容令暗室生辉,偶尔抬头看上一眼入画之人,神情淡然如水绝无半点不恭。

    “真是三郎!”

    偏室中透过小缝窥看的姑娘们喜出望外双手捂着嘴,生怕漏了音被发现咯。

    若问柳三郎是何人,京中是个人都能给你道出个一二来。

    据说其师承赫赫有名的隐世画圣孟淮安,作为画圣的关门弟子此人丹青如鬼工笔超绝,尤擅美人图,五年前单骑只笔入都,初露锋芒便轰动京师,达官显贵附庸风雅为求其作往往争破了头,润笔费说出来都骇人听闻,道是寸墨如金也毫不夸张。

    与其师孟老先生的孤高避世淡泊名利不同,柳三郎专往那富贵温柔乡里钻,成名不久便大手笔包下了玉满楼的一套客间,日日与红妆作伴好不快活。

    柳三郎此人形貌俊逸出尘,风流而不轻薄豪绰却不亵慢,自有一派潇洒不羁的风骨,久而久之便在万千娇客中挣得了花名,女郎们心心念念都盼着能得三郎垂爱。

    随着琴音止歇,柳三郎搁下笔仰头将几上一盏温酒饮尽,倚着凭几脸上晕出绯色的酒意愈发显得丰神俊逸温润如玉。

    王洪满脸堆笑端着酒盏起身顺理成章地凑上前来:“柳公子,今日你我有幸相识相见恨晚,来,王某敬你一杯!”

    正说着客套话,底下的手却不老实地悄然搭上了人家的膝头,眼底浮荡的轻薄欲念明然于色。

    这厮是圈儿内出了名的急色之徒,日宿秦楼夜眠楚馆肆无忌惮,没想到如今竟然连雌雄也不辨了。

    “我呸!这银样镴枪头的老货,胆敢打三郎的主意!”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姑娘们愤懑不已,三郎这般清风霁月的神仙公子怎容得这腌臜东西染指,可恨可恶!

    柳三郎对于落在膝上的手视若不见,凤眸微敛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续了杯酒。

    王洪见状脸上笑意更甚,正欲得寸进尺,兀地后背一酥,只见披了件薄衫身形若隐若现的美人正娇若无骨覆在了他的身上,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酒。

    琥珀色的酒液从唇角流下,滑入衣襟,残留一行泛着绮色的湿痕。

    王洪被眼前一幕勾住了魂,喉结上下滚动,直将一个“色”字展露得淋漓尽致。

    “王大人只与柳公子饮酒却将奴家晾在一旁,奴家不依嘛。”少女伸出柔夷勾住王洪的脖子撒着娇,身肢一软便顺势跌在了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本就没什么定力的王洪直接化成了一摊烂泥,一把搂住美人的腰肢便要上嘴:“阿沅莫要吃味,来同我饮了杯合卺酒。”

    “唔,大人,”紫沅抬手点住他的唇,妩媚一笑,脱离束缚起身跪坐到案前赏看画作,“您快赏眼过来瞧瞧,是三郎笔下的美人好看还是奴家好看。”

    “好好好……”

    王洪刚放下酒盏起身,便听见们外有人来报。

    “禀大人,尚书大人即刻登门到访,现已行至升平坊。”

    “尚书大人?”王洪的酒意登时便醒了,揣度着询问探人,“可知所为何事?”

    “听闻是为榕州刺史一案。”

    闻言王洪的面色立刻又沉重了几分,背过手去踱了几步,转头令退门外的探人:“知道了,退下吧。”

    “诺。”

    那人走后躲在偏室的姑娘们敢出声继续看热闹:“好险,差点叫人发现喽。”

    柳三郎抬指拨弄着矮几上的一枝木槿,自始至终只顾着独酌,对于旁事置若罔闻。

    “王大人,您就要走了吗?奴家还没好好伺候大人呢。”

    见王洪匆忙拾起衣物,紫沅精通事故地随了上去侍奉更衣。

    “阿沅莫恼,等爷回来再仔细疼你。”王洪一边束冠一边还不忘搂过少女狠狠地亲上一口,残欲未消。

    紫沅掩脸作羞赧状,藏于袖后的美目中有转瞬即逝的厌恶。

    王洪自是没瞧见美人的嫌恶面上尽是得意之色,拍手召入随从小心谨慎地将笔墨未干的画卷奉了出去,目光再次落到柳三郎身上。

    “三郎,这画我请走了,洗墨金稍后便遣人送到。”

    “承蒙大人抬爱。”柳三郎不矜不伐地起身送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群山上初融的雪水,沉淀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极净。

    也正是这一番不可亵玩的风骨才愈发勾人。

    王洪舔了舔唇,眼底的浊欲不消反浓,流连了一眼便在随从的簇拥下拂袖离去。

    “大人慢走,奴家恭候君顾。”

    紫沅合袖行礼相送,一直到人声消失在了院门外她才直起身来挽起袖子锤了锤肩膀,噘着嘴咕哝道:“唉,累死我了,这老色鬼可真够难伺候。”

    刚抱怨完转身就来到了柳三郎身旁甚为亲昵地环着他的手臂,眉眼带笑全然不似先前对待王洪那般的刻意逢迎。

    正要开口便见他轻触耳垂示意隔墙有耳,紫沅立刻会意点了点头,旋即将幕帘垂下走到梳妆架旁轻轻一拉,一道藏在其后的暗门就应声开启了。

    里面竟还有个房间,像是个茶室,装潢几乎与外部居室无异。

    柳三郎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紫沅紧随其后顺道关上了暗门。

    等到隔壁的姑娘们兴致冲冲地推门进屋后,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见人影……

    -

    此刻,暗室内。

    卸下伪装的少女从一把环住了白衣青年的腰,像小动物似的用脸蹭着他的后背撒娇:“风姐,阿沅好想你啊!”

    青年眼角带笑,白袖一挥,露出皮面下的真容。

    眼前的这张脸未施粉黛,五官素净而秀雅,就像宣纸上烟雨朦胧的淡墨一笔,虽未有十分惊艳的颜色却有着叫人过目难忘的独特气韵,分明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跟先生好好读书习字?”风观止拂去脸上的紧绷将名为柳三郎的面具给收入袖中,牵着紫沅的手坐了下来。

    紫沅脸上的喜悦难掩却故意噘着嘴扭扭捏捏地埋怨道:“风姐你一回来就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劳什子都不关心阿沅过得好不好。”

    风观止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扬唇一笑:“你这丫头过得好不好我能不知道?若是再懒散误学我可真就不回来了。”

    “别别别!我胡说的,念书可好玩儿了,真的!”紫沅连声改口,拉着她的手转移话题道,“风姐,你这趟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今日便走。”

    “啊……?”紫沅丹唇微张愣在原地,下意识想问能否多留几日却也深知此间的身不由己,没有多言。

    风观止用茶水沾湿袖子,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擦拭着她唇上残留的口脂,眸光沉静如水,像是在仔细地擦拭着明珠上的尘垢。

    紫沅微微一怔,灵动的桃花眼透着纯粹的光彩,旋即嘴角微扬灿然笑道:“无妨,我不在意这些。”

    风观止扬了扬嘴角未言其他,斟了两杯茶,将话题收束起来:“羲夫人失踪一事,你知道多少?”

    紫沅摇了摇头,起身从梳妆柜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支小指粗细的小竹筒交予她,解释道:“这是那女人失踪前夕我从内院一只负伤的信鸽身上截获到的,旁敲侧击打探过并未发现端倪,加之里边写的也是些无关紧要的玩意儿我便也没太在意,如今想来还是觉着颇为蹊跷,也不知这两件事有无干系。”

    风观止眉心微凝,将竹筒打开展开内里的纸卷,只见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句诗:

    “青山不见朱颜改,鸣筝蹉跎叹木奴。”

    紫沅凑过脸来,眉眼笑成了弯月,打趣道:“风姐你说这读起来像不像是情诗?那恶女人莫不是和哪个野郎君私奔了吧。”

    “莫要胡言。”风观止抬手在她额心轻轻点了一下。

    紫沅乐灾兴祸地捧着额头笑道:“姓薛的得知此事气得脸都绿了,出动了十几路人马四下搜寻都无果便只得对外宣称她病殁了。不得不说那女人当真是不怕死,如今距离药效发作只剩下不到十日期限了竟还不见现身。”

    “叛离还是遭难犹未可知,我会查明羲夫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风观止卷好纸条收入竹筒中,毫无起伏地陈述道。

    “我倒真希望那女人死透了才好呢,最好能亲眼瞧瞧她毒性发作痛不欲生的模样。”紫沅冷哼一声,眼底沉淀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看着神情漠然至极的少女,风观止自然知道她如此憎恶那人的原因。

    经年堪比凌虐的严苛教习,想必身上每一寸皮肉的疼痛都还历久弥新。

    风观止垂下眼,目光停留在袖口上那抹淡淡的红,若有所思地问道:“她是否还对卫将军之死耿耿于怀?”

    “风姐你还真信那女人对卫霭有多深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曾经有些浅薄的竹马之交,也早就不能作数了,遑论身份悬殊一如云泥。”

    紫沅不屑地嗤道:“卫霭的死讯传回京中她眼泪都没见落一颗,反倒是陪客人通宵达旦地喝了三天酒全然看不出半点伤心之意,要我说,那女人就是个铁石心肠的母夜叉。”

    风观止对此未做评说,转而问道:“她最后接见的是何人?”

    “这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紫沅俏皮地笑了笑,知分寸地没再卖关子,“是青云派掌门,沈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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