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纪元

    屋子里的气氛没有爱德华想象中那么暧昧,但也算不上是全然正规正经正常。

    辛西娅端端正正坐在克洛诺斯身边,甚至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小淑女。

    “克洛诺斯先生,请问这个地方我应该用什么原理解释呢?”

    她坐在桌上,两条腿微微晃悠。

    红石桌价格昂贵的同时保证了暖玉般的温度,高度对一个娇小女孩来说有些难办,但对任何一个勇士而言都是小菜一碟。

    但这个坐姿也会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比如小裙子会向上,屋子里必须暖和;比如克洛诺斯又要仰望她。

    他已经不会在意这种似有若无的“羞辱”,甚至还能庆幸一下自己心境已经变得平和,更像是一个好的智者。

    “辛西娅小姐,这个地方您或许不需要使用这个定理,那实在太大材小用,改变一下思路,使用中级定理就好。”

    端坐的智者严肃认真到每一根头发丝,他身上的衣服是由卡佩小镇最好的裁缝连夜制作,宝石在领口上闪烁,黄金袖章更是象征着高级智者的身份。

    如同一个心胸宽广的父亲,正在安抚并包容着调皮女孩那样。

    但辛西娅才不要他当父亲,辛西娅没见过父母,只见过漂亮智者。

    “那请问这条呢?”

    好学的少女一边指着参考书,一边倾身过去,长发披散了些下来,遮挡住克洛诺斯部分视野,却也让他更看清了女孩的指尖和红色发丝。

    摇摇晃晃,像水也像梦。

    “克洛诺斯先生?”

    “抱歉,”克洛诺斯回神,起身,“我去为您寻找合适的资料。”

    按理来说他们是平辈,玛格丽特小姐跟卡佩公爵甚至有点私交,但克洛诺斯仍然对辛西娅使用敬语,就好像要时刻提醒她,他们之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距离来自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别,来自一个智者和一个勇士的不同,来自男女,更来自几天之前辛西娅的无礼举动,以至于克洛诺斯只能签下姓名,然后被困在这里。

    一篇论文大概要找十到十五本魔法书,并且有原创的高等魔咒,但有了智者的帮助,这一切都事半功倍。

    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完成的任务,在克洛诺斯的帮助下,辛西娅只用了一天就做完这些,晚上放下笔的时候还在喟叹:“多亏了你,克洛诺斯先生。”

    克洛诺斯笑而不语,他双眼在镜片之后显得富有智慧和仁慈。

    年轻智者拥有犯错和存在私心的权利,他们只是聪慧罢了。

    ——

    直到第二节高等魔法概论下了课,辛西娅都没有去找克洛诺斯。

    一是课业太忙,尽管在克洛诺斯辅助之下,辛西娅完成了一整门的日常论文,但这个量对于一位学生来说也许刚好,对一个继承人而言却远远不够。

    在额外的时间里,辛西娅有四门各类补习班和实践课,涵盖体力、知识、天文和地理四个方面。

    其结果就是帝国玫瑰差点被这繁杂的课业淹死。

    二则是因为局势。

    尽管玛格丽特小姐似乎丝毫不在意亲儿子的死活,毫无顾忌将一位智者丢在了卡佩小镇上,但辛西娅知道,克洛诺斯也知道,玛格丽特身处的小镇已经在战火边缘,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波及。

    到那时候身为星侍的玛格丽特小姐需要作战,而智者面临战场,如果不曾学习过兵法的话将毫无用处。

    战争相当残酷,也在某种程度上公平,哪怕克洛诺斯是多么惊才绝艳,在面临战争时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孱弱的人。

    也正因为这心照不宣的原因,玛格丽特小姐将他送走,一直到现在,辛西娅只要推开两扇门就能遇见克洛诺斯。

    而他正在拼尽全力,去学习那些攻击性很强的知识。

    辛西娅自己的功课都做不完,自然没空再去挑逗他。

    不过恰逢今天是休息日,据爱德华所说,今晚会有很多星星。

    还没到晚上,天刚刚擦了抹黑,辛西娅便换了身黑缎面裙,上面绣满了星图和珠宝,火红色的发随意披着——事实上她也很少盘发。

    准备好一切,辛西娅径直去敲了三下克洛诺斯的门,没等他说话就自己推开。

    意外的,克洛诺斯也在准备今晚的服装。

    尽管他被丢到古堡床上时没有带任何行李,但爱德华向来贴心,尽管他的贴心偶尔会偏向于自家大小姐。

    比如此刻,克洛诺斯身上的衬衫还中规中矩,手中那件马甲上却绣了千百种古老星图,深紫色的底,银线泛着光。

    单看来说还好,但只要把他俩放在一起,就不难看出管家的良苦用心。

    辛西娅顶着他无声询问的眼神,一点也不心虚,甩着裙摆就跑到他面前来:“你好先生,请问马甲需要我帮你穿吗?”

    克洛诺斯沉默了一下,婉拒她:“不用,谢谢。”

    好吧。

    辛西娅小姐遗憾离去。

    她可是好心思。

    等准备就绪,克洛诺斯独自登上星台,辛西娅已经在等着他,看起来还有些不满:“你怎么刚到?”

    “……抱歉。”

    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等他。

    克洛诺斯看向桌面,那里的酒几乎被扫荡一空,而拿着酒杯摇晃的勇士刚刚在质问他,语调却像飘在空中。

    简而言之,克洛诺斯有理由猜测——辛西娅小姐喝醉了。

    星空浩瀚无垠,很多伟人都曾经去仰望,去记录,然后得到一些至理名言。

    “我在书上读到过,伟人因为星空浩瀚感到自我的渺小,也会因自我的渺小而认为世界宽容又伟大,他们那时还没有产生魔法,月光也不是智者的图腾。”

    辛西娅小声说着,好像是在跟克洛诺斯交流,也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曾有无数次学着去看,却始终无法窥探到分毫,”她说,“也许,作为勇士,我对月亮关注度有点太高了。”

    “不是的,辛西娅小姐,”克洛诺斯平静地安慰,“你能去抬头,就已经胜过了很多人。”

    讲述着故事的辛西娅并不像是往常那样,尽管她的服饰依然扎眼,火红的头发也没有在月光下收敛那暴烈的色彩,但眼神注视着星空的样子,叫人心中升起一种柔情。

    她耸耸肩,就好像刚才伤感的人不是自己那样:“无所谓,卡佩家族要以烈日作唯一信仰!”

    这是卡佩家族的家族信条,作为最珍贵的传家宝从每一位家族成员口中进行传承,尽管到现在只剩下辛西娅一个人,而这样的话语甚至没能由她的父亲传递给她。

    她的父亲,在十六年前举世闻名的卡佩公爵,于她一岁生日的前一天去世在高塔上,而在众说纷纭的当时,爱德华先生只是找到自己的小主人,将她抚养长大,并在她第一次听说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严肃认真地告诉她:“大小姐,你的父亲当然不是为了殉情。”

    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殉情。

    所有人都说卡佩公爵当年有一位心爱的卖花姑娘,那个姑娘在他结婚当天哭晕了过去,后来又因身处乱世,死讯被带到了卡佩小镇当中。

    而将图腾改作烈日与玫瑰的卡佩公爵,为了这个心爱的女孩,全然不顾自己的家庭,选择追随自己的白月光。

    “这种说话是相当荒谬的,大小姐,”当时的爱德华说道,“先生对你抱有相当的憧憬,同时他深爱着夫人,并一直怀念着。”

    那位看起来多情又温柔的公爵到底为什么去世至今是个谜题,但爱德华先生并未对她解释其他的,只是告诉她:“您的天赋并不逊色于先生,而卡佩家族只需要与烈日并肩,并不用在乎风声风语。”

    克洛诺斯适当保持了沉默,他对当时的情况也有所耳闻,甚至因为年纪比辛西娅要大一点,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记事,更听说过帝国玫瑰骑士的美名。

    此刻在星空下,原本应当是被刻意安排的暧昧氛围,却因为信仰与故人,叫这一切都黯然失色,克洛诺斯抬头仰望着那一片,没有打算安慰辛西娅,只是问着:“我想请问,为什么会让我来陪你看这些星空呢?”

    女孩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这些问题对她来说堪比默写魔法图。

    伟大而璀璨的背景下,是沉默与烈酒。

    克洛诺斯不擅长饮酒,一个智者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偶尔的沉醉能够激发他们的灵感,但伤身的烈酒可能只有勇士才会当作魔法水那样一饮而尽。

    辛西娅放下自己手中的第三杯酒。在饮酒之后她好像反而清醒了不少,方才所展现出来的那些脆弱随着深红色一起进入体内,而展现出来的又是一个天之骄子的姿态:“其实我还一直想不懂,作为除了皇室以外身份最显赫的女爵,我觉得我挺不错的,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对我态度软些呢?”

    有那么一瞬间,克洛诺斯想要收回当时觉得她清醒的评价,但是耐心这种东西他从不缺乏,于是缓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很好,但是就像你的提问那样,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何将我捆绑到这里来。”

    “因为你十足美丽,先生。”

    克洛诺斯已经不会将这些话当作冒犯,银发少年微笑着看向她:“我感到相当荣幸,谢谢你的评价。”

    “但是,辛西娅小姐,就像是两块魔法石之间并不能做到完全的克制或是相合那样,我们就算是被放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够有好的结果。”

    因为不能完全达到完美,所以从出发点开始的每一步都有被质疑的依据。

    克洛诺斯并未把话完全讲明白,但他相信辛西娅能够理解。

    而辛西娅呢?她只是仍然仰望着。

    “卡佩家族与烈日并肩而行。”

    她想,而我,就要做乘日的英雄。

    她的路,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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