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因去西方降服一只千年大蛇妖，不幸在斗争中受了重伤。在回御妖阁途中，胸口的毒伤发作，不慎落入了一座山上。
我不知道那是座什么山，只记得我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是漫天飘飞的火红色枫叶。
约莫是倒在了一棵红枫树下，我心想。
再次醒来时，是被伤口撕裂给疼醒的。我倒吸一口凉气，努力睁开双眼，却不曾想……
眼前竟有个男的！
我大惊，拼了身上所以的力气，欲将他推开。可那男子竟要将我打横抱起！
他对我笑眯眯地道：“别乱动，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信你个鬼啊！
我急的破口大骂：“登徒子，滚！”
可能是我伤的太重，声音有些虚弱，那男子也没太在意。在和他挣扎一番后，我又因胸口毒伤发作，昏了过去……
最后一刻清醒的时候，我隐约听到那男子低声道：“叫你别乱动，伤口又发作了吧。”
…………
第一章
我叫卿钰，是御妖阁的御妖师。
师尊派我前往去西方天山，收服一只修行千年的大蛇妖。
那只大蛇妖仗着自己修为高深，肆意欺侮周围村庄里的村民百姓，并且妄想占山为王。百姓们哀怨满天，于是便派人前去御妖阁，欲让其御妖师前去收服那妖孽。
可这只大蛇妖却倔的很，仗着自己千年修为与我厮杀。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其制服。最后，大蛇妖愿意屈服于我，遂将它收入封妖瓶中，带回御妖阁。之后便是毒伤发作，我跌入一座山中，被一个男子给抱走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里。
“你醒啦。”一道沉稳的男声传了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觉着他有些眼熟，问道：“这是哪儿？”
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我叫夜笙，这里是枫岳山的山洞，我家。”
“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语气冷冰冰的。
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竟扯到了胸口的伤口，令我倒吸凉气。
夜笙看着我，摇了摇头：“你小心一点儿，我好不容易给你包扎的呢。”
什么？包扎？
我急忙低头一看，果然……
我忍着痛，厉声问道：“你给我包扎的？”
夜笙一笑，两手一摊：“不然呢。这山洞里又没有第三个人。”
我：“……”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我抬起手欲将他推开，却一个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让已经伸出的手折了回来，捂住胸口。
夜笙见此，扶额笑道：“我没对你做什么，而是用法术给你包扎的。瞧把你气的。”
法术？
我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法术？”
他答：“狼妖啊。你没看出来吗？”
我仔细一看，果真是只狼妖。若不是受了伤，换做平时，我准能一眼识破。我勾唇一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夜笙道：“知道啊。”随后拿出一块玉佩，指着上面刻的字道：“御妖师，卿钰。”
我去！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那是御妖阁每一位御妖师都有的，能代表御妖师身份、等级的玉佩。
我一把抢回，怒道：“谁让你动的！”
夜笙撇了撇嘴：“哼，小气。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我没继续和他吵，因为……
刚才又扯到伤口了。
第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伤好了很多。
虽然灵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基本的活动已经不会牵扯到伤口了。
夜笙每天都给我煎药做饭，尽管我对这个家伙还是没什么好感，整天对他爱搭不理，但毕竟人家是救了我的，我也不好意思腆着脸白吃闲饭。于是在白天的时候，我就去林子里砍柴，帮他做饭生个火什么的。
我本打算把伤养好后，再回捉妖阁。却不曾想，那只大蛇妖竟逃出了封妖瓶。
那天我刚砍完柴，快回到山洞口的时候，便听见山洞里一阵“乒乓”的打斗声。我心道不好，扔下木柴，跑进了山洞。
山洞里，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全被打翻在地，放在石桌上的封妖瓶破碎一片，而夜笙正倒在大蛇妖面前，面色苍白痛苦，似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蛇妖发现了我，正欲挥尾向我报仇，我即刻拔剑出鞘，将灵力灌注进去，削断了它的尾巴。
这一次，我下了杀手。
“好心留你不得！”
我厉声怒喝，纵身一跃，长剑直刺向蛇妖脑袋。
那蛇妖似是要与我以命相搏，它一声怒吼，周身气息向四周涤荡开来。我旧伤未复，被这股气息一震，竟又撕裂开来！我闷哼一声，捂住胸口，任凭嘴角的鲜血往下流淌。
只见地上被我削断的尾巴动了动，重新连在了蛇妖身上。
眼看蛇妖的攻击过来，我正欲结印抵挡，却没想到夜笙竟突然爬起身来替我挡下，被打飞一旁，昏了过去。
我大怒，忍着伤痛，双手结印，控制住蛇妖。随后催动剑诀，将灵力倾注于剑内，径直刺入蛇妖腹部，强行剖出了它的内丹。
蛇妖一声惨叫，随即化为一抔尘土。
我收起内丹，前去查看夜笙的伤势，眉头不禁蹙起。
“就这么点儿修为，也不怕一下被打死了，是不是傻。”我吐槽。
其实那一击要是落在我身上，顶多能给我胳膊打骨折。但夜笙就不同了，他那点儿道行才不过十多年，跟人家千年修行的蛇妖相比，真有可能被打死。
我将他放到床上，转身去清理“战场”，隐约听到他在背后嘀咕：
“是啊……我可不就是傻吗。”
第三章
天气渐渐转凉，秋风吹过火红色的枫叶，只留下一阵“沙沙”的响声。红色的枫叶铺了一地，偶有几片落下，摇摇晃晃，懒懒躺下。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般景象时，我总感觉似曾相识。
这两天，我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夜笙为了救我，受了挺重的内伤。为了报答他之前的恩情，我决定暂时留在枫岳山，帮他将身子养好后再走。
我对他的态度也微微好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是个很心善的妖。每天我帮他打扫山洞，和他聊几句话，心情偶尔不错的时候，也会和他散步赏景。
有一天，我突然打趣他：“你说你一只妖，整天和个御妖师待在一起，就不怕哪天我给你收了吗？”
夜笙微微一愣，随即答道：“你是个好的御妖师，只捉坏妖。”顿了顿，又道：“而我是个好妖，你不会收我的。”
我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是个好的御妖师呢？”
夜笙听完我的问题，抬起手指了指心口：“这里，会有答案。”
我怔了怔，用心……聆听吗？
转眼间，到了冬季。
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枫岳山，覆盖了光秃秃的红枫树。冬日的暖阳高挂在天空，仿佛置若银河之外，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风。
风呼呼的往山洞里灌，即使生了火也无济于事。我在洞口布了个结界，温度才渐渐上升，暖和起来。
就这样，我俩在洞里连续待了几天。
突然有一天，夜笙坐在篝火前，盯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对我说出这么一句话：“卿钰，我喜欢你。”
我愣了半天，才道：“开什么玩笑。”我只当这只狼妖在洞里憋了几天，脑子感得不大好使了些，可他却又道：“没开玩笑。从遇见你的那天起，就开始喜欢了。”
我傻了。
听着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是人，他是妖，人妖殊途，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身为御妖师听到妖怪对自己说出这话时，怕不是觉得这妖怪疯了。
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却不知该如何答话。
夜笙看着我，不大会儿又把目光移到了燃烧的篝火上。
“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
……
过了两个月，到了春天。
和夜笙相处的这几个月，我承认，自己很珍惜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喜欢和夜笙做朋友。
可是......这算“喜欢”吗？
我不知道，也没仔细想。因为从那之后，夜笙没再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语，他依然是像以前一样对我无微不置的照顾，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他的伤日益好转，而我也估摸着时间，准备离开枫岳山。
第四章
是日，春光正好。我坐在山洞口，一边等着去溪边挑水的夜笙回来，一边思索着与他告别的话。正当我想的出神时，两道白色光华自远处天际破空而来，化作两个身影径直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一看，竟是御妖阁的人。他们二人我是识得的，是戒律堂的弟子，一人名叫陆川，另一人叫李矜。
想来此番前来，定是来捉拿我的吧。
我站起身，还未开口，便听陆川道：“卿钰，你动情了。”
我怔然。
他继续道：“师尊要你诛杀狼妖。”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凛然道：“凭什么？”
“你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在你道成之前，师尊不会让你为任何一个人扰乱你的心境，更何况他是妖。”
我冷哼：”那你凭什么说我动情了。”
“难道鉴心镜你也不信吗？”话毕，陆川手中光华一转，出现了一面铜镜，递到我面前。我面色微变。因为镜中的人不是我，而是夜笙。
鉴心镜是个厉害的法宝，它可以窥探人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人，只要放在鉴心之人面前，镜中便会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你们......这是在干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转头一望，正是挑水而归的夜笙。
“杀了他。”陆川道。
“不可能。”我看着夜笙茫然的眼神，果断答道。
陆川手中长剑一出；“那我替你杀了他！”
我神色一凛，飞身跃至夜笙跟前，指尖飞速结出印伽，将陆川径直弹开。我拔剑出鞘，挡在夜笙面前：“有我在，你们谁敢动他？”
刹那问，又是一道白色光华自远处天际破空而来，落到我面前。来人一袭白衣缟素，银发及腰，是我熟悉的身影——师尊。
我下意识地单膝跪在地上，声音敬畏：“师尊。”
师尊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略带危险：“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居然敢对同门动手。”随后，他将目光移到夜笙跟前，情绪令人难以捉摸：“此狼妖迷惑我御妖阁弟子，罪不容诛。卿钰，为师命你，即刻诛此妖孽，以此将功赎罪！”
“师尊！”我大喊一声，“弟子甘愿回御妖阁受罚，还望师尊念在他救过弟子的份上，放过他吧。”
师尊神色一冷：“你已动情，今日若不除此妖孽，往后必乱你修为道行。你身为为师最得意的弟子，怎生如此糊涂！”
我轻抿唇瓣，双拳紧握，将关节用力握至泛白。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夜笙突然走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修长的手很温柔地拍去我膝盖上的尘土，仿似四周肃杀的气息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一样，温和的表情一如那时我俩待在山洞里的那般。
只听他温声道：“卿钰，在决定杀不杀我之前，你可不可以让我为你吹一首曲子？”
我神色微变，有些不解，把目光望进他深邃幽绿的眼眸。眼神平和柔和，却让人捉摸不透。还未待我予他答复，他便已执一支短笛，将悠悠的笛声传入我耳中......
第五章
我仿佛做了一个梦，但又不像是梦。
这个梦的每一帧，每一秒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宛如是我生命当中缺失的一部分，在我脑海中重新拼接上去。
梦境中，一个小女孩跟着一银发男子在空中御剑飞行，待至夜幕降临之时，二人找了一座山落脚歇息。
他们停在了一棵斑驳粗壮的红枫树前，火红色的枫叶随风飞舞，时不时地落在女孩乌黑的发丝上。
银发男子摸了摸女孩的头，开口对她道：“乖乖在这儿等我，师父去给你寻些浆果。”男子的声音令我甚是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只见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目送银发男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有些焦急。她抬头仰望夜空，只见月色朦胧，星辰黯淡。她揉了揉“咕咕”叫响的肚子，随即站起身，沿着银发男子离开的方向寻去。
林子里阴冷潮湿，女孩裹了裹披在身上单薄的外衣，眼前高大的树木漆黑诡异，宛如看守地狱之门的修罗鬼煞。
女孩埋头疾行，忽然间，一阵尖叫声刺入耳中。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才迈起步伐，向尖叫声的方向跑去。
不大会儿，女孩看见一头巨大的白虎精眦着獠牙走向一只小灰狼。小灰狼的后腿受了伤，汩汩鲜血从伤口涌出，顺着腿流淌下来。它颤抖着身子，绿幽色眼瞳中充满着恐惧。
就在白虎精再次扑向小灰狼的时候，女孩瞬间从腰间抽出佩剑，一声娇喝，斩断了白虎精的一颗獠牙。她抬起手执剑对着白虎精，用纤弱的身躯挡在小灰狼跟前，回头温声对它道：“别怕，我来保护你。”
小灰狼一时忘了腿上的伤痛，歪了歪脑袋盯着眼前没比它高多少的小女孩，幽绿的眼瞳颤了颤。
白虎精怒吼一声，倏尔抬起巨大的爪子，扑向女孩。
女孩咬紧牙关，将灵力灌注于剑，娇喝一声，径直刺向白虎精腹部。
白虎精尚未化为人形，修为低微，被女孩这充满灵力的剑一刺，登时化作一杯尘土。与此同时，温热粘腻的鲜血四处飞贱，溅到了女孩的身上。
女孩喘着粗气，随即看向身后，只见小灰狼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用脏兮兮的脸蹭了蹭她的腿。女孩浅浅一笑，随即蹲下身形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撕下一截衣服，替它包扎伤口。
我看着眼前这些画面，不禁觉得似曾相识。
刹那间，画面定格在红枫树下，女孩抱着小灰狼，站在银发男子面前，垂着脑袋，仿佛认错一般。银发男子看着女孩，摇头叹气，然后抬起手指，在女孩的眉心点了一下，光芒乍现，几道幽幽白色光华从女孩头中浮出，随即被银发男子握在手中。
女孩顿时昏了过去，倒在银发男子的怀里，而小灰狼也脱离了女孩的怀抱。
银发男子一边将女孩的部分记忆放入瓷瓶里，一边盯着小灰狼，冷声道：“从今往后，你们之间再无瓜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若胆敢纠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小灰狼孤单的背影，看着红枫叶落在它的身上，内心悲痛不已。
因为那些我的记忆，曾被我丢失的记忆……
第六章
笛音在耳边停止，我抬手摸了摸被风吹干的泪痕，然后睁开双眼。
“我都想起来了。”我低声道。
夜笙抬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滴，温声道：“当年你离开后，我本以为与你再无相见之日，但却宛如上天恩赐一般，将你又送到我面前。”他声音有些哽咽，“我很没用，没有能力去保护你……”
下一刻，他趁众人不备，掏出了自己的内丹。
“夜笙！”我失声惊呼。
随后立即将倒在地上的夜笙抱起，听他虚弱道：“……卿钰，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很抱歉，我却自私地让你背负了所有的痛苦……”
我颤抖着唇，摇了摇头：“不，我才刚记起你我之间的回忆……你没了内丹，你不许忘了我……”
妖怪没了内丹，就会化为原身，没有妖力，没有记忆，宛如脱骨新生一般。
夜笙的周身缓缓散去残余妖气，身形也逐渐变得透明：“……卿钰，谢谢你……当年成了我绝望时唯一的光芒……让我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他轻轻合上双眼，身形渐渐消散，化为无数细碎的光芒，随着长风向远处飘飞而去。
我抬手欲抓，却只碰到了一片虚无。
我立即起身，准备追上去，却不料被师尊拉住。未待他开口，我迅速解下了挂在腰间的御妖师玉佩，丢到他面前，怒声道：“什么为我着想，什么道有所成，我都不会再相信了。从今往后，我卿钰离开御妖阁，与你师徒恩断义绝，与你们任何人再无牵连。”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疯狂奔去。
我随着无数细碎的光芒穿过树林，一直跑到那棵红枫树前。
那些细碎的光芒缓缓落下，在红枫树前重新聚成了形体，与当年的小灰狼别无二致。我站在离它不远处的位置，静静地注视着它，生怕它再次离我而去。
而它也歪着脑袋看着我，幽绿的眼曈骨碌骨碌的转动，仿似对我很是好奇。
我走了过去，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对它道：“夜笙，你既然没了记忆，那我们便重新开始吧。”它仿佛听懂了一般，在我的怀里用力蹭了蹭。
清风拂过山林，吹落了几片火红色的枫叶，一如当年离别之时的场景，让我如今与他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