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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别

    Within the vast universe shine the bright stars and Milky Way, and time is walking every minute and every second, as if it never stops.

    茫茫宇宙,星河璀璨,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游走,好似永不停歇。——2260星河碎片

    这场寒潮过境的速度很快,暴雪下到了半夜就停了。然而短短几个小时,就已是万幸。多年来,这种极端暴雪的威力,早已让安西地下城的所有遗民都闻之胆寒。

    极端暴雪让所有地面上的经济活动都进入停滞状态。是的,所有。

    大型实业公司的地上商业活动都不得不终止,涉及到大范围产线停产、员工停工。飞机场停飞,地月太空航路也停止运营。

    地面上的道路几乎都被几米深的超厚积雪掩埋,最深处有近八米。安西地下城的一线政府基层人员也是忙的眼睛冒火,毕竟冒着低温和危险进行地面积雪的清理,以及投入到各种紧张的救援中去,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在地下城官方特勤和警务人员的协助下,巨型铲雪机配合化学融剂打头阵,救援队的车队和公司的接驳车队跟在后面,MRC的公司救援终于在第二天天黑时分到达了36号信号塔处。

    此时户外的温度已经跌至零下30多度。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所有采摘员的脸色都不太好。下了电梯来到信号塔一层,所有人立刻感受到超低温酷寒的冲击,每个人都是咬紧牙关、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走出大门,看到两侧高达近六米、被工具切割整齐的“雪墙”,黛梦的心底除了压迫感,再无其他。

    接驳车队工作人员通过传送履带将信号塔底部几层保温库里的沙棘收纳箱转移到接驳车车厢内。对于MRC总部来说,还好抢收及时,只有一成一级沙棘果的损失,已是万幸。

    被救下的那个陌生男子和所有采摘员一起坐着救援车被直接送到了地下城中央区救护中心。只是,在救护中心,他一直都没有醒来。

    由于这名男子身份不明,MRC企方拒绝支付他的医药费。最后还是艾买提和黛梦一起帮他解决了费用问题。

    其他采摘员做过简单的身体检查,基本都没什么问题,众人陆续回家。黛梦的脚踝扭了,虽然肿了起来,但并不是很严重。

    在诊疗室里,医生告诉黛梦和艾买提,那名男子身上的伤势不重,虽然流血,多是皮外伤,将养一段时间即可;而且脱臼的胳膊已经被艾买提接上,没有其他大碍。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醒过来?”黛梦问大夫。

    “设备显示,他的身体指征基本正常。这个病人之所以不醒来,应该是经历了某种特别疲惫的活动,他的身体需要休息,他在睡觉。”医生答道。

    他居然只是在……睡觉?他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黛梦惊奇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子。

    最离奇的是,他的手环仿佛有某种加密程序,普通解读器完全无法识别。他们目前完全没有渠道找到他的个人信息,救护中心无法给他办理住院手续。这种情况下,医生只得要求艾买提和黛梦将他带走。

    “把他带走?”黛梦和艾买提对视了一眼。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医院真的不能收纳他么?”黛梦开始头疼了。

    医生遗憾的耸肩摇头,表示无奈。“或者你们把他送到最近的警务中心。实在抱歉,这几天医院救护救援送来的病员激增,我要去忙了,你们自便。”

    看着床上的男子,艾买提的脸上不无疲惫。黛梦脑子飞快地转着。且不说这名男子身份不明,艾买提大叔家孩子众多,把这名男子带到他家,无疑不太合适。

    可是,难道真要把这个陌生人带到自己家么……黛梦仰起头,无语地看着医务室的天花板。

    片刻后:送他去警务中心。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黛梦握拳狠了狠心,转身告诉艾买提大叔,把这个男子带到最近的警务中心。艾买提同意了。毕竟,这名男子身份陌生,两人完全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

    把那男子安顿到警务中心后,两人便回家休息。这次寒潮完全结束预计要三天以后。他们只能回家停工修养。

    就当放假了,黛梦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睡梦中的黛梦被一通警务中心的通讯联络吵醒。

    对方是警务中心的基层联络员王警官王想,昨天他们曾见过面。

    王警官简单说明了协助请求:因为正赶上寒潮过境,警务中心事务非常繁忙。可是这名男子依然在昏睡,他需要人照顾。警务中心实在是兼顾无暇,所以希望黛梦能够作为临时联络人照看这名男子几天。

    听到对方的话,黛梦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脑子里昏沉的睡意骤时消失:“什么?!”

    王想警官还挺爽朗,他哈哈一笑:“黛梦女士请放心,照看期间,警务中心会给你安排一定的补贴。只要他醒来,可以自己行走,你把他送回警务中心即可。”

    听到有补贴,黛梦的心思稍稍活络了一下。

    王警官接着又说:“作为?国公民,人人都有协助警务人员的义务。黛梦女士,您就当帮警务中心一个忙。”

    于公于私,话里话外,无从拒绝。黛梦只得少不得同意了。

    “我们已经派出专车把他转运到你所在的社区。感谢您为警务中心所做的工作。在此期间如果有任何问题包括安全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王警官结束了通讯。

    黛梦放下手环,一头倒在被窝里,继续睡。

    岂料,仅三分钟之后,意识迷迷糊糊的黛梦便再次被门铃声吵醒。

    母亲安琪起得早,正在外面忙碌。黛梦听到安琪开了门,外面一阵寒暄热闹,似乎有人搬着什么东西进来了。

    黛梦一坐而起,飞速下床。当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如鸟窝般走进客厅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您就是黛梦女士吧。”为首的一名警官看着她的发型不由笑道:“人是你救的,你就救人救到底吧。这是协助公函,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去社区领取补贴物资。等到他醒来,你拿着这份文件,带他返回警务中心销案就行了。我们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一挥手,随行人员便把担架上的人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一行人风风火火的退出房门就离开了。

    整个过程大约只持续了一分半钟。

    警务人员走后,安琪和女儿面面相觑。

    “黛黛,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送来我们家?”安琪看着沙发上的人,一脸茫然。

    黛梦也一脸茫然,这些警务人员还真的是……高效。

    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黛梦回答母亲:“就……协助警务人员,为民服务吧。”

    黛梦没有先去查看那名男子,而是先去洗漱。末了,黛梦和安琪吃完早饭收拾着餐桌,才提起前日在信号塔附近和艾买提大叔一起救人的事。

    安琪听完大吃一惊,心底后怕之意升腾:“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跟我说?你怎么那么敢啊?黛黛,那么危险的情况,万一你那天为了救人回不来了,叫我可如何是好?”

    黛梦忙安抚母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妈妈别担心。”

    安琪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子:“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不醒?”

    黛梦解释道:“医生说,他好像是经历了什么特备疲惫的事情,太累了,所以一直在睡觉。”

    “睡觉?”安琪觉得匪夷所思。走到沙发前,安琪盯着那男子看了片刻,又探了探他的气息。居然……真的是在睡觉。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很是年轻,最多二十岁年纪。

    “是个少年人,看起来和你年龄相仿。他睡了多久了?”安琪问。

    黛梦想了想,从前天傍晚救下他算起来的话:“一天两夜。”

    安琪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快,去给我拿水来。如果他这样一直不醒来,不给水下去,他会脱水,后果很严重。”

    黛梦意识到重要性,便赶紧来帮忙。

    安琪让黛梦准备了三种水,一份盐水,一份糖水,一份净水,且格外交代糖和盐,分量要够。

    安琪看着母亲认真又细致地在沙发前给那名陌生人喂水。他虽然是在睡觉,但是应该也是渴了,居然有意识地吞咽,知道喝水。

    看了一会儿,她实在是不忍心母亲受累,便抢过母亲手里的东西,让她一旁坐着休息。

    岂料安琪因为已经退休多年,平日里在家无聊惯了的,而今见到有这么一件“正事”可做,反而格外热心。趁着黛梦喂水的当,她进房间里找了半天,翻出了一身黛梦父亲的衣物。

    黛梦看着母亲走出来,见到她手里拿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父亲的遗物,多年来母亲碰都不让她碰,今天这是怎么了?

    安琪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婆娑着那些衣服片刻,又对黛梦道:“黛黛,他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这些衣服用来帮人也算终得其所。一会儿喂过了水,我们给他擦身换上吧。”

    擦身?!黛梦刚要发作,看了看温和善良的母亲,终还是忍住。

    于是,喂完了水,黛梦只得开始研究他身上的恒温服怎么脱。

    只是,黛梦从没有想过,照顾一个不能动的成年人竟是如此之累!虽然有安琪在一旁帮忙,黛梦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少年人”腿很长,身材高大,很是吃重。黛梦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身上破旧的恒温服扒下来。

    黛梦用温水给他擦身时,才看清楚他身上有多处淤紫和伤痕。给他上了药,又把衣服穿好,黛梦最后才想起换水给他擦脸。

    待到把他的脸上的血迹和尘土擦干净后,安琪和黛梦都不由愣了片刻。因为眼前的少年人,还挺……英俊的。

    母亲安琪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点头啧啧称赞:“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地下城里可是很久都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了。”

    累了这么半天,黛梦虽然窝火,但是在这点上不得不赞同母亲的话。眼前的少年身上,有着和地下城的男孩子截然不同的气质。好像他似乎……并不属于这里一般。

    “等他醒了,问问他家在哪儿,有没有女朋友。”安琪少有的开心一笑,又看看女儿不无暗示:“黛黛,多交个朋友,是可以的。”

    黛梦无奈地叹了口气:“妈妈——”

    “好好好。当我没说。”安琪转身又去冰箱,把冰箱里的沙棘果拿了出来。

    随后,黛梦惊异地看到母亲把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沙棘果榨成了汁,开心地端了过来:“他现在没法吃东西,只能吃流食,多补充点维C才好。”

    黛梦不无心酸,无奈点头:“妈妈,你开心就好。”

    是的,她只希望母亲开心。尤其是,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

    接下来的两日,相安无事。

    沙发上的人,在安琪母女的照料下,终于在第二天夜里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少年抿了抿嘴唇,嘴角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沙棘汁的甘甜味道。他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待到眼睛完全能够适应周围的黑暗,他低头摸上了自己的手环。

    触及某处,手环发出莹蓝色光亮,他从沙发上走了下来。在手环光线的映照下,他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看清楚了屋子里的布置。随后他走到一个架子处,在那里有一张相框,里面是一对母女抱在一起开怀欢笑的场景。

    看了看里间紧闭着的两道门,少年拿走了那个相框,也没有穿鞋,就这样光着脚离开了屋子。

    次日清晨,安琪被母亲的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母亲急切地告诉她:那个男孩子他走了。不见了。

    茫茫宇宙,星河璀璨,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游走,好似永不停歇。

    就在这每一分每一秒,到处都在发生着相遇与别离,它们是生活中最普通不过的事。

    很多年后,黛梦回想起来那次暴风雪的际遇,也不免心生慨叹,如果那时……她不曾与他相遇。

    若然,或许,她也不过是和地下城所有藉藉无名的地球遗民一样,做着不甚起眼的工作,每天汲汲营营的求存,任时光流逝,最后就那么简简单单地老去、死去——死在那间破旧的气囊屋里。

    幸运的话,她可能早早地被邻居或者基层的社区人员发现,然后被液化,最终投入大海,从此永远消失在宇宙中,仿佛,她从未曾来过。

    爱情?她从未设想过。父亲早逝,后来母亲的离去让她对世界再无执念。平平凡凡的了过此生,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

    可是,宇宙的指针,还是在那一刻,指向了奇妙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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