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入夜,花阁还是出了事。

    “蹬蹬蹬”的脚步声急促又慌乱地从飞桥上经过。紧接着一阵拍门声吵醒了所有人。

    “救命……救命!救……”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啊……”

    芝樱刚探头往下望去,就见一个人影从五层摔了下去,落在了曼陀罗华池里。

    玄卿第一个到了曼陀罗华池旁。他探了探那个女人的脉搏,抬头看着芝樱摇了摇头。

    死了?

    芝樱努力回忆关于花阁的记忆。记忆里也有一张惨白的脸从曼陀罗华里一闪而过。

    但又似乎不一样。

    现在浸在曼陀罗华池里的女人,面露惊恐。而她记忆中惨白的脸却是带笑的。

    现在死去的这个女人是今天迎接她们的其中一个花侍。她的腰牌上写着王小蝶。这么普通的名字,一定是家人为了换花酒被卖到王家做花仙的。

    原本以为飞黄腾达了,却不想就这么送了性命。

    芝樱觉得她可怜,伸手把她从曼陀罗华池里捞了上来。她的手一伸进池水里,腕间的青魅铃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芝樱不动声色地将王小蝶拖上岸,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盖住。

    早上还一脸骄傲的花仙们,现在都吓破了胆。

    “刚才她敲的是你的门吧?”薛秀兰指着一个粉衫女子呵道。

    那粉衫女子是王家送来的花仙,名叫王乐瑶。她正是住在七楼的。如今在场的人中,属她最惊惧。

    “不是我。”王乐瑶急忙摆手,想为她自己辩驳,但又找不到好的说辞。那时候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王乐瑶委屈得直冒眼泪:“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自己跳下去?”

    “她似乎在躲什么东西,一时没站稳就摔下去了。”

    “谁信你的话!”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围着王乐瑶。

    王乐瑶急得直哭。

    “各位散了吧。”花魁带着一众花侍走了过来。两个花侍抬着死去的王小蝶走了出去。

    “你们要带她去哪?”王乐瑶追问道。

    花魁回过头看着王乐瑶:“怎么?你想跟她一起去?”花魁说这话时,嘴角微微抬起,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那笑容极其诡异,只有嘴角的肌肉被牵动,脸上别的地方却纹丝未动。她就好像一具死去的尸体,被人硬推着嘴角挤出了一个笑来一样。

    王乐瑶被骇得愣在当场,大气都不敢出。

    而跟在花魁后的那些花侍也是面无表情。死去的王小蝶与她们也朝夕相处了数日,她们却对她的死毫无感觉。

    王小蝶被抬出了花阁。那些吵吵闹闹的花仙们也各自回了屋。

    芝樱看着水里的曼陀罗华出神。难道花阁的秘密藏在水下?

    芝樱想得入神,余光扫到一个人正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惊,抬头对上了玄卿的目光。芝樱立刻、马上、毫无破绽地扯出一个纯洁无辜的笑来:“师尊我先去休息了啊。”

    说罢芝樱逃也似地回了房。

    ***

    第二日一早餐食由各花侍送到了房间门前。一盘炙烤的肉饼,一碟嫣红的花饼。

    芝樱闻了闻那花饼的味道,香甜之气顿时浸入心脾。那香味与花仙院的味道很像。不同的是,闻了那花饼的味道之后,竟然会有食欲。

    芝樱赶紧放下花饼。可饥饿感却因为花饼被引了出来。芝樱烦躁地踹翻那一托盘的食物。

    正是因为饥饿感焦躁烦闷的时候,芝樱忽地摸到了怀里的那包樱酪酥。芝樱感觉拿起一块,塞到嘴里。那令人烦躁的饥饿感,才渐渐缓解。

    芝樱再回头看看那盘肉饼和花饼,顿觉一阵恶心。

    那包樱酪酥还剩一半,芝樱把它包好藏进怀里,向玄卿房间走去。芝樱沿着飞桥向下走,那些花仙大快朵颐地样子,完全不像是闺阁中教养过的小姐们。

    芝樱眉头越蹙越紧,玄卿的仙法灵力也被封印,如果变得像她们一样……

    芝樱加快了脚步,更快速地往楼下走去。经过七层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尖叫。那声音撕心裂肺。

    芝樱骇然回过头去,见王乐瑶推开面前的托盘,捂着嘴剧烈地呕吐起来。那托盘中的花饼已经被吃了大半,炙烤的肉饼,她吃了一小半。

    王乐瑶极其恐惧,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王乐瑶,你醒醒!”芝樱拽住到处乱跑的王乐瑶。

    可王乐瑶见到芝樱竟像是见到了仇人。她一把推开芝樱嘴里念叨着:“你想杀我!你要吃了我!不对……我要吃了你!”

    王乐瑶蓦地向芝樱扑了过来。没曾想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普通人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芝樱被她推到栏杆上,掐住了脖子!

    芝樱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无处着力,脖颈又被死死掐住,不一会儿就呼吸困难起来。不仅如此,王乐瑶竟然还想把她退出栏杆,让她摔下去!

    芝樱身子骤然一轻。眼看就要从七层高楼上摔下,她的手臂忽然一紧,被玄卿紧紧拽住。

    芝樱抬起头,见王乐瑶从玄卿身后扑了过来。她惊得大叫:“玄卿小心!”

    玄卿一把将芝樱提了上来。他顺势抱住芝樱往旁边一让,王乐瑶顿时扑了个空,摔进了曼陀罗华池里。

    芝樱惊魂未定,探头望去,王乐瑶趴在曼陀罗华池里缓缓下沉。

    “她死了?”芝樱心有余悸,回头看时,见玄卿拿起王乐瑶吃剩的半块肉饼。

    芝樱冲上去一巴掌拍掉了玄卿手上的肉饼,拿出樱酪酥塞进玄卿嘴里:“那个有毒的,你吃这个!”

    玄卿神情古怪地看着芝樱,勉强把嘴里的樱酪酥咽下去:“那块肉饼有问题。”

    看来玄卿并没有吃花阁送来的东西。芝樱吁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这个肉有问题。”

    “这个肉……”玄卿眉头紧蹙,不知该如何表达。

    芝樱奇怪地拿起剩下的肉块看了看。只一眼,她就像被躺着手了一样把肉扔掉了。

    这块肉上隐隐约约有一块梅花的花纹。而昨天死在曼陀罗华池里的王小蝶,胸口上正好有一块这样的胎记。

    芝樱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王乐瑶会那么巨烈的呕吐。不止是王乐瑶,她现在也想吐。

    玄卿蹙眉道:“而且你觉不觉得现在也太奇怪了。”

    芝樱在玄卿的提示下惊悚地发现,她们这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其他人却毫无反应。

    这个塔里回荡着“咔嚓咔嚓”的声响。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人来探个究竟,只有“咔嚓咔嚓”的声响。

    曼陀罗华池旁,花魁带着十一个花侍走到了池边。花侍麻木地从池里捞出王乐瑶。

    花魁站在花池旁,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芝樱,咧开嘴笑了。

    ***

    芝樱昏昏沉沉地在房间里醒来。漆黑的房间里床头放着一颗夜明珠,透着幽光。

    芝樱头疼欲裂。刚才发生什么了?

    她依稀记得她冲向了花魁。花魁对她诡异一笑,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那种灼心的感觉,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想把那个花魁抽筋扒皮,扔在曼陀罗华池里!

    她依稀记得,在她接近花魁的时候,那花魁骤然化作一道黑气。煞气兜头向她罩来。她躲不开,顿时被那些煞气缠身。

    后来的事情她不怎么记得了。所以……应该是玄卿带她回屋的?

    玄卿呢?

    芝樱心里一急,来不及穿鞋,光着脚拿着夜明珠就跑了下去。她推开玄卿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玄卿躺在榻上,竟然睡着了。

    看来玄卿的灵力也被削弱得很厉害了。他们不能再继续待在花阁里了。

    芝樱向曼陀罗华池走去。一池的血红色鲜花,在月夜里格外摇曳。那花瓣上几乎要滴下鲜血来。

    芝樱把避水丹放进嘴里,手里拿着夜明珠跳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池水逐渐没过芝樱的头顶。芝樱托着夜明珠缓缓下沉。

    曼陀罗华的根茎极长,从花萼下延续到深深的水底。水底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水草,随着水流不断飘荡。

    水池建在塔的底部,四周是八角形的墙面。水则从墙面上的洞口灌入花阁。墙面上除了底部规则的八个圆洞,墙面上方整整齐齐排列着上百个半圆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里都封着一个酒坛。

    芝樱拿起一坛酒,浮出水面,在地宫的空隙里找到了一处凸起的芙蓉花纹样的砖块。

    酒坛用泥封了口,又烫了火漆。

    谢婉仪说过,云梦泽的人为了换一口花酒,舍得卖女儿。

    这酒里定是藏得有古怪。

    芝樱拍开花酒闻了一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混着花香扑面而来。芝樱顿觉一阵恶心。赶紧盖上了花酒的盖子。

    “曼陀罗华酿的酒,可以延年益寿,你想试试吗?”

    芝樱背脊一凉。她脚下是冰冷的池水,头上是地宫的顶,身侧都是湿滑冰冷的墙面,着声音是哪来的?

    “咔咔咔”的声响从头顶传来。芝樱缓缓抬起头,一张惨白的脸,带着咧到耳边的嘴角,骤然出现在芝樱眼前!

    “咯咯咯”,那个手脚反拗向身后,爬在地宫顶的花魁,骤然扑向芝樱,将她一掌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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