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夏林辰的回复更先到来的是周母的责问。
通知书上“土木工程”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周母。
周母把录取通知书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动静大的吓得周婧琨身子一抖，她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对上上方严厉的视线。
周母双手环胸，压着怒气准备听她的解释：“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报考的时候我熬了多少夜，翻了多少资料，问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我有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最后给你找的那个专业你不喜欢吗？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私自改志愿？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她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连名带姓地吼出来：“周婧琨！把你的头给我抬起来！”
一直以来，周婧琨的未来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虽然是第一次当妈妈，但她把所有的耐心，所有的温柔给了自己的宝贝，引导她走上正确的道路，确保她飞的最高，飞的最远。
然而就在成功之际，她的风筝突然坠落了。功亏一篑，这让她怎么不伤心。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去这个学校。”周婧琨拽起衣服上的线头，闷着头摆弄，声音又小又轻。
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她也知道母亲不会同意改志愿这事，她也知道她这么做会进一个很冷门的专业。但是她有自己的私心，她想和他有以后。
这是唯一一个能靠近他的方法。
“这个学校虽然是全国最好的，但是你的分数根本选不了好的专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以后？”周母不知想到什么心情稍微平复一点，试图和周婧琨讲道理。
忽然，她反应过来，语气瞬间变得又冷又冰：“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看到周婧琨的反应周母内心的想法越来越坚定：“是因为他在A大吧。”
周母彻底怒了，倏地一下扬起手，作势要打她。周婧琨害怕地闭上眼睛，但半晌过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你怎么那么蠢！”周母怒其不争地瞪着她，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的伤心。
年轻的时候周母因为一个男人犯了错，走错了路。幡然醒悟时却为时已晚。她最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步她的后尘，因此花了大半生悉心教导。可如今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她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前程。
……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往昔欢乐的家里此刻冷清无比，随之而来的无尽的沉默更让人窒息。
尽管如此，开学那天，周母还是亲自送的。新生很多，免不了拥挤堵塞，两个人忙活了很久才安置好一切。
之后在校园闲逛，周婧琨才说出那句迟来的道歉。
“妈妈，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周母云淡风轻地回道。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别后悔。”
两三个月周母也想通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能做的都做了，她无愧于母亲这个身份。
开学不久后，夏林辰就被挂在了学校表白墙，那个女生拍得很好看，周婧琨翻了几遍最后忍不住把图片保存下来。
无意间翻到与夏林辰的聊天界面，很干净，最高处只有一段【我通过了你的朋友申请……】。
几番挣扎后周婧琨放弃了，再等等吧，先从朋友做起。她想着。
但是直到林希柚把他们拉进一个群聊，群里全是来自高中的学生。那时他们的朋友情分才刚刚开始。从那以后，周婧琨天天抱着手机看消息，就为了和他有个几秒钟的互动。
时间长了友谊的分量越来越重，但整整一个大一过半了，他们还是朋友。
大一末要准备要转专业了，于是周婧琨把表白进程放到了大二。
可大二过去了，他们仍是朋友。
偶然间林希柚翻到了周婧琨保存的图片，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林希柚一眼认出了上面的人。
“这不是夏林辰吗……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
“我说呢，原来你早就……哎呀，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快去呀！先到先得！”
周婧琨下意识拒绝：“我……我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这简单，我室友上个月的表白就是我一手策划的，成功的不要不要的。”林希柚胸有成竹地应下，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结果一切准备就绪，最重要的当事人却一拖再拖。
林希柚只好搁置A计划，开展B计划。
于是在聚会上林希柚开始媒婆的业务，尽一切可能撮合他们。意图太过明显，不少人都暗戳戳地询问状况。
但两个主角一个反应慢，没意识到，一个反应过激，动不动脸红逃走。
一次传纸游戏中，两个人又撞到一块儿。
前面的人故意使坏，到夏林辰的时候纸只剩三四厘米宽。
周婧琨踌躇半天，最后一只腿半跪在座位上，嘴唇微张靠近夏林辰。
刚挨到纸，周婧琨就感受到对面炙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皮肤上，她心里瞬间乱了，又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结果一个不稳扑在他怀里。
“呦呦呦呦……”
“你们别逗她了。”夏林辰看了眼慌乱的周婧琨，连忙为她解围。
“哎，纸掉了。要有惩罚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说什么呢，都成年人了还玩什么真心话，必须大冒险啊。”
“哇塞，玩这么大。”
“选个数吧，1到9。”
周围乱糟糟的，你一言我一语，周婧琨分不清谁在说话，只想赶紧结束便随便报了个数。
“就8吧。”
“惩罚是，与上一个接触的人十指相扣，深情对视，真切表白！”林希柚大声念出来，念完努力朝周婧琨挤眉弄眼，示意她主动出击，把握良机，大胆上前。
夏林辰看懂了她的难为情，出来打圆场：“你们这玩的有点过了，换个换个。”
“不行不行，都成年人了是不是玩不起啊？”
周婧琨心一横，一把握住夏林辰的手，可对视不过一秒她又怂了，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十指相扣，对视，表白，一个都不能少！”林希柚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嚷嚷。
夏林辰就势调整姿势，十指穿过空隙，紧紧相握。
“没事，来吧。”
周婧琨仰头撞入满天星河，愣神片刻似乎收到某种力量的蛊惑，情不自禁地把内心所想公之于众。
她说：“我喜欢你，藏在好多的欲言又止。你知道吗？”
夏林辰眸中星辰点点，勾起唇角笑着回应：“我知道。”
“哎呀我去！”
“撒狗粮了撒狗粮了……”
“怎么还有回应啊？太会了吧！”
“没想到啊，一个个都是隐藏的情场大佬！”
事后林希柚问进展如何，周婧琨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和我还装什么，咱是不是最好的朋友啊？”林希柚坏笑着撞了一下身旁的人。
十分钟后
得知周婧琨并没有趁机表白，他们仍是朋友的时候，林希柚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说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应该在聚会结束了告诉他你选的不是大冒险，是真心话！”
“啊？”
“啊什么啊，你难道想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林希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经过这件事后周婧琨是不敢去聚会了，她实在是怕了林希柚的直球，她更喜欢循序渐进。
听说夏林辰最近也挺忙的，聚会什么也没再去，一直没露面。
再等等吧，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就去表白。周婧琨告诉自己。
大四快结束了，周婧琨想等毕业了再去表白。
结果，他们做了整整四年的朋友。
在他们认识的第八年，周婧琨一切准备就绪，开始表露追求的心思。
从群聊的互动，到不定期的分享，再到每日的闲聊。
周婧琨花了快半年的时间。
正准备下一步时，一个女生打乱了她的节奏。
听说他们是在街上遇到的，夏林辰那时正在遛狗，一时不察撞了女生，手臂擦伤严重。这个相识并不算美妙。
但之后又在工作上相遇，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
听说她叫席清韵，很漂亮，很温柔。
再后来他们官宣了，在朋友圈。
女生果然很漂亮，皮肤很白，五官姣好，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夏林辰从背后环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左手拿着手机拍照，右手比了个“耶”。
他说：“我与秋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很俗套但很浪漫。
她看着他们一步步相知相守。
认识他的第八年末，他们结婚了。
她不知道，是林希柚打电话告诉她的。她才知道自己没有被邀请。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握着手机，保持这一姿势呆坐在沙发上很久，久到手机屏幕熄灭，久到屋里漆黑一片，久到眼泪再也哭不出来。
“挺好的，就这样吧。”她听到自己说。
第八年过后，她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退出了跟他有关的群聊，最后删掉了保存了很久的照片。
不久后的高中聚会，有人问她夏林辰的近况，她沉默很久，说：“不知道，不熟。”
三年的同学，四年的朋友，第八年过后，一辈子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