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短暂的空白后,谢昭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又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眸。

    凉薄疏离,却好像又蕴含着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侵略性强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燕淮收回目光,那庞大的压迫感这才慢慢消退。

    湿凉的微风掠过脸颊,将燕淮领口的绳结,吹得乱颤。

    谢昭华有些散开的思绪这才又重新聚拢。

    他是想让我解开披风?

    谢昭华疑惑地看向燕淮。

    燕淮并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站在谢昭华身前,太阳投出的影子,几乎整个将她圈起来。

    谢昭华蹙起秀眉,小手试探性伸向胸口的绳结,见燕淮没有阻止,才真的摸上绳结。

    绳结冰冰凉凉,夹杂着行军的凉意。

    这场景,让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太子与太子妃不合是尽人皆知的事。

    如今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允许太子妃解开披风?

    难不成两人竟什么时候和好了不成?

    一时间众人猜想纷呈。

    谢昭华无暇顾及众人所想,认真地想要解开燕淮胸前的绳结。

    她很少干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过去,也没怎么做过。

    因为行军,披风上的绳结系得很紧,玉白色的小手与褐色的绳结相纠缠,几次都没能解开。

    再加上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她的手上,谢昭华便更紧张了。

    她凑近绳结,露出一截玉颈。

    在众人的视线里,谢昭华像是将整个身子都贴向燕淮。

    小小的脑袋几乎已经埋入怀里,暖香萦绕,燕淮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举动。

    她似乎有些紧张,鼻尖染上一层薄汗,青笋般的玉指在绳结上穿梭,动作小心谨慎。

    燕淮垂下眼,本就凉薄的眸子,变得异常冰冷。

    待绳结完全解开时,谢昭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贴在金色的铠甲上。

    谢昭华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离燕远有多近。

    她竟然几乎贴在燕淮身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往上看,正好撞入燕淮漆黑的眼眸中。

    红晕不可遏制地从双颊升起。

    她、她可不是故意的!

    谢昭华的动作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目光纷纷落在谢昭华的身上,打量的、好奇的,看热闹的,通通汇聚在她身上,谢昭华脑子一懵,又往后退了两步。

    燕淮微微眯起眼睛,这才抬起头来。

    他的目露寒光,有着极强的压迫感,环视一周,气势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大臣们见状,立刻缩起脖子,屏声敛息,生怕惹得燕淮不快。

    毕竟燕淮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那披风依旧稳稳地挂燕淮身上,散开的两根绳结垂下,散落在前襟,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谢昭华抿抿唇,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帮他把斗篷摘下。

    燕淮的目光淡淡扫向谢昭华,许是看出谢昭华的纠结,喉咙里突然涌出一声嗤笑。

    随即,他伸手一扯,将披风丢给林煜。

    不再去看谢昭华。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没有大臣再敢上前恭贺燕淮。

    谢昭华也有些不敢凑过去,现在的燕淮很不好惹。

    这时,宫门口突然多出两列小太监,径直朝燕淮走来,为首的大太监恭敬地行了个礼。

    “殿下,陛下已经在兴庆殿设好宴席款待。”

    燕淮闻言,微微颔首。

    往日,太监传完话便会起身,可今日这太监却并没有。

    他跪在地上,迟疑地看了谢昭华一眼。

    一瞬间,谢昭华提起心来。

    “怎么了?”燕淮的声音响起。

    他的嗓音微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落在满含湿意的空气里,说不出的凉薄。

    太监似是犹豫了一瞬,才慢吞吞道:“陛下说若是太子妃在的话,请殿下与太子妃先往立政殿。”

    这下便徒然牵扯到一旁的谢昭华。

    至于为何牵扯,谢昭华闭着眼都知道。

    还不是和太后一样,怕她添乱子吗?

    前两日,原身在东宫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宁愿嫁给山野村夫,也不愿嫁给太子。

    谁知这话竟传到了建崇帝耳朵里。

    建崇帝大怒,罚原身到太后宫中侍奉,说是侍奉实则是关禁闭+罚抄。

    谢昭华醒来正是在幽闭中,每日上午听教诲,下午跪佛堂,晚上还要抄写数遍《女诫》。

    人都麻了。

    皇帝诸子中,唯有燕淮最为得宠

    此番叫谢昭华过去,应该是要敲打谢昭华,怕谢昭华惹得燕淮不快。

    说不准,还要再斥责谢昭华一顿。

    想到建崇帝,谢昭华的手心竟微微出汗。

    前朝末年,风雨飘摇,各地叛乱不断,百姓受苦。

    出身贵族的建崇帝就在这时起兵,一路征战,讨伐各路,登上皇位时,不过二十六岁。

    二十九岁时,天下便已全部平定。

    燕淮用兵如神,一半是随了建崇帝。

    平定后,建崇帝并没有穷兵黩武,而是让百姓休养生息。

    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大夏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书中对建崇帝的评价是千古一帝。

    对于这么一个刀山血海杀出来,智谋、心智也远超旁人的开国皇帝。

    谢昭华自然是怕的。

    燕淮将谢昭华的神色收入眼底,大抵猜出谢昭华是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没说话,将手中的佩剑递给林煜,没看谢昭华一眼,便抬脚往宫中迈去,似是习以为常。

    建崇帝传召,谢昭华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们到时,建崇帝正在殿中批折子,沉沉的龙涎香自香炉传出,弥漫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建崇帝已年近五十,身材高大,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骁勇善战的英俊模样。

    因年轻时各处征战,他身上的旧伤不少,身体也不如从前强健,但这并不妨碍他浑身流出的强大气场。

    仅是一个目光,便足以震慑人心。

    谢昭华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一进殿门,谢昭华就觉得有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身子有些僵硬,缩着头,跟在燕淮身后行礼。

    待起身,那道目光便以雷霆之势直直地刺过来。

    那是种弥散在空气中的厌恶,犹如浓稠的黑胶,铺天盖地朝谢昭华涌来。

    谢昭华心中一颤,便下意识地缩到燕淮身后。

    一瞬间,衣裙挨着铠甲,柔软贴上冷硬。

    在察觉到谢昭华的动作,燕淮的动作一顿,淡漠的眼神中涌出几分深意。

    他侧过头,余光里多了个神情紧张的小人。

    她大半个身子猫在自己身后,悄悄地露出半个头。

    燕淮冷漠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复杂。

    察觉到氛围不对,谢昭华这才发现自己干了蠢事。

    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醒来本就没多少天,即便知道两人关系尴尬,有困难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寻求燕淮的帮助。

    意识到燕淮的冷淡,谢昭华轻咬唇瓣,缓缓移开。

    裙角也与铠甲拉开距离。

    谢昭华的举动让建崇帝有些意外。

    可意外过后,建崇帝便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毕竟谢昭华这两年干的蠢事太多了,她这么做,只会让人以为她又在变着法地作妖。

    建崇帝沉下脸,张口想要训斥,可在目光掠过燕淮时,又停了下来。

    今天是大胜归来的好日子,他不想因为这个,搅和了父子见面的场景。

    谢昭华知道自己在建崇帝心中是什么样子,做多错多,谢昭华索性在一旁当起了木头人。

    似是察觉到谢昭华的心思,建崇帝便也不看谢昭华,而是转头同燕淮说起话来。

    与大多数皇帝的薄情不同,建崇帝的感情专一又浓烈,终身挚爱容德皇后一人。

    自十年前容德皇后离世,建崇帝便再未立后。

    更是把容德皇后最小的一双儿女,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皇帝亲自抚养皇子,这历朝历代都从未有过。

    因此,建崇帝对燕淮的父子之情,更像是普通百姓对待儿子的感情,而非帝王家的猜疑与忌惮。

    跟儿子说起话来,建崇帝一扫方才厌恶的神情,一脸的欣慰和骄傲。

    聊到兴处,脸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两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建崇帝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准备去参加为燕淮大胜而归设置的宴会。

    他像是压根忘记了谢昭华一样,略过谢昭华,带着燕淮就往外走去。

    谢昭华见状,只能俯下身子恭送二人,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

    以她的名声,是没资格参加宴会的,明日她就又要往太后宫中,之后想与燕淮见面怕是难上加难。

    在二人要跨出殿门时,一直没理会谢昭华的建崇帝,突然转身,他的眼神凌厉地扫了谢昭华一眼。

    谢昭华脊背顿时绷直。

    接着有些警告的话语,便在大殿里响起。

    “太子行军打仗颇为不易,你为太子妃,当恪守本分,若再有……”

    说到这时建崇帝突然停下,他看了燕淮一眼,要出口的话停了下来。

    谢昭华自然察觉到了,她可不想燕淮知道原身口出狂言之事。

    于是便飞快地回道:“儿臣明白,儿臣一定恪守本分,为太子分忧。”

    她说罢,又抬头看了燕淮一眼。

    生怕燕淮察觉出什么,但敏锐如燕淮,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呢。

    谢昭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大殿一时安静下来。

    她抿抿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原身所做的错事面前,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但是她又渴望燕淮能明白她会改变。

    一瞬沉默后,建崇帝深深地看了谢昭华一眼,带着燕淮往外走。

    谢昭华无比清楚,此次过后,什么时候再见到燕淮就不知道了,更不要说想要表达的悔过之意。

    她心一急,脱口而出道:

    “往、往日,臣妾做过许多错事情,以后、以后臣妾会改的。”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锋利目光刺过来,压迫感顷刻而下,宛如一颗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谢昭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谢昭华的后背全湿了,她没想到,方才的话,居然会让建崇帝破例许她参加宴会。

    这意外的惊喜着实让她开心不少,虽然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挽回燕淮。

    但多待会儿,总比少待会儿要好。

    因燕淮穿的是铠甲,而谢昭华穿的是寻常宫装,所以二人都需要重新换衣服。

    自先皇后撒手人寰后,燕淮就被接到建崇帝太极宫亲自抚养。

    是以,太极宫东殿一直是燕淮住的。

    虽然大婚后,燕淮便不再住在宫里,但这里还是会摆着燕淮和谢昭华的衣服。

    在一堆繁琐的礼服中,谢昭华选了一套淡紫色的宫装。

    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长发如瀑,肌肤胜雪,入骨娇媚呼之欲出。

    青禾从梳妆台中取出双蝶镂空步摇,动作间,谢昭华仿佛瞧见首饰盒里有一对珍珠耳环。

    她一愣,将那对耳环从盒子里取出,摊开放在手心。

    这副耳环做工粗糙,并非精品,可谢昭华却一眼认出,这是一年上元节,燕淮为讨她欢心,特地送给她的。

    看到这副耳环,谢昭华有些开心。

    自她醒来后,才发现原身这三年,将燕淮送她的东西都给砸了,一件也没留下。

    她本还有些伤心,却没想到,宫里居然还留着这副耳环。

    惊喜之余,谢昭华连忙让青禾帮自己戴上。

    她心中隐隐地有些期待,希望燕淮能发现她戴着的这幅耳环,能发现她的点点变化。

    谢昭华换好衣服后,便站在燕淮的门口等着他。

    许是因为铠甲沉重难卸,燕淮到这会儿还没换好。

    谢昭华有些紧张地摸摸耳环,又整理整理衣服。

    这时,方才趁谢昭华换衣服出去的慧月姑姑回来了。

    她径直朝谢昭华走来,神情有些严肃。

    不知怎的,谢昭华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娘娘,方才太后娘娘下旨,说宴会后要去佛寺清修,您也需要随行。”

    “奴婢这会儿先去帮您打点行囊,您参加完宴会后去秋丽宫等着,奴婢派人去接您。”

    这话一瞬间,将谢昭华钉在原地。

    谢昭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慧月,怎么能这样?

    她被幽闭在太后宫中,想见到燕怀都十分不易。

    若是跟着去了寺庙,那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了。

    “我一定要去吗?”她有些着急地问。

    一旁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阴沉的光线中,男人从里面走出。

    他换上了一件深紫色朝服,腰线隐在银色的腰封之中,凌冽的气势再次袭来。

    在看不见的地方,汇聚成风暴。

    深邃的轮廓晕染出几分冷寂,他没说话,居高临下地睥着谢昭华。

    目光触及那摇晃着的珍珠耳环时,他顿了一瞬,随后错开。

    平淡的语调从上方传来,像是夹杂了无数风雪。

    “你要去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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