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宁，十月初。

    阴沉的天空飘着密密麻麻的小雨，奥体中心附近听取车鸣声一大片，堵车堵得周围所有人都不耐烦。交警们的疏通毫无作用。

    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堵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退不了也进不去。十分钟过去像只乌龟似的只往前挪动了20厘米。

    车内的气氛比天空还要死气沉沉。司机伸长脖子看前方，明明奥体中心就在前面800米的地方，红色车尾却好像看不见头似的。他再次瞧一眼后视镜。后面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左一右，中间仿佛隔了一条三八线。

    “我下车自己走过去吧。”

    后座女声软糯糯的，却裹着疏离清冷。

    明明带着吧字，却是陈述句。

    “按理来说，走过去比较快，但。”旁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睨向已经解开安全带的女人。

    他黑眸毫无情绪，声音平淡：“没伞。”

    司机在周家工作了二十年，也算看着周砚北长大，这些年他身边就沈青桃这一个女人。

    但俩人的相处方式挺怪异，比如，现在，明明坐在车里却故意似的，隔着老远。

    没伞也要淋着雨，小跑着去奥体中心。

    甚至周砚北也没出声阻止。

    ——

    奥体中心里面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座无虚席。CBA联赛季前赛第一场比赛还有1个半小时开场。

    外面还有不少人观众撑着伞拿着票有序排队进入。

    沈青桃径直走向工作人员通道，她浑身已经被雨淋湿。低头从托特包里摸索出工作证时，耳边响起兴奋的女声。

    “快看快看！洞宁男篮的主教练来了。”

    洞宁男篮主教练。

    沈青桃摸索工作证的手忽然一顿，眼睑微动。

    “我的妈。他气场好强啊。我觉得提拔他的人可真有胆识和眼光，他一天助教都没当过，就敢直接把他任命为教练组组长。”

    “那是他优秀，要不是那年他脚受伤了，也许现在已经为国家拿下好几块金牌。不过，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任职两年就连续两年把球队带进总决赛，关键是这么有才华的人还长得帅，这让别的男生怎么活。”

    “哈哈哈哈，还能怎么活？普信地活呗。”

    女生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动：“他真人比电视上的帅好多，腿好长啊。”

    “废话，191的身高腿还能短吗？又顶着这么帅的一张脸，披个麻袋都好看。”

    “他过来了，过来了……”

    兴奋的女声特意压低了。

    沈青桃不受控地抬眸。

    天色将晚，不远处一群体型高大的男生或独自撑伞，或两三个在伞下嬉闹，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清一色的阳光运动风服饰里，沈青桃只在一瞬就将他认了出来。

    只有他是一身矜贵神秘黑，仿佛要跟无边的黑色融为一体。

    剪裁得体的西装里面是扣得严严实实的黑衬衫，脖颈处还正正经经地系着条同色领带。

    又薄又密的雨珠落在他头顶的黑色伞面，黑白色在黯淡灯光下形成鲜明对比。

    伞下，他无任何表情，下颌线轮廓紧致且清晰。

    一出场自带几分压迫感，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由于他全身黑，加上天色灰蒙蒙，人又偏拽冷，气质和闪外细密织就的雨雾交融。

    倒真像是电影里构图唯美的画幅。

    他腿长，不一会就进入了干燥地区，顺势收了伞，目不斜视地朝沈青桃的方向走去。

    像是感受到了沈青桃的注视，又像是被冒犯了，男人忽然眼眸往她这边抬。

    沈青桃对上那双黑而冷的眸子后，呼吸莫名停了几秒。

    男人的眼睛很细长，薄唇紧闭，神色透露着疏离，沾了水珠的发丝和眼睫在阴雨朦胧中，多了几分羸弱，攻击性却依旧没减。

    这种生人忽近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偷窥的神秘感像带了瘾似的，充满诱惑。

    他越走越近。

    那张一直没情绪的脸，薄唇微微动。

    “看够了没？”

    声线冷倦，透着一丝不羁。

    沈青桃当头一愣，小脸瞬间红透，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盯着他发呆。她喉咙一紧，又听见他不耐且毫无感情的嗓音。

    “不进就走开。”

    又拽又没礼貌的口吻，沈青桃莫名浑身不舒服。

    他似乎把她当成花痴了。

    她瞥一眼挡在面前狭小的通道口，僵硬地往旁边空地移动了一下。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盯着这张毫无波澜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没在意沈青桃留恋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微微侧身，手臂轻微掠过她，触碰到她早已湿透的衣袖时，昂贵西装立即沾上薄薄的水光。

    随后一群男生嬉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沈青桃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焦，她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等待视野慢慢回焦后，那群男生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全是刚才那双毫无波动的，漠然又薄凉的眼睛。

    时间一晃，居然已经过去十年了。

    当年那个穿着校服在球场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穿上西装成为可独挡一面的优质男篮教练。

    而她，却被雨淋成落汤鸡，狼狈极了。

    他甚至，完全不认识她。

    用几乎冷淡的口吻对她说：看够了没？不进就走开。

    也是，高中毕业后俩人一直没联系。他能记得她才值得奇怪。

    但沈青桃还是在期待着什么。如果她刚才开口喊他名字，他是否会在下一秒也略带惊讶和怀疑地喊出她的名字。

    或者，不用下一秒，5分钟，10分钟，都可以。

    “青桃。”

    沈青桃游走的思绪被这一声叫唤给拉了回来。

    她寻着声音回眸。

    一个高大的男生撑着伞从雨里走来，笑着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朝她用力挥动。

    “青桃，好久不见。”男生走到沈青桃面前，红着耳根子挠挠后脑勺，注意到她湿哒哒的头发贴着肌肤，剑眉一皱：“你没带伞吗？怎么都淋湿了？”

    沈青桃是今年年初工作时认识的章秉淮，他是蓝芙篮球队的中锋。

    加上微信后，章秉淮经常找沈青桃聊天，比赛结束后嘘寒问暖，就差送花送礼。

    “没事，我的干净衣服在包里。”

    章秉淮身后的球员们也相继过来了，看俩人在聊天，便吹口哨起哄。章秉淮和他们打闹，他们却越吵越欢。

    沈青桃余光里早已经进去的男人似乎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

    转角处，男人微微侧头过来，俩人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了3秒，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拐角。

    章秉淮的队友们进了体育馆后，他红着脸笑道：“青桃，你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下？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吗？”

    随后没等沈青桃回话，又撑着伞跑进了雨里。

    沈青桃不想和任何球队的球员有过多的接触，没打算等他，直接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条有什么事赛后再说。

    花痴过后的体育馆工作人员接过沈青桃递过来的工牌——【CBA裁判沈青桃】几个大字映入眼底时忍不住抬眼瞧。

    肌肤白里透红，哪怕湿哒哒的头发贴着脸颊也美如从水里探出的精灵。

    本人倒是比工牌上的相片更美艳更生动。

    像沈青桃这样年轻貌美的女篮球裁判不多见，篮球圈子就这么大，她年初为市篮球比赛吹哨，几乎是一夜之间凭着十几秒的侧脸视频，就从无名到有名，从那以后有关她的八卦倒是多得很。

    又想到刚才章秉淮对她那个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工作人员撇了撇嘴，眼底的不屑十分明显，不太情愿地指引她去休息室换衣服。

    给裁判提供的休息室很小型，另外两位裁判刚刚发消息给她，说去茶水间吃东西。

    沈青桃进入空荡荡的休息室，包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章秉淮连续给她发了8条微信，还夹杂着几条好友温施竹的消息。

    她换好裁判服之后，手机还在不断进消息。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复章秉淮的热情，便先回复好友温施竹。

    逃之夭夭：【我在3号休息室，你们呢？】

    不是施主是施竹：【我在长廊的尾巴！我换好衣服过去找你玩】

    温施竹是洞宁体育卫视的编导助理，俩人从高三开始就混在一起。

    跟好友聊完天，沈青桃这才深吸一口气打开章秉淮的聊天窗口，看着一整页的消息陷入沉思，还不知如何应付时，听见屋外敲门声。

    温施竹那么快就过来了？

    打开门的那瞬间，沈青桃秀眉一愣。

    映入眼底的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色佛洛伊德。

    想起之前温施竹说，必须好好祝贺沈青桃第一次站上CBA的球场，但万万没想到她是用送花的方式。

    沈青桃眼睛明亮亮的：“你干嘛？我不喜欢玫瑰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花。”

    红色佛洛伊德渐渐往下，露出一张清隽秀气的脸，好看的眉眼夹杂着几分失落。

    沈青桃伸在半空中想去捧花的手僵硬住了，小脸滚烫。

    站在门口的是两分钟前还在给她发消息的章秉淮。

    他怎么知道她在哪个休息室？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你喜欢什么花？我下次送你喜欢的。”

    “不用，我不喜欢花。”

    她声音软糯，跟在球场飒爽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她红彤彤的小脸让章秉淮感觉自己还有希望。

    “青桃。我，就是……”

    “觉得这花挺好看的，就想着你应该会喜欢，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扔掉……”

    沈青桃没应话，似乎同意了他的话。

    章秉淮一动不动，纠结片刻，又道：“我待会就要上场了，想听你亲口跟我说，加油。”

    只要一声加油就不会再打扰她了吗？那有什么难。但是沈青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道不敢置信的女声。

    “章秉淮，你在干什么？”

    俩人不约而同看去。

    10米开外，站着五个穿着蓝白拉拉队服的女生，其中C位女孩颜值尤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