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卿今天也特意早下班，带了两瓶二锅头。

    常鸿茂又从车上搬来一箱五粮液，除了孙泽，两家人整整齐齐的，倒像过年一样。

    照旧是两张桌子拼成一大桌，桌子摆在客厅。

    一桌子硬菜，酱肘子，炖排骨，红烧鱼，炸茄盒，汆丸子……可见章淑萍是有多费心。

    孙慧有点不好意思，酒倒好，先敬她一杯，说今天劳累了。

    章淑萍笑着说不累不累，应该的。

    李艳丽故意板起脸，玩笑说：“这一大桌子菜，我可是是记住了，明年6月我过生日，要达不到这标准，我可不干。”

    孙慧说：“嫂子你还是别记了，免得到时候伤心。你生日是夏天，菜做多了放不住，到时候肯定比不了这个，早点死心吧。”

    李艳丽真做伤心的样子：“人家都说当妈的偏心小儿子，看来做小儿媳妇也跟着沾光。”

    孙慧夹住一个大丸子，笑说：“我不一样，我这是干闺女的待遇，你可不能跟我比！”

    孙俊卿和常志昆一起喝酒，聊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三四十年的变化，简直沧海桑田，两人喝得有点多，越说越感慨。

    孙俊卿喝得双眼通红，说：“那时候都吃不饱饭，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个好时候。”

    大人才吃到一半，小孩坐不住了，馨馨吵着要吃蛋糕，孙慧说马上就切，不要等最后都吃不掉。

    常鸿飞去拿，果然非常漂亮，两层高，通体淡粉色的奶油覆盖，四周简洁的深色玫瑰花做装饰，几片绿叶做点缀，上面只简单的英文Happy Birthday。

    孙慧说：“怎么买这么大的？”抬眼看常鸿飞。

    两人饭桌上第一次对话。

    常鸿飞看看着她，“人多，小了怎么够分？”

    “这么多菜，肯定吃不掉呀，再说大人谁吃这个。”

    说着馨馨就要让戴帽子，点蜡烛。

    孙慧不喜欢搞得太过隆重，把生日帽给常鸿飞，让他戴，反正是给他俩一块儿过生日。

    插上蜡烛意思一下，两人一起吹灭，拔掉，然后开始切蛋糕。

    第一块先给馨馨，然后隆隆，又给常鸿飞和自己一人一块。

    接下来问谁还要，每人来一块。

    果然大人对这种甜腻腻的没什么兴趣。

    孙慧切了几块小的，分散着放桌上，谁吃谁拿。

    她挑的是个奶油少的，她不喜欢吃奶油，蛋糕胚里有小小的芒果粒，淡淡的奶油味就足够很浓郁，味道很不错。

    她要问馨馨是不是喜欢，抬眼看见常鸿飞正看着她，问：“好吃吗？”

    孙慧笑了一下，对他点点头，说：“还行。”

    馨馨拿着大勺子往嘴里送，也笑着说：“小叔叔，好吃，里面有芒果。”

    常文隆在一边看见了，他对蛋糕没什么兴趣，但这时候调皮捣蛋的性子发挥了出来，“小叔不光买了蛋糕，还有礼物，怎么不拿出来？”

    馨馨也嘻嘻笑，“对，有礼物，我和哥哥看见了。”

    李艳丽很捧两个孩子的场，问常鸿飞：“小飞还买礼物啦！这么有心，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以前的时候，孙慧最多觉得李艳丽浮夸。

    有了今天下午的事，一晚上都能感觉到她有意识的找补，事事都要把她和常鸿飞放一起，简直虚假。

    这么一对乖儿女，一看就是被妈妈调*教好的。

    常鸿飞坐着不动，让两个小孩子别闹。

    常文隆读懂妈妈的颜色，善做主张地跑去常鸿飞房间，把一个袋子拿了过来，交给常鸿飞。

    常鸿茂看热闹的表情：“嚯，还真有礼物！”

    李艳丽白他一眼：“小飞多有心，哪像你！”

    常鸿茂莫名被怼一通，什么话也说不出。

    孙俊卿笑：“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会来事，这叫什么，浪漫是吧。”

    贺敏春刺他：“你懂什么，一辈子没浪漫过，现在知道这叫浪漫了！”

    常志昆玩笑：“明天俊卿回家里也找机会浪漫一下。”

    孙慧说：“大大今天也能浪漫一下，吃完饭把碗帮着洗了，这也是浪漫的一种。”

    常志昆一下子被怼住，泉县的中老年男人，基本上就没有会洗碗的，一辈子被老婆伺候的舒舒服服。

    另外三个大人都一起笑。

    常鸿飞也没说话，伸手把袋子递过来，放她手边。

    一桌人等着，要孙慧拆开看看。

    孙慧把袋子放到背后，做害羞状说要回家看。

    整顿饭，孙慧也喝了点酒，不多，微醺都到不了。

    独有孙俊卿这个大傻子好像喝得有点飘了，叽叽呱呱，又开始说年轻时候的事。

    孙慧看不下去，止住他，让他一边歇着去，倒了一大杯热茶给他抱着。

    然后帮忙端菜、收拾桌子。

    等拾掇差不多了，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孙慧一身酒味，干脆洗了个澡，头发等着明天中午洗。

    换好衣服，躺床上刷手机。躺了一会儿，才觉得那酒后劲大，昏昏沉沉，有点难受。

    起来自己倒了杯水，再回房间，看到那个礼品袋子，很显眼的某奢侈品品牌，打开看，是一只玫瑰金手环，网上搜了价格，手一抖，手机掉下来，差点砸脸上。

    有种想要把手环立即扔出去的冲动。

    但实在有点贵，忍住了。

    她想了一会儿，给常鸿飞发微信：明天我有点忙，后天中午请你吃饭，有时间吗？

    常鸿飞过了一会儿回：有。

    孙慧：好，我时间地点定好通知你。

    孙慧第二天不是真的忙，她想空出一天时间，让自己冷静些。

    隔天上午10点半，她先处理好工作上的事，然后自己开车到了县城。

    到了网上选中的餐厅附近，微信发定位给常鸿飞。

    那边回：我去你家接你？

    孙慧：我已经到了，等你哦，你慢慢来，不着急。

    孙慧先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当天天气好，有家奶茶店新开业在搞活动，她买了一杯，太甜，不是很好喝，喝了不到一半，找个垃圾桶扔掉了。

    拐角的地方有家杂货店，店门口支了张小桌，几个大爷在下象棋，孙慧站后边看了一会儿。

    手机响，是常鸿飞电话，接通后，他问：“你人呢？”

    孙慧有点惊讶：“啊，这么快，你等着，我马上来。”

    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远远看见常鸿飞在她车后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她跑过去，笑问：“你怎么这么快，我开车过来都要半小时！”

    常鸿飞低头吐出一个烟圈，静静看了她两眼，淡淡说：“跑什么，不是说不急吗？”

    孙慧捋了下头发，还是说：“没想到你这么快来。”

    常鸿飞嘴角微扬，带着几分玩笑的嘲讽：“老司机15分钟就到，谁像你。”

    孙慧也不反击，他说得对，以她的技巧，的确给女司机丢脸，她低头看表，11点半不到，吃饭好像有些早，但来都来了。

    问他：“这家店新开的，来过吗，味道怎么样？”

    这是家粤菜馆，在泉县这个北方城市，不太常见，泉县人口味偏重，但大概因为这家店新开张，活动力度比较大，还没到饭点，门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多辆车。

    常鸿飞扫了眼招牌，淡声评价一句：“还行。”

    几句话说完，孙慧带着他往里走。

    这家店是在手机软件上挑的，排名最高，看评价都是夸赞，不知道到底水军有多少。

    其实泉县吃喝玩乐的地方她都不熟，但也不想问常鸿飞，今天要谈事情，她想自己挑，多些主场心态。

    进去后，看见果然和网图一样，装修简洁现代，风格明快。

    两人被服务员引上二楼，孙慧挑了个靠窗的偏僻角落。

    座位是沙发卡座，两个人相对而坐。

    手机扫码点餐，孙慧只选了道招牌花胶鸡汤，就让常鸿飞加，常鸿飞一口气加了五六个。

    孙慧拿过手机，批评他：“我们就两个人，你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你就点一个那够谁吃？”

    “不是我请你，想让你吃得高兴，点些自己喜欢的嘛！”孙慧斟酌着撤了两个。

    常鸿飞背靠沙发，语调慵懒：“点什么无所谓，我不太饿。”

    孙慧其实也不饿，感觉生日那天的大餐，要消化三天，肚子才能空出来。

    但来都来了，总是要吃饭的，这家店还有点贵。

    等上菜的功夫，孙慧按照习惯，把两人的杯盘都洗了，倒了杯茶，小口啜着。

    孙慧随意闲扯：“你说他家这么大门面，吃饭时间就这点上座率，能挣钱吗？”

    “不知道，一会儿把老板叫过来，给你问问。”

    菜上的很快，花胶鸡汤出乎意料的好喝，孙慧连喝了两碗。

    常鸿飞的确是不饿的样子，每样略动一下筷子就不吃了。

    孙慧看不下去，“你这样简直浪费，浪费可耻你不知道吗？”

    “我说了，我不是很饿。”

    “你不饿干嘛答应来吃饭？”

    “我不答应来吃饭你会见我吗？”

    孙慧勺子一摔，也不吃了。

    本来想着吃顿饭能心情愉快，谈话氛围不至于太糟糕，没想到还没谈呢，就要吵起来。

    她轻叱一声，喃喃抱怨，“不吃早说，也省得我花钱了。”

    “你为什么不能花钱，我是你男朋友，给我花点钱怎么了！”常鸿飞说得理直气壮。

    “你是我男朋友吗？你是我男朋友吗？”孙慧连问两声，但第二声的时候发现四周有人望过来，心虚地声音小了下来。

    常鸿飞不管这些，“只能我给你花钱？你就不能也出点血？”

    孙慧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当然是嫌她没给他买生日礼物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正好，孙慧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她转身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拿出那个礼品袋，生气地甩他面前。

    常鸿飞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孙慧耷拉着眉眼，抱着手臂，说：“太贵重了，我不好收。”

    常鸿飞一把将袋子又扔过来，几乎砸孙慧脸上，“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

    他靠椅背上，伸手摸口袋，又点了支烟。

    孙慧鼻子被纸袋刮疼，也不让他痛快，“人家这里不让抽烟！”

    常鸿飞我行我素，吸了一口，一手搭在桌子上，任烟灰往餐盘上落，表情凝重的一张脸上，射出的目光透出几分凶悍。

    孙慧往后挪了挪，梗着脖子小声问：“怎么，难道你还想打我？”

    他这个样子，很想小时候常志昆揍他之前的表情。

    常鸿飞弹弹烟灰，换只手拿，然后拎起那个袋子，又轻轻放到孙慧这边，语气也很和缓：“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专门问的人家，说女生都会喜欢，祝你生日快乐。”

    孙慧的心莫名抽了一下。

    她也不是没收到过他的生日礼物。

    高中时候，同学之间忽然有了互赠礼物的风尚。她和常鸿飞作为发小，进行了两年的礼物社交。

    只是那时候常鸿飞总是忽然把礼物摔给她，一句祝福的话语都没有。

    后来孙慧收来送去觉得太麻烦，拒绝了一切朋友之间的礼物往来。

    “你这个礼物太贵重……”孙慧艰难地开口，“我现在还不起等价值的礼物，你这样给我压力太大！”

    她暂时不敢再把袋子推回去。

    为了缓解对峙气氛，孙慧拿起筷子，又去扒拉那道酿豆腐。

    “你不用想着送我什么，我生日已经过了，你不是已经什么都没送吗！”他这口气简直像是没得到糖的小孩抱怨没糖吃。

    “我高中就说过了，咱们不要互赠礼物，送来送去没意思！”这根本不怪孙慧，谁会想到他要送礼物！

    常鸿飞不讲理，“反正我想送就送了，送了你就收着。”看着她吃饭，似乎更气了几分，“不想要就扔了，外面垃圾桶多的是。”

    败家子！

    孙慧心里骂他。

    “我可以卖了，然后过年的时候把钱塞红包给馨馨和隆隆，想还你，反正办法多的是。”

    “随你。”

    礼物这个问题没办法谈了。

    孙慧语气温和了几分，“这样，如果你实在想送，这个拿回去，换个便宜点的，我也给你挑个你喜欢的，咱们交换，怎么样？”

    便宜100倍，孙慧还是可以接受费些心思去给他挑挑的。

    “我没时间，不换。”常鸿飞油盐不进。

    孙慧没办法，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资金出现问题了吗？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厂子倒闭早晚的事！”

    常鸿飞眸光一闪，沉沉望着她，“孟思雅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你没问她？”

    “我就问你！”常鸿飞盯着她看。

    孙慧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不应该把常鸿飞约出来的。

    和她会面，他那位小未婚妻大约也不会很高兴的，他应该去哄她才对。

    昨天一天时间难道已经哄好了？

    孙慧大概刚生了一顿气，突然又饿了，给服务员要了一份饭。

    孙慧淡声开口：“她说她是你未婚妻，她爸要给她200万做嫁妆，她一心爱着你，会把这份嫁妆都给你。”

    她看着常鸿飞眉头越皱越紧，“她准备给我二十万，说算你睡我的酬劳。让我有点眼力劲，赶紧离开你。”

    小未婚妻昨天喝她说了半天，本质上也就这一点要求。

    “她说的你信吗？”常鸿飞凑近问她。

    孙慧往饭里夹菜，点点头：“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