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李艳丽给她打电话，说常鸿飞定的蛋糕拿回来了，在厂里，问她要不要先过去看看，今天厂里活少，她如果不忙，过去和她聊聊天。
孙慧觉得大概是中午碳水吃多了，整个下午头脑都昏昏沉沉的，总进入不了状态。
于是戴上帽子围巾，走路向村东头走去，吹吹冷风，清醒清醒脑子。
到了常鸿茂工厂大门，看门大爷是个本村的亲戚，很热络地和孙慧聊天，问她在家忙什么，怎么不常来，说些有的没的。
正说着，森森跑了过来，拉着她往厂房走。
他一脸谄笑着，请她帮个忙。孙慧不明所以，跟着他走。
进了仓库，森森在给产品打包，然后发往货站。
打包机前立着个三脚架，他手机放在上面，他走到跟前，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家人们，刚刚走开了一会儿。”
“谁骗人了，说有美女，就有美女。”
手机镜头一歪，露出孙慧半边身影。
“漂亮吧，我姐。”森森对着手机一顿胡诌。
孙慧偶尔也会看直播，但没亲眼见过直播的人。现在觉得一人对着手机说话，样子怪怪的，有点好笑。
森森和他的粉丝们聊了会儿，转头问孙慧：“姐，能不能露个脸，给我涨涨粉？”
孙慧问：“你光站这说话，你老板没意见？”
“我张嘴又不耽误干活，”他嘿嘿笑，“而且今天是特批的。”
说完转身去把货放到打包机上，机器运作的时候他又回到手机旁，回复寥寥几个粉丝的问话。
孙慧让他专心干活，摘掉围巾帽子，很大方地走进镜头，替他读着粉丝留言。
她不知道关注森森这个年轻小伙子的粉丝是一群什么团体，回复里面大部分问他每天工作多长时间，累不累，他们家乡有什么美食，女朋友是不是也在看。
孙慧能答的就替他答了，涉及到个人问题，就读出来问他。
她觉得也有点意思，毫不相关一群人在这侃大山。
随便闲聊了一会儿，话题就都转到孙慧身上了，回复越来越多。
问孙慧多大了？
是不是真的是姐姐呀？
他们什么关系？
姐姐结婚了没有？
做什么工作的？
是不是女朋友？
姐姐好美！
姐姐好有气质！
姐姐是我的你们都不要动！
还有当即刷礼物向她示爱的。
孙慧开始还认真回答了一些问题。
后来人越来越多，画风突变，她被吓到了。
森森被吓兴奋了。
“姐，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么一会儿粉丝涨了1000。”
孙慧也不跟他客气，说人家礼物送的是她的，记得提现出来转给她。
森森一口答应。
她又看着森森直播了一会儿，然后转去包装车间找李艳丽。
李艳丽说她怎么才来，拉张凳子给她坐，她手上活不停。
这是泉县中小工厂的常规模式，老板管理生产和业务，后整发货一般就是老板娘负责。
李艳丽虽然长相美艳，爱好花钱，却也是个肯干活能干事的人。
她管理着后整车间十几个女工，一厂的发货安排都亲自料理，每天忙个不停。
孙慧不好干坐着，给她递递东西，打下手，随便聊聊。
李艳丽说她要考驾照了，正在准备科目一，孙慧帮她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软件，让她有时间做上面的题，过一遍，考试肯定没问题。
又说过两天可以一起去汗蒸，新开了一家理发店，两人一起去做头发，不能等到过年，那时候人巨多。
两人正谈着，从门口进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
她隔着一段距离对李艳丽说：“嫂子，我刚刚落了个包在这，你有没有看见？”
李艳丽吓了一跳，忙说：“没有啊？”
看一眼孙慧，急忙往外走。
小姑娘目光在孙慧身上扫了几眼，礼貌地笑笑，问这是哪个，怎么刚没见到。
李艳丽客气地说只自家妹妹，然后带着她往外走。
快出门的时候，小姑娘忽然转身，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孙慧，问：“你是常鸿飞女朋友吧？”
孙慧着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身陷于这样一种境况。
一个叫孟思雅的年轻女孩，自称是常鸿飞未婚妻，上门来找她对峙。
李艳丽原本是约孙慧来厂里玩的，没想到孟思雅突然上门。
她让森森想办法拖住孙慧一段时间，本以为两人完美错开，没想到孟思雅去而复返，两人撞了个正着。
厂里人多眼杂，不是讲话的地方。
孙慧上了孟思雅那辆外形酷炫拉风的宝马mini，让她开去了空旷无人的河堤边。
孙慧下车，下午河边的风刮脸上有点疼。
她见孟思雅穿一件毛色浮夸的皮草，善解人意的提议：“外边太冷，要不我们就在车上谈吧，你要谈什么？”
孟思雅看起来二十出头，大大的眼睛，圆脸，还有很明显的婴儿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妆容对她来讲略显成熟，手扶在方向盘上，大概因为紧张手指略略收紧，指甲上的小蝴蝶不停颤动。
孙慧等了下，她还没想好，于是先问：“怎么是未婚妻了？你们订婚了？”
孟思雅气鼓鼓地望着她，故意做出凶悍的样子：“我爸要他做女婿，他答应了。”
孙慧了然地点点头，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孟思雅态度认真，不容置喙。
“你家是封县的？”孙慧问。
“不是，”孟思雅撩撩头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我家在城西。”
“那常鸿飞是在你家和你爸说的那些话吗？”
“嗯，对。”孟思雅怕她不信，“我爸，我哥都在，你可以问他们，”她很有几分遗憾地说：“我就是忘了录音。”
“那他都答应你了，你找我干什么？”孙慧问她。
她随便的语气让孟思雅有点生气，她郑重其事来找她谈判，孙慧却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她在骗她一样。
“常鸿飞要破产了你知道吧？他那个工程，资金周转不开了，再没钱投进去，项目完不成，他前期投进去的钱都得打水漂。”
她有几分得意地说：“我爸说只要他答应和我结婚，给我200万做嫁妆，我可以都给他！”
孙慧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知道了她也无能为力，她没有一个能给她200万嫁妆的好爸爸。
只好哦了一声做回应。
孟思雅质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孙慧想了想，问：“你是不是有天半夜给他打电话，然后他就去找你了”
孟思雅眉眼弯弯，很有几分自得道：“对，我吓他，他不来我就自杀，最后还不是因为担心我，真的就来了！”
孙慧很为她的脑回路感到担忧，忍不住说：“妹妹，生命很宝贵，不值得为任何人拿它做筹码。”
她话题突转，很让孟思雅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又板起脸，磕磕巴巴说：“反正……反正我们要在一起了，很快会结婚，你最好识趣一点，自己离开。”
孙慧淡淡说：“我会和他谈的。”
孟思雅似乎很不满意，忽然从自己包里拿出张卡，塞她手里：“这里面是我攒的零花钱，你拿着，不要说我们欺负你。”
她又看了眼孙慧，直了直身子，做出老练的样子：“他睡人也不是白睡的。”
最后一句话让孙慧有点生气，捏着卡，问：“里面多少钱？”
“18……”孟思雅吞了口口水，“17万五不到。”
孙慧把卡往中控台上一扔，语气颇为不屑：“电视上恶婆婆找儿子的女朋友，要求人家离开，起底都要500万，你拿着20万不到，就来学人家演戏，你说我愿不愿意？”
孟思雅一下子没了气势，咬唇道：“那是电视，我们在农村，生活水平不一样。”
孙慧更恶劣地笑笑，说：“你说我不和他分开，就是钓着他，等你们结婚，他会不会把你的200万都偷偷转给我？”
孟思雅气得脸都红了，憋了半天，终于骂出口，“你不要脸！”
孙慧不做理会，开门下车，自己往家走去。
冷风灌进脖子里，把她冻得打了个激灵，边走边把帽子围巾一股脑戴上。
手伸进口袋摸到手机，拿出来看，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刚上孟思雅车的时候，她为了免于打扰，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
这时候先给贺敏春回了个电话，贺敏春让她早点回去，晚上菜多，可以早点过去帮帮忙，不能等着吃白食，孙慧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又在微信上给李艳丽回了消息，说自己马上到家，和孟思雅没聊什么。
消息还没发完，常鸿飞的电话又打过来。
孙慧接通，他问她在哪。
她说了位置。
常鸿飞让她等着，他马上来。
孙慧反对：“我马上进村了，现在这么冷，站这里干等着，不要冻死！”
常鸿飞坚持，说他马上到。
孙慧不理他，直接往村子走，刚进了村，没过几户人家，身后汽车声响。
孙慧回头，果然是常鸿飞那辆大奔驰。
他按喇叭，示意她上车。
孙慧不得已，坐了上去，因为马上到家了，安全带也不用系，就任提示音响着。
常鸿飞脸色不大好，也没说什么，缓缓开动车子。
李艳丽电话又来，孙慧接了，打开免提。
“慧慧，你现在在哪呢？”
“马上到家了，在小飞车上。”
李艳丽松了一口气，带着笑音说：“小飞接到你就好，他要急死了。”
孙慧嗯了声。
李艳丽提醒她晚上一定来吃饭，蛋糕她会带过去。
电话挂了，孙慧发现常鸿飞开过了家门口，马上拦他：“不回家干什么？你当自己是大禹吗？三过家门而不入！”
常鸿飞长出一口气，面色黑冷，“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孙慧不答应：“一家人都等着呢，今天过生日，不想说不开心的。”
她语气蔫蔫的，常鸿飞继续往前开，要从另一个路口出去，孙慧威胁：“再不停我跳车了啊。”
常鸿飞无奈，终于找了个地方掉头，两人一起回家。
到了常鸿飞家里，气氛看着很和谐。
常鸿茂陪着常志昆捣鼓他的那些花草，隆隆和馨馨在客厅玩游戏吃东西。李艳丽这次少见的早到了，在厨房帮着章淑萍和贺敏春打下手。
大约孟思雅上门这件事还都不知道。
孙慧进屋，冻得鼻尖通红，先摘了帽子，使劲搓手。
章淑萍见状，忙问她：“你跑哪去了，冻成这样？”
“我头晕，走西边绕了一大圈。”
“你就有毛病，大冬天出去吹冷风。”贺敏春一边责备她，一边给她倒了杯热水。
孙慧吸溜吸溜鼻子，有点担心自己要感冒了，找板凳坐下，说：“我这是放松心情，激发灵感。”
李艳丽把一根红肠切好，摆盘子里，笑着问：“慧慧，有没有看见大蛋糕？下午就要给你看的，你走得快，没看上，小飞亲自选的。”
孙慧坐着不动，笑说：“不看了，太好看一会儿舍不得吃了。”
贺敏春这时候抬眼看着一直站在门边的常鸿飞，问：“小飞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出去的时间长啊！”
常鸿飞靠着墙，如实回答：“中午才回来，临近年底，那边事儿多。”
贺敏春正儿八经地问起了那边的情况，工作累不累，总不在这边业务会不会有影响，也不能全交给小波，客户都被他带跑了怎么办，有的没的一大堆。
常鸿飞耐心一一回答着。
孙慧帮着摘菜，摆盘子，剥蒜，听着大家说话，偶尔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