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财坊

    阳春三月,万物伊始。

    经过一个多月的谋划与布局,本不好赌的顾青山已被我培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他是太孙的亲信,今年的春闱由太子主持,他自然在贡士之列,待半月后殿试过罢,即可授官,顾家此时正卯足了劲儿打点朝中官员和宫中贵人,为的就是将顾青山送入朝中,一来于太子多有助益,二来顾长风一家也不必再因商贾身份遭人白眼,是个光耀门楣的大好事。

    此时,他正在地下赌馆——聚财坊的宝案上摇着色子,双眼放光、有饿虎扑食前的狠劲儿,身畔佳人袅娜浅笑,今夜先让他小赢几把,这是我和聚财坊的掌柜佟十三说好的。

    不过很快,我就会叫他人财两失、名誉扫地。

    我隐在二楼暗处,注视着大堂上顾青山的一举一动。

    这些日子,根据月影带来的情报,我也有了初步判断:那日安排戏子的人是要顾家名声尽毁,折断太子的一只臂膀。顾青山正在备考之际,顾家丑事一旦上达天听,他必受牵扯,而如今北都城里能与太子作对的就只剩下瑞王萧沅戟,他曾与齐王形影不离,齐王倒台,他受了不少牵连。

    不过瑞王本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萧氏一族最重血统,他的母亲是胡人,从一出生他就没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后来跟着齐王,也算是受人尊重,可无奈这位王爷偏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便更遭皇帝厌弃。

    先前还未到北都城时,我隐隐猜测此次雇主应当是瑞王,慕容湉的出现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想,他是瑞王的表兄弟,自然与瑞王同气连枝。

    可齐王之事木已成舟,萧沅戟做这般小打小闹攀咬顾家,却不能一击中的,实在愚蠢,况且此时顾家的人若出了事,皇帝想都不用想,就知是瑞王怀恨在心,暗中报复。

    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他雇了我来灭顾家,又为何在上元节时派人去杀顾青山,慕容湉的两次出现都隐隐透着蹊跷,又或许内中另有隐情也未可知,下次月影来时,还要再细细问过一遍。

    回过神来,顾青山已赢下不少,他手风正顺,来了个江南财主,他自然想把之前输掉的一把捞回,所以,他们赌了场大的。

    江南财主并不把顾青山放在眼里,“我的地产房契多如牛毛,赢那些有什么好,我觉得你身边这个小娘子着实对我胃口,不如你就以她作为赌注。

    顾青山看了眼吓得脸色煞白、疯狂摇头的徐菁菁,这可是北都城今年新鲜出炉的花魁,他每日可是在她身上花着大价钱,才让老鸨放她出来过夜。

    他想着啐了一口,对着那满脸横肉的土财主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觊觎我的女人?”

    那财主也不恼,正色道:“我是真的喜欢这位小娘子,顾爷,若你肯以她为赌注,我便以白银两千两为赌注。”

    宝案一周围着我事先安排好的看客,瞬间躁动起来,大声起哄道:“赌!赌!赌……”

    白银两千两!顾青山吞了口口水,眼中的贪婪毫不遮掩,正好可以将自己前些日子输掉的几十间铺子都赎回来,碰上个土老帽可不容易,徐菁菁这小蹄子竟能让他有此开价,果然是个福星。

    又看了眼徐菁菁,佳人眼中已衔着泪,“顾少爷,不要……”

    顾青山一丝不忍闪过,又厉声说:“不许哭,可别寻爷的晦气”,回过头又悄声对着徐菁菁耳语,“好娘子,爷手风顺着,不会输的,即便输了,我也想方设法将你赢回来。”

    男人啊,哄起女人来可是天赋异禀,徐菁菁这才为难地点着头。

    顾青山大手一挥,“我跟你赌!”

    话音一落,宝案一周静得出奇。

    咻——手摇而起,色子在色盅里发出清脆地响声,所有人的双眼都随着顾青山和财主的手晃动。

    啪——两人的色盅皆伏于案上,财主率先揭开,那数并不大,两三一四

    顾青山有些许窃喜,可到色盅一揭开,脸色却出奇的难看,就差一个点。

    徐菁菁登时哭得梨花带雨,叫那财主的人架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喊:“少爷。救我……”

    “慢走!”顾青山腥红了眼,将手里一张房契拍在桌上。“我再和你赌一把。”

    “哟——”眼尖的人叫道,“这可是顾大人宅邸的房契啊!你这要是再输你们这一家老小可得卷铺盖走人啦!”

    听到这里,土财主回转过身,仔细核对那张房契,这崔宅顾园,在京城里绝对是上好的地段,也正是他今晚的目标。

    顾青山不理旁人的揶揄,“怎么样?赌不赌?”

    那财主又坐了下来,将自己的腰带松了松,肚皮好似又大了一圈,“怎么赌?”。

    “如我赢,你方才说的白银两千两和徐娘子,便入我囊中,我若输了,这房契,拿去。”

    徐菁菁感激涕零地看着顾青山。

    土财主看了看徐菁菁,又看了看那房契,迟疑着转动扳指,假意盘算了一会,道:“赌。”

    聚财坊的掌柜嘴角抽动一下,“这顾青山可真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我哼了一声,眼神冰冷地扫过他:“佟掌柜不忍心了?”

    佟十三顺了顺自己的胡须,上下打量着我,许是在猜我身份,良久,又叹一声:“只可怜顾家老太爷和夫人教子无方,怕是要晚节不保啊。”

    我冷笑一声,“佟掌柜忘了二十年前南巷崔家么?”

    佟十三怔住,又从上到下地打量我,眼中露出恐惧,“姑娘怕不是崔阳的后人。”

    我浅浅一笑,摇头示意他放心,“佟掌柜莫慌,崔阳一家早死在流放途中,哪里来什么后人。”

    佟十三也是稍稍放下心来,叹道:“当年顾长风从崔阳手中赢得那宅子,如今真可谓是报应啊。”

    我不再言语,只冷漠地看着楼下那个赌瘾上头、六亲不认的顾青山。

    崔阳是我舅父,二十年前被顾家现在的老爷顾长风设计,在这家聚财坊输掉了北都城里所有的家业,包括他们的宅邸和他唯一的妹妹。

    崔家发迹于江南,靠着祖传桑蚕养殖的手艺,垄断了北都城的丝织品供应,在北都城的商户中可谓盛极一时。

    得知此噩耗,外祖父当场气得吐血身亡,不过两天外祖母也撒手人寰。

    舅父也想过去报官,可我朝自创立之初即有限制赌资的律法。

    他这些日子,每场不下白银五十两,远远大过律法规定的白银一两限额,他本就违律赌博,报了官,自己还要吃板子、蹲大狱。

    况且前些年官府查封了多少地下赌馆,这聚财坊仍然屹立不倒,人人都说可是有大背景,更有甚者说是有王爷撑腰,他一个商户怎么斗得过官家。

    舅父将我娘丢在顾家,连夜卷着铺盖卷回了建康,后来靠着建康的老宅子,为北都城的官宦供应云锦,才又稍稍有了好转。

    我身上到底流着顾家的血,舅父因着顾长风千金散尽,自然要将这笔帐算在我头上。

    我神色黯了黯,瞧着楼下的赌徒。

    父债子偿,我因着你遭受地那些磨难,如今也让你的宝贝儿子尝一尝吧。

    顷刻间,顾青山已经将顾家的宅子输掉了。

    看着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中的狠毒和贪婪尽数变为惊恐,跪在地上丝毫站不起来。

    人群渐渐散开,我如鲠在喉,嘈杂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腌臜味道,原来报复也并不快乐。

    赌坊里闷得人透不过气,我长长呼了一口气,问佟十三:“那时崔阳也是这副模样么?”

    佟十三眼神闪躲,“输了钱财的人大都如此,咳,大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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