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同学们有的握住了拳头。

    有同学大声发言：“新界校招歧视普通毕业生。”

    有同学拿出了手机准备拍摄，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有的低头似乎在编辑朋友圈，台一侧徐艾达脸色一寒，怒瞪文文。

    文文：“请大家不要拍照，请大家不要拍照！”

    江漾：“出事了。”

    江漾本身学新闻的，对新闻有着极强的敏感性，这场事件其实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会造成新界集团歧视普通学子的负面舆情，对新界的品牌形象造成损害。虽然说大企业筛选简历是心照不宣的常规操作，但是将这种潜规则摆在台面上，还是会打击很多非名校毕业生的自尊心。这件事最直接的造成原因就是人力助理，她没有处理好筛选后的简历。文文和保安这时都走了过去，江漾摇着头觉得硬处理可能会更糟，这时台上的魏然却稳如泰山，丝毫不慌。江漾拿着自己的简历正要向前，发现侧门后，王婷竟然在，就在徐艾达的旁边。这一场新界的宣讲实在火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江漾来的早坐在前排，也没有留意到王婷的存在。江漾看过去的时候，王婷也在看向她，表情有微微的得意。

    魏然看向李元：“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魏然：“同学你不是江大的是吧。”

    李元看着魏然。

    李元：“对。”

    魏然：“宣讲地点在江大也没有影响我见到你，不是吗。”

    李元轻轻点头。

    魏然：“叫什么名字？”

    李元：“李元。”

    魏然：“好，李元我记住了，一会简历单独给我。”

    魏然以为他解了围，但倔强的李元并不认可。其实李元这么做是有很大的风险的，他这一番操作非常容易上人力的黑名单，但是脾气上来，他也不在乎这么多了。

    李元：“那你能记住我手里这沓简历里每个人的名字吗”

    李元：“你不能。”

    李元：“这些人有什么错，难道大学没考好，后面也没有向上的资格了吗！”

    李元说着手中的简历扔向了天空，他的动作也直接点燃了整个会场，会场登时嘈杂起来，保安这时跑向了李元。

    徐艾达一边拿过主席台上的话筒大叫：“保安下去!不需要保安。”

    一边紧急冲上台：“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

    徐艾达敲了两下话筒，刺啦的声音虽然难听，但是也确实起到了作用，会场安静下来。

    徐艾达：“抱歉同学，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我刚又去看了下，除了你的简历，江大王婷李政那些同学的简历也被落下了。”

    徐艾达说着举起手里的简历示意：“不存在是因为学校不好被丢弃的现象。”

    徐艾达：“刚你们的简历和宣传单页放在一起，工作人员遗漏了，被保洁阿姨误当成废纸给收了，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是我们的失误。”

    这时候保洁阿姨也走了上来道歉。

    保洁阿姨：“不好意思啊学生，俺不知道。”

    徐艾达：“再次向大家说声抱歉。”

    说罢徐艾达深深的鞠躬，手垂落，话筒打在手臂上，嗡的一声，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徐艾达：“本次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会后我首先自罚3个月奖金。文文记录下。”

    文文：“是。”

    肖凯吓一跳。

    张建南：“徐艾达的做法，简直是危机公关的优秀示范。”

    徐艾达说着又鞠了一次躬，从舞台直接走向李元，亲自去拾起每一个简历，文文也赶快跑过来，周边的同学也搭把手，徐艾达一边拾着简历，一边用袖子蹭去简历上的灰尘，直到将所有的简历归拢在她手里。

    徐艾达举起简历：“招聘最优秀最有潜力的学生，是新界一以贯之的理念，欢迎一切优秀的同学。”

    徐艾达：“新届绝不搞歧视！”

    魏然边走边说：“徐总监说的没错，我也想告诉大家，英雄不轮出身，这样说吧，目前江城一共30个营销操盘手，其中学历是211/985的1/3都不到，影响他们成功了吗，并没有。”

    魏然：“优秀的人，一定会被看见！”

    主持人：“大家给徐总监和魏总些掌声吧，也给自己些掌声，你们就是最棒的！”

    主持人：“宣讲继续。”

    全场掌声。

    江漾小声嘟哝：“偷换概念。”

    一束目光打来，江漾打了个寒战。

    张建南：“没事吧。”

    江漾礼貌微笑：“没事。”

    魏然指着江漾：“这位同学好像有问题。”

    张建南与魏然目光对视，他示意江漾。

    江漾：“你确定是我。”

    魏然：“是的。”

    江漾起身：“有问必答吗？”

    魏然：“当然。”

    江漾：“魏总您好，其实我想问的是，新界的面试形式是不是无领导小组、角色扮演和半结构化。”

    魏然眼睛瞪大，有点愣住。

    空教室的讲台上，江漾扬倒在椅子上，回忆着面试场上的一切，她的嘴巴嘟哝着。

    江漾：“眼睛瞪大。”

    江漾：“嘴唇微张。”

    江漾：“手指下意识动作。”

    脑海中是魏然回答她问题的画面——他的面部神情以及动作。

    江漾停下转翻页笔的手，拍在桌子上，看向春婷。

    江漾：“新界理想生的首面，绝对是无领导小组。”

    而与此同时新界江城办公室，人力的一场疾风暴雨正在轰隆着。

    “啪”徐艾达将那沓简历，摔在了文文脚下。

    徐艾达怒骂：“你就是这样办工作的！”

    徐艾达：“今天要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文文：“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出现这个局面，我当时给到保洁才进去的。”

    徐艾达：“我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吗！”

    徐艾达：“我怎么给你交代的，带回公司筛选，带回公司筛选，你是耳聋吗！”

    文文哭了起来。

    文文：“我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徐艾达：“你没想到，你没想到，那你知道，知道今天这事会怎么样？”

    徐艾达：“可能会导致整个新届集团歧视非名校毕业生的负面新闻爆出来！整个品牌部都得上去灭火，上千万都可能砸进去，因为你一个所谓的小失误。”

    徐艾达不停地摇头踱步。

    徐艾达：“你太让我失望了。”

    空教室里，台下春婷看着台上的江漾，只见江漾将翻页笔指向背后PPT，就见屏幕上色块变化，标题后弹出四个英文单词，然后定住。

    无领导小组讨论

    Time keeper（时间记录者）

    Leader（领导者）

    Summarist（总结者）

    Others（其他）

    江漾走下台，绕着桌子及春婷转圈。

    江漾：“无领导小组讨论简单来说，就是给出一个小组命题，同时给出条件假设，让针对命题提出解决办法或者意见看法，通过这个过程来观察参与成员的水平，可以看出成员的管理能力、专业素质、逻辑思考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无领导小组讨论是500强校招初面时，最常见的形式。”

    江漾：“通常无领导小组中，会出现几个重要角色，这几个角色会得分较高，第一个就是leader的角色，简单来说就是领导者，起到控场作用，类似我们平时的班长，去把控全局；第二个就是Time keeper，时间把控者，类似主持人的角色，去把控整体讨论的节奏，比如给大家报时，分配工作，去cue流程，由于time keeper先发声，并且存在感也比较强，有时候Time keeper会变成Leader；第三个是Summarist，即总结者，这是非常体现组织和概括能力的一个重要角色，在讨论环节表现优越的人，会跃升为最后的总结发言者，得分也会比较高，有时候leader同时也会是Summarist；第四个是其他，简单来说就是吃瓜群众，甲乙丙丁，虽然也可能会出黑马，但是跟中国足球一样，出线的概率过低，不建议押宝在这。”

    春婷放下手中的薯片鼓掌：“大佬优秀。”

    江漾：“做leader一般是评分最高的，但是能做上的概率低，尽量朝这个方向努力。但是我必须提前给你交待，无领导小组基本相当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队员一堆，leader却只有一个。”

    春婷摇摇头：“leader太难了，我这脑子做不了。”

    春婷边嚼着薯片，边扫视着几个单词，最后落在了time keeper上。

    春婷：“到时候我先争取做time keeper好了。”

    江漾：“time keeper很多人都盯着，到时候记得戴表，然后机灵点先发制人，一开始就表明自己要做time keeper的意向。”

    春婷：“怎么办，好难啊，time keeper基本算是里面的万金油，肯定很多人抢，我觉得这里面的角色没一个我能做的。”

    江漾点点头：“你适合的，确实不在里面。”

    春婷瞪大眼睛：“还有哪个适合我，是不是在‘其他’里面，快说快说。”

    江漾转过身敲着键盘，春婷探头探脑，却被江漾左挡右挡，愣是没看到。

    待江漾起身让开：“food fighter（食物斗士）几个大字跃然屏幕。”

    春婷大叫：“死！江！漾！

    此时，江漾早已机灵地拉开教室门溜了出去。

    新界理想生的首面，果然不出江漾的预料，是无领导小组。她所在这组的题目是《如何看待大学生就业难和企业用工慌》，面试设立在某酒店的二楼大厅，放了十组左右的回字桌，学生们围坐，每一组有一位记录员全程记录和评判在场所有人的表现，每一组将通过投票选出一名代表，在讨论结束时代表本桌上至礼宾台发言。最终每个人的评分由个人评分+团体评分构成。

    江漾在第一桌，云曼尼抬手示意手表，抢话首发。

    云曼尼：“我今天带表了，我给大家计时吧。”

    如果用虚拟字符来表示的话，那么云曼尼是time keeper。

    王婷：“总时间50分钟，每人先陈述2分钟，然后15分钟讨论，15分钟总结。不要再谦让，按座位顺序顺时针说吧，孙倩倩第一个开始。”

    王婷是leader。

    是的，王婷和江漾分到了一组，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你越不想遇到谁，越是会让你与谁相遇。

    第二个桌子，是宋小小。宋小小正在发言：“我认为就业难与用工荒与供需不均衡有很大关系，供需不均衡，是导致岗位和工作不匹配的根本原因。”

    宋小小是member。

    第三个桌子，是张建南。张建南也正在发言：“用工慌，就是企业招不到人，这主要看什么企业，好的企业不缺人，不好的企业或者待遇给的不够的企业那就是招不到人。

    张建南是member。

    江漾的屋子里，同学李强正在发言，记录员拿笔记录着全场的表现，在文件夹上勾勾画画。

    李强：“我觉得就业难要从自身找原因，比如大学生适当转变就业观念，完全可以增加就业机会，比如理科生一样可以去做文员，我有个学长就是学桥梁的，但是现在在做记者，他一样很OK ，并且做得很好，他本身对文学很感兴趣，所以做得时候也没有压力···”

    王婷皱眉表情严肃，她看一眼表打断李强：“李强同学请注意时间讲重点，一人30秒。

    王婷是leader+time keeper。

    李强过后，轮到江漾，江漾举起手中的纸，上面写了四个关键词（社会，学校，企业，学生），表情镇定淡然。

    江漾：“我觉得从四个维度分析比较全面清晰，一社会层面，宏观经济形式放缓及教育培养人才的模式相对单一；二学校层面，对于就业观念的培养和教育、以及平台的搭建程度不够充分；三企业层面，企业需求、提供的薪资待遇与学生的匹配程度低，四学生层面，学生个人就业理念和就业观的个性化程度的提高导致实际就业率走低。

    江漾是summarist。

    江漾那一桌其他同学，有的点点头，有的两个人交头接耳。

    同学E 低语：“好厉害。”

    同学F低语：“一会江漾代表1组发言吧。”

    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王婷没动作。工作人员的眼神刷刷地看着这一切，标注着。

    与此同时，大监控室下，前方一排大屏幕，吴首召，徐艾达，魏然，林琳也看到这一切，一支笔在江漾名字下标注：思维清晰、逻辑优秀，管理力，写这句话的人是吴首召。

    王婷：“还有谁补充？”

    此时讨论已经经历过轮圈，基本上能阐述的有用的观点已经阐述完毕，除非查漏补缺，或另辟特别精彩的蹊径，否则很难突围，王婷看了一圈，并没有人发言，她正准备cue下一流程，忽然江漾举了手。

    江漾：“我想从我的专业新闻角度补充一个观点，这个观点权重10%。大学生就业难和用工荒这个社会现象确实存在，但是也绝对有媒体炒作以及噱头成分，就如同每年高考季都有丢失准考证，都有迟到，都有警察送准考证的新闻一样，每年毕业季同样会有大学生难找工作，企业用工荒的现象。

    江漾：“但是我看过一组数据，江城本科及以上的大学生就业率，去年是90.8%，今年是91.6%，事实上就业率在提升，就业满意程度较去年持平，至少从宏观比例来说形式在好转，所以我觉得这个其中有炒作的成分在···

    王婷打断江漾：“江漾同学，我觉得你的思路完全跑偏了。”

    监控室内，林琳在王婷名字后面写上：及时止损决断力管理条线

    徐艾达看看王婷又看看江漾。

    同学I 看看江漾：“没必要说后面的。”

    同学H复合着：“是的，是的，我也觉得。”

    王婷：“请江漾站在群体立场上发言。”

    江漾大拇指掐住食指，这是她有心事时候的习惯性解压方式。江漾表情复杂，她刚被捧上高台，瞬间就又跌入谷底，她只能逼自己及时调整心态，她当下就做了决断。

    江漾：“好。”

    江漾：“既然大家不认可炒作成分，那我10%的部分就不再提，还是站在多数人的立场，毕竟这是团队作业。”

    监控室内，徐艾达在江漾名字后面写上——大局观

    这时候，忽然另一个叫肖凯的同学举起了手。

    肖凯：“我想补充一下。”

    肖凯：“江漾同学知识面丰富，逻辑清晰，很厉害，我刚一直在想江漾占比10%的那个观点，我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的，是大家最开始没有想到的思路，一会按组上去汇报，同样90%的原因和策略分析可能别的组也有，我们的这10%说不定就是亮点和黑马，是咱们1组，胜过别的组的部分。”

    肖凯的话说完，有些人表情凝重，有些低头，大抵是觉得肖凯的话不无道理。

    肖凯接着说道：“这是群体作业，如果江漾的观点使我们组获胜，每个人加分，那难道不是好事吗？这个观点我们强调了权重仅为10%，说了不会给我们降分，但是不提的话，可能我们就错失了加分机会。”

    同学H：“我同意肖凯的观点。”

    另一个同学表情凝重，然后开口。

    同学A：“能给1组整体加分就是好的。”

    监控室里，魏然圈住肖凯，名字下标注：判断力、说服力、销售条线。

    肖凯说完之后，点头的人越来越多。

    其实在群体谈论里，大众的观点是非常容易随大流的，个人的意见表达是一个社会心理过程，个人在表达观点前要对周围的意见环境进行观察，当发现自己属于“多数”或“优势”意见时，就会倾向于积极大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当发现自己属于“少数”或“劣势”有关意见时，就会倾向于屈从环境压力，从而转向沉默或附和。这就是传播学里面的“群氓效应”和“沉默的螺旋”。

    但江漾非常勇敢，她勇于提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而肖凯又用自己的力撑，去担当某一程度的意见领袖作用，肖凯的连翻发言，就像一个木棍，撬动了原有的平衡，适时地打破了沉默的螺旋。当有人开始倒戈，随着倒戈的人越来越多，群体开始形成新一波的从众效应。

    在无领导小组辩论中，其实肖凯的这个做法有点像借力打力，或者说他只是站对队了，有很强的判断力，他自己本身并未直接输出非常有力的观点，他只是利用自己的判断，去帮助团队做选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彰显了他自身的优良判断力，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发言。准确来说，他这个发言之前，其实裁判官并未关注到他，但是他这个精彩决断之后，会让裁判官关注到他。

    王婷表情有点凝重，毕竟她和江漾一直是潜在的对手，但是她作为leader必须去控场。

    王婷：“举手表决吧，公平公正，同意加10%那个观点的举手。”

    全部人举手。

    广播声这时候也响了起来：“还有5分钟，请大家举手表决本组上来做汇报的发言人。”

    王婷：“举起纸张表决发言人吧，3,2,1。”

    投票结果是5个江漾3个王婷。

    王婷：“江漾那你加上10%的这个观点，一会麻烦你代表1组陈述。”

    礼宾台上，江漾侃侃而谈。

    宋小小上台陈词。

    张建南上台陈词。

    监控室内，吴首召将手里打分表递给徐艾达，三人在门口目送吴首召离开。

    徐艾达：“吴总慢走。”

    徐艾达把吴首召的评分表放桌子上，双手环臂。

    徐艾达：“1组最优有点难选。”

    营销副总监林琳：“肖凯全场除了最后这个站队，别的没亮点，王婷和江漾不错。”

    林琳：“王婷领导力和控场能力很不错，很快就统领全局，我比较喜欢王婷。”

    林琳：“江漾最后出奇兵，但是太有风险，我不喜欢。”

    魏然：“肖凯怎么了，我挺喜欢肖凯，干销售一把好手。”

    徐艾达：“谁最优？”

    魏然电话响起：“好，我现在过去。”

    魏然先行离开，徐艾达和林琳对视一眼。

    徐艾达：“我是喜欢江漾。”

    林琳：“不是有精英沙龙吗，你两个再都邀请来，再观察观察。”

    徐艾达点点头，忽然林琳看到手中的纸，望着徐艾达一笑。

    林琳：“你说吴总选的谁？”

    徐艾达和林琳同时眼睛看向桌子上的那个打分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