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布雨到了落日余晖之时奉壹才归来，十三重天彩霞缀满穹顶，映在人脸上，温柔又触不可及。
七重天满是雨云，没有这般的好景象，疲惫了一天的身体，看到这盛景，似乎也缓解了几分乏累。
奉壹仰着胳膊伸了个懒腰，舒叹一声：“啊——舒服——”
余光忽然瞥见灵台附近有人在洒扫，心中惊奇，天府的仙侍都是有修为的，打扫这种事哪里会亲自动手，那此时埋着头认真打扫的，又是谁？
抱着好奇心，奉壹走近了去瞧，一看不得了，这不是她带回来的心动嘉宾吗？
她一个闪身过去，“刘淮？你怎么在这扫地啊？”
“啊？”奉壹毫无预兆地出现，后者尚在蒙圈，撑着扫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哎呀可爱死了！
奉壹被萌到，心瞬间化成一滩水，语气不禁更加温柔：“你为什么会到这来扫地？”
“是一个仙子让我来的。”思绪回转清明，刘淮又变回那副无波的古井模样。
“什么仙子？”居然敢有人指使她的人干活？不要命了？！
“好像是……什么掌宫仙子？”刘淮仔细回想。
“原来是她呀……”奉壹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忽然又瞪大眼睛，“她也不行！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能指使你干活，知道吗？”
奉壹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扫把，无比认真地又补充了句：“不对，我也不行！你是来修仙骨的，又不是来当仆人的，为什么要干活？”
“……好。”刘淮见她如此在意，乖巧地点头，他对这些事其实并不在乎，吃一方水土便要养一方池鱼，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推脱的。
奉壹把扫把扔在墙边，拉起他便要回寝殿，“走，过两日等我布完雨了再找她算账。”她忿忿地喃喃自语着，口中的“她”自然是掌宫仙子无疑。
“以后任何人指使你干这干那，你就尽管报我的名字，说你不干，知道吗？”
“……知道了。”
布雨需进行整整十日，才能将整个人间界浇灌完毕。
第二日，奉壹照常带上她的冰饮和小零食准备出发，却忽然有一道旨意传来。
“什么？不用去了？为什么？”
恕己差人传来口谕，让奉壹停止此次布雨，却没说缘由。
“这……小仙只负责传话，至于为什么，天帝未曾明言。”
“我自己去找他问清楚。”布雨才进行了一日，若就此停止，定有许多地区发生旱灾，百姓们辛苦种的粮食，全仰仗她这点雨，说不准便要毁于一旦。
奉壹风风火火冲到大殿，仙侍拦下她，说天帝正在后殿批阅奏折，不可打扰。
奉壹不管，硬是要进去，殿外嘈杂吵闹传进恕己的耳朵里，他放下奏折，还没见到人便先头疼地扶了额。
“兄长！”奉壹声音先闯了进来。
恕己闭上眼睛，不愿面对，“殿内门槛昨日增高了，你小心”
“哎哟！”
恕己话音未落，便听见“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侧眼看去，自家妹妹正在地上趴着呢。
“叫你小心些。”
恕己隔虚空施法扶奉壹起身，后者借着他的力起来，揉着腰埋怨，“干嘛又增高这破门槛？”
“你来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少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布雨？”
恕己敛下神色，面有不悦，“你在天府司职，身为仙臣，只管听命便是，如今，却跑来质问本君？”
“我，”恕己从未这般冷然地对待过她，如今倒真是唬得她一愣，可她却不会就此退缩。
“吉时布雨，造福万民，实乃天定，你无缘无故就让我不要再做，我不服。”
恕己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若我说，这次，也是天的旨意呢？”
“天？为何？”
“妖族有一公主，你可知晓？”
“可是明华公主？我知道她，为人飒爽，敢爱敢恨，她追爱四海之境中泗己上神的事，已然传遍三界，我还想着有朝一日与她交友呢！”
说起欣赏之人，奉壹面上含了笑，如沐春风。
恕己见她开怀，却并无喜色，反而忧心忡忡道：“她与净月仙子发生了些许争执，伤了净月仙子与泗己上神，如今已被关押到黑河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她与净月仙子二人发生争执，与泗己上神有什么干系，又为何只她一人被关押？其中有何蹊跷？而且，这跟我布不布雨又有什么掺连？”
“个中缘由，我无法与你解释清楚，你可自行了解。”恕己顿了顿，又道：“明华一事，影响深刻，天道亲自降下惩罚，人间大旱三年，妖族断粮十年。”
“这，这，”奉壹徒张了半天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因此事太过荒唐，她简直无言以对。
且不说二人相争怎么就会引得天道亲自下场惩戒，这惩罚范围也扩的太无端了些，仙人相斗，关凡人什么事？
三年大旱，结束之后，人间哪还有活人……
既如此恨厌凡人，那不干脆让人间界灭亡？反正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
真是可笑至极！
“此举，简直可笑。”
奉壹聚万千不甘不屑于双目，向来柔嘉淑顺的面上冷硬森寒，她难掩失望地直直看向恕己：“兄长，并无反抗吗？”
“奉壹……”恕己唇角微颤，眼眸中缀满了痛苦，他想劝解，又想鼓励，两相之下，尽是违心之举，左右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雨，我会继续布，要罚，就让那该死的天道来罚我吧！”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恕己没再阻拦，而是在她离去后久久呆立在原地，虽身为上神，又贵为天帝，可他，仍然只是那无形中存在的东西手掌心的玩物罢了，肩负大任，却也从来身不由己。
今次，便让他任性一回吧。
面上一行清泪划过，他心中满是悲怆。妻子与二子受命出外，如今也断了联系，生死未卜，大子与自己离心，昨日之景，历历在目，如今，他竟成了凡间上位者那般的孤家寡人。
“陌儿，我与你母亲忙于政事，对你疏于关切，你可有怨？”
“母亲？是了，我是有母亲，可她在我三百岁学了步，七百岁识了字之后，便鲜少见面了，养育之恩纵然可贵，但这点日子，我早在苦难中还尽了。”
闻人陌说罢，徐徐转眼看向对坐的恕己，神情竟不像一个两千多岁的孩子看向父亲，而是一个卧薪尝胆数年的人看着仇家，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千刀万剐。
恕己被这目光看得一愣，刚要说些什么，便听闻人陌又道：“至于你，我的父亲，你不过是天府的帝王，众仙的领袖，什么时候做过我的父亲？
不过，你这个位子，未来，只会是我的。”
说话时闻人陌那面上的寒意，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他无尽悲伤。
那厢奉壹匆匆离去，想着在日落前再布一次雨，经过刘淮门前时正巧碰上他出来，见她面色不虞，刘淮掩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你怎么了？”
“啊？”奉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毕竟是他们仙家的丑事，贸然说与刘淮听，只会让他徒增烦恼罢了，况且这恶事，还是对他从前的百姓做的，他若是知晓，定会恨急。
“哦。”见她不愿多说，刘淮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我，我现在要去布雨了，你，明天见。”
“好。”
奉壹一改往日的热情，对他避之不及，明显是有什么事瞒着他，还可能是与他有些关联的，可他如今寄人篱下的身份，不便多问。
想来，她也不会害自己，便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