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周先生四点半的飞机落地平城。】

    陈与乔看到微信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差十分钟三点。

    之前她在玩剧本杀，上交了手机。

    以前她不会这么不小心，只是这次周以辰一个多月没有回来，她发了几次微信，前半个月他偶尔还会回复，后来全都置之不理，她以为他已经厌倦，这次又是中秋国庆双节，这种节假日，通常他会飞去国外，所以她才被拉来给同学配个角，玩了这局剧本杀。

    不得不说，这次来得很值，剧本设计精妙，DM控场有序，玩家狂飙演技，脑力激荡斗智斗勇后，虽然凶手没有被伏法，只这场伏跌宕的过程层层递进的推理，也让玩家觉得很过瘾。

    虽然玩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大家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个个像喝多了酒一样脸颊发红。

    其中陈与乔尤为激动，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一双眼睛亮过晨星，还有些藏不住的小得瑟。

    这是应该的，她就是那个靠着出色演技和口才逃之夭夭的凶手。

    棋逢对手的感觉很好，几个人结束后还一边复盘。

    有人追悔：“明明都怀疑她了，最后有几个证据都指向她，最后怎么被她给逃了的？”

    也有不服气的玩家嗤之以鼻：“本来都要公投她了，结果她陈述辩解之后，你们几个临时变了票，其实就是看人家漂亮舍不得投吧。”

    这一场玩家里大部分都是学生，脸皮薄，听了这话都有些讪讪的。

    陈与乔不以为忤，笑得眼睛弯弯：“是吗？那就谢谢我这张脸了。”

    那玩家尤不服气，冷哼一声拿了手机走了，很不给人面子。

    陈与乔像是没察觉，依旧笑笑的，她眼睛单看并不十分大，只是天生巴掌脸，圆圆的琥珀色眼睛在上面恰如其分，看起来清澈璀璨。笑起来弯弯如新月，鼻子小而翘，红唇偏薄，偏偏唇珠明显，确实是极出色的长相。

    即使如今明星网红极大提高了大众的审美阈值，也依然让人眼前一亮。

    几个男玩家不由扪心自问，他们是看她漂亮所以没投吗？

    不能说没有一点影响，但是平心而论，她玩的确实好，虽然有证据，可是缺乏铁证，而且她也不是狡辩，每一步都有铺垫，有些证据还被她歪到了别人身上。

    所以说，不是他们为色所迷，人家确实玩得好，不服不行。

    于是又是一番复盘称赞。

    陈与乔微微笑，哪有什么玩得好演技佳，只是她善于示弱罢了。

    一个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如果再落于弱势，无论男女难免生出些恻隐之心来，有时候这丝丝恻隐之心就足够他们在一些可左可右的事情上偏颇一点点，一点点再加一点点，就足够她翻盘了。

    大家热火朝天复盘完，一边拿手机一边约好互相加好友，下次有机会一起玩。

    现在才国庆长假第二天，或许这几天就能再组一局。

    陈与乔本来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拿到手机后看到微信，脸色立时一变，跟苏燕道了声别就匆匆走了，像是被什么可怕东西追赶。

    坐上网约车，她在微信上约好了tony，确定他那边这会儿没客人，她才跟师傅报了地址。

    为了配合这一次的人偶主题，她特意用卷发棒烫的一次性卷发，又穿着黑暗宫廷风的小裙子，现在都成了麻烦。

    一个多小时后，她从沙龙出来，又匆匆去住处换了衣服，终于在五点二十分赶去了复式公寓。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陈与乔瞥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机，五点五十五分，看来双节期间，机场高速有些堵，平时会比现在早近二十分钟。

    随着开门声，阿姨的问候声响起，接着是周以辰看似客气实则清冷倨傲的声音。

    接着就是上楼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陈与乔的耳朵拉的很长。

    这有点像小时候她趁着父母出门，偷偷地玩台式电脑，支着耳朵听外面声音的情形。

    那时候她家是联排别墅，这种别墅被人戏称为火柴盒，院子很小，车子停在小院子外，晚上安静时一旦外面停车，里面就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听到停车的声音，她就条件反射一般，立马关上电脑跑回自己房间假装睡觉。

    一开始会误听，邻居停车她也如惊弓之鸟，后来渐渐地，她能分辨出父母车辆的声音。

    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觉悟，说不出有哪里不同，可她就是听得出哪一辆是父母的车。

    现在，周以辰的脚步声也有了同样的待遇，尤其是他上楼的脚步声，同样让她如临大敌。

    周以辰推门进来时，看到陈与乔坐在椅子上，低头正在看书。

    她穿着素色旗袍，绸缎一样的长发半垂在耳边，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一直到他在她对面坐下，她才恍然抬眼，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便是满满的欢喜。

    “你回来了？”她的欢喜只一瞬，接着又抿嘴低下头来，是喜不自胜又羞涩的姿态。

    因为对面椅子的角度，他看到的是她半垂的侧脸，长发落在另一边，这边是修长伸展的天鹅颈，小巧的耳垂。侧脸弧度精致温润，细细的眉毛，眼睫微垂，檀口轻抿，古典韵味十分，其中三分长相七分神韵。

    他喜欢她这副模样，不由伸手触碰，她耳根泛起红晕，轻躲一下又停下，巴掌小脸半边脸颊贴在他掌中，她微侧首抬眸看他，眼中像是弥漫着雾气。

    不是泪水，而是一股清愁，似蹙非蹙含情。

    周以辰微微一笑：“十月了，怎么还穿这么薄？”

    陈与乔轻声道：“只坐着看会儿书，出了房间会加上披肩的。”

    一边说着，她站起来为他解外套的扣子。

    她个子不算矮，学校每年一次测量，她今年166.4，比去年167.2还缩水了些。

    学校的测量只是走过过场，并不十分准确，但是大体身高也就是这么个区间。

    可是站在他面前，眼睛也只能落在他胸前。

    他身上衣服都是考究的手工定制，进了十月，穿了件薄风衣。

    本来在楼下进门处就该脱了的，可刚刚阿姨自告奋勇要帮他，他不习惯，这才穿着上来。

    陈与乔平时会在下面接他，只是今天她实在太着急，又要化妆又要放水，也刚刚坐下来没多久，气都没喘匀呢。

    周以辰垂眸看着在他身前认真解扣子的陈与乔，一手顺过她绸缎般的长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放假怎么没回家？”

    陈与乔其实跟他说过的，在微信上，显然他没看，或者看了之后根本没往心里去。

    否则凭着他的记忆力，想记住的事情哪会轻易忘记。

    她不提醒，不埋怨，只轻轻回答：“家人出去旅游了。”

    “你呢？怎么不一起去？”周以辰问。

    陈与乔飞快地看他一眼，又落下，声音放的更轻：“我怕你来了，我不在。”

    “乖女孩。”

    周以辰短促地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算是对她这句话的褒奖。

    只是这褒奖不痛不痒，过于漫不经心，实在没多少诚意。

    周以辰有轻微洁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短暂对话后就去洗澡。

    陈与乔已经放好了水，他不喜欢香薰，却喜欢洗澡的时候听轻音乐，陈与乔也早就设定好了，从他喜欢的第一首开始放。

    周以辰是一个长情的人，喜欢的音乐十年没变，喜欢的人也一样。

    走过镜子，陈与乔抬眼看着里面陌生的自己，微微一笑。

    一个多月没见，有些事情需要反复练习加深肌肉记忆，笑的时候要注意，幅度太小像是抽筋，幅度太大就会露出两边梨涡，那样看起来就不像容雪了。

    时间不够，她刚刚妆容画的很糙，只是仗着灯光不太亮蒙混过关。

    现在趁着周以辰洗澡，她又细细画了一遍。

    眉毛要细，眼睛偏长，嘴唇更薄一点，而且容雪的唇珠并不明显。

    陈与乔每次仿妆都在遗憾，为什么周以辰不能眼睛自带滤镜，毕竟化妆这东西离得远了看着很美好，可是离得近了什么粉丝睫毛眼线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容易倒胃口。

    陈与乔不敢倒周以辰的胃口，所以做的都是细微的改动，眉毛刮细，眼线拉长，幸好两人身高差在，她半垂着眼，他看她的视角，因着居高临下的角度，自带三分相似。

    即使这样，她跟容雪也没那么像，一开始只是侧脸有四五分相似，陈与乔模仿的还是她的神韵。容雪有一个大家族出身的奶奶，自小把她当古代的大家闺秀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更是成为古典舞的舞蹈家，身上那股子气韵，轻易模仿不来。

    陈与乔也只能学得几分像，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如果过于刻意，周以辰也不会喜欢。

    谁会喜欢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呢？

    即使两人关系说不到喜欢上，他也不会放一个这么有手段的人在他身边。

    哪怕只是偶尔停留也不例外。

    陈与乔这么安慰自己，其实她心里知道，她多少有点摆烂。

    为了追求那点子古典韵味，她还特意去学了古典舞，她小时候有些舞蹈功底，后来早就还给了培训机构，为了模仿，她成年后再次下腰劈叉，那时候舞蹈房里传出来的都是她的哀嚎，有一个多月，她身上青青紫紫，路都走不好，堪比三级伤残。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学习古典舞两个多月后，周以辰把她带回了这里，开始了他金屋藏娇的生活，陈与乔也正式登上了超级模仿秀的大舞台。

    “乔乔。”

    周以辰清润的声音压过轻微的水声中传来。

    “浴巾没放进来。”

    “不会吧......”

    陈与乔疑惑着走进去，她应该不会忘记这种小事。

    进去的时候，果然浴巾和他的家居服都在，整整齐齐叠放在他身后的架子上。

    生气是不能生气的，提醒也要讲究态度。

    她想着他要出来，就想拿浴巾给他擦拭身体，结果刚走过去就被他一把拽进了按摩浴缸。

    本来就是双人浴缸，开着按摩冲浪功能，水波轻轻晃。

    后来水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起了惊涛骇浪，水一波波被撞得溢出来，顺着倾斜的地面流进下水口。

    水声越来越大，隐约夹杂着女人男人暧昧的声响。

    精心化的妆废了，两千多护理的头发废了，五位数的旗袍废了。

    周以辰的心血来潮可真是劳人伤财，陈与乔的膝盖碰撞出红肿，过一会儿淤青就会浮出来。

    衣服撕了个口子，头发下面全都是湿的，后来床铺也未能幸免。

    刚才还风尘仆仆的周以辰，如今神清气爽，换上了家居服，低头看瘫在床上的她：“下去吃饭？”

    陈与乔摇摇头，声音沙哑虚弱：“不饿，不想吃。”

    张阿姨做的菜，想也知道是什么，娃娃菜豆腐汤，白粥里面加山药，一桌子菜找不出个油花来。

    这是容雪的食谱，她自小练舞，饮食上极为注意，而且是素食主义者。

    陈与乔恰恰相反，她无肉不欢且无辣不欢。

    所以周以辰不在这的时候，她压根不在这里住，她人可以演，肚子却不行。

    周以辰先下去了。

    陈与乔从背后看着他左边的耳朵，耳垂红红的，上面还有她的牙印。

    这行为很不容雪。

    陈与乔研究过容雪的很多资料，尤其是视频，作为舞蹈家，尤其是年轻貌美家世成谜，容雪尽管这几年大多数时间在国外活动，国内却有不少的簇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粉丝，一旦成了团，祖坟都能给你挖出来。

    陈与乔早就混进了容雪的粉丝团，还是核心成员。

    对于容雪的家世，核心粉丝心照不宣却闭口不言，只影影绰绰给她加一层神秘光环。

    而她从小到大的各种视频，粉丝全挖出来一个不剩，连她小学校园表演视频都没落下。

    从她的语气、动作、神情，再到她的喜好、性格，陈与乔了如指掌。

    在一定程度上，陈与乔觉得自己比周以辰都了解容雪。

    不仅仅是这些资料，还有女孩那种微妙的共通的感受。

    对于容雪，陈与乔固然是个阴暗的窥伺和模仿者，而周以辰的爱，在陈与乔看来，也没那么光辉伟大。

    ——如果他真的那么那么爱容雪，又怎么会和她滚到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