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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州(六)

    夜色如潮,逐渐淹没山林,山峰密密麻麻又高低错落,像错位叠在一起的一层层浓淡不一的墨色剪纸,直到延伸到了眼前,才变得立体、真实、有细节。

    这样的夜色似乎将一切都沉寂下来。

    沉寂总会让人心生困倦,马北从竹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暗自琢磨着今晚应该没啥事,要不偷偷溜回去,今天“开天门”,村里肯定热闹,要是回去摸两把牌再回来接着守着,应该不会被发现………

    忽然眼前闪过一束亮光,马北拿起靠在竹椅边的□□,等看清那辆车后,又将□□放下。

    是铁手他们的车。

    马北一直挺看不上铁手,就是一个开车的,成天在村里满嘴跑火车,吹得自己多有能耐,还给自己起个名字叫“铁手”,真遇到事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马北摸了摸新冒出的胡茬,这铁手不是刚开车出去没多久吗?这么这就回来了?

    车到了眼前,稳稳当当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果然是铁手那张脸,他身旁的铁牙闭着眼靠在椅背,应该是睡着了。马北看着铁手这张脸就来气,况且他还耽误了自己回去“摸两把牌”的打算,语气自然是好不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走夜路吓尿裤子了?”

    往常铁手听见这话总要跟他呛两句,这一次他却没说啥,只是回答道:“车灯坏了,先回来修一下,反正这批货也不着急,麻烦开开门。”

    马北觉得自己一拳打空,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去给他把横杠抬开,一路上还以铁手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还车灯坏了,别是为了偷懒自己砸碎的,村长知道饶不了你……”

    铁手也没接茬,冲他点点头就开车继续往里走。

    马北看着茫茫夜色背景下铁手渐渐驶远的货车,心里不由得犯嘀咕:怪事,平时一点就着的炮仗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那炮仗身侧,有一把长刀紧紧抵住他的腰,随时准备给他来个“流血五步”。

    季姜手轻轻搭在椅背上,语气堪称温柔:“干得好,别紧张,只要你不耍花样,你肯定能不少一个零件地看见明天的太阳。”

    铁手抖得更厉害了。

    沈程川没注意这边季姜威胁人,他将头贴在车窗玻璃上,一直警惕地盯着窗外。

    突然,他一下子坐直,大喝一声:“停车!”

    铁牙吓得猛踩刹车,季姜连忙收了刀,凑到沈程川旁边,一看窗外,瞳孔皱缩。

    不知不觉车已经绕到了山的另一面,处在半山腰能把山下俯瞰得一清二楚。季姜原本以为,“村”是一个代号,没想到这看起来真是一个村落,沿着山势修着这里最常见的粉墙黛瓦的房子,从窗户中伸出竹竿,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有的窗口还支着一个台子,晒着辣椒和萝卜丝,真像寻常人家,只是大多黑着灯,大片大片的房子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重叠的房屋形成碗壁,包裹着山下的一小片平地。

    这一点珍贵的平坦地居然没有像外面一样被用作耕地,而是在中央搭了一个戏台。让季姜惊讶的正是这里的景象,戏台前人头攒动,众人举着火把,还有人在高呼着什么。

    难道是埋伏?

    季姜回过身扼住正打算偷偷开车门溜走的铁手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着窗外:“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这是开天门,祭神灵,每个月都有,全村都要参加的。”

    季姜点点头,勉强相信了,松了手,朝他勾了勾手指,铁手下意识伸了头,季姜一记手刀劈了过去。

    …………………………………

    季姜和沈程川沿着山路穿行在屋舍间,虽然大多数房屋都熄着灯,但两人还是很小心,一路轻手轻脚、东躲西藏,生怕从哪冒出一个人,到时候一嗓子把人都喊过来,那可真是自投罗网的典范了。

    沈程川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他们俩是被关在哪了?”

    “这谁知道呢,找呗,话说这里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聚在一起干啥呢?开什么天门?”季姜一面扒窗户往里面看一面回答道。

    “好像是傩戏。”季姜听见沈程川低沉的嗓音,下意识回头,发现正好能看见下面的戏台上,有五个在台上跳舞,都戴着五官扭曲、甚是夸张骇人的面具,看不出性别年龄,动作粗犷大气,时而向前向后,时而绕着戏台转圈。

    “傩”意为“惊驱疫厉之鬼”,起源于汉族先民的自然崇拜、鬼神崇拜和巫术观念,以傩舞与祭祀为主,祭祀神仙,驱赶妖鬼,具有强烈的宗教和艺术色彩。

    然而真正吸引季姜目光的,是坐在戏台边缘中央的一个老头,他没有戴面具,穿着深蓝色服饰,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咿咿呀呀唱着什么,看起来毫不费力,然而声音浑厚、穿透力极强,离得这样远,季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声调韵律极其有节奏和有感染力,季姜居然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忽地,歌声停了,那老头用手一撑地,敏捷地站了起来,停顿了一下,气沉丹田,声音直冲云霄,甚至盖过了台下地喧闹声:“上祭品!”

    那五个舞者分别从左右退场,等他们依次退场完毕后,有两人抬着一张长桌摆在戏台中央,然后一行人一人端一个大漆木盘依次走上戏台,上面摆着猪肉牛肉那些常见祭品,他们整整齐齐把漆木盘地摆在长桌上,走在最后的那两个人倒是不太一样,一人手上牵了一根绳子,每根绳子另一头都结结实实地绑了一个人。

    季姜看清了被绑的那两人,一声没控制住音量的“我去!”吓沈程川了一跳。

    沈程川很快反应过来:“不会就是他们两个吧。”

    季姜点点头。

    一时之间两人都眼皮狂跳:这可怎么救啊?众目睽睽之下,不说其他的,台下那么多人踩都能把他们踩死。

    沈程川看向季姜:“这下怎么办?”

    季姜咬着牙:“能怎么办啊,总得救人吧,让我先琢磨琢磨。”

    要是等仪式结束把他们俩再带回去关着,那直接确定位置等人散了把锁撬开偷偷溜走就行了,季姜最怕的,是那个老头刚刚说的“祭品”,要是在戏台上对他们不利,那就棘手了。

    怎么办,要不先下手为强,做点什么吸引他们的注意?还是等一等,静观其变?

    正当季姜左思右想,就差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一声巨响炸开,季姜按住沈程川的脖子使劲向下压。

    爆炸声离得不远,震得季姜耳朵嗡嗡响,她使劲拍了拍耳朵才终于缓过劲来,这才发现,不止是身旁,围绕着戏台的山上都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式,离得爆炸点近的房子直接应声坍塌,砖瓦碎片沿着斜坡向下滚,还有的房子正正好好被倒下的树劈成两半,不少人慌慌张张从正在倒塌的房屋中跑出往下跑,有一个穿着汗衫、满脸通红的男人不知被什么绊倒,一头装在塌了一半的墙上,一抬头,满脸都是血。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刚刚表面上还一片岁月静好的村子,转瞬之间,大片成了废墟。

    戏台前的人们也吓坏了,纷纷往中间挤,如果说刚刚众人手上的火把“散是满天星”,那么现在,便是“聚成一把火”了。

    这时从戏台后面传来密密麻麻、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从林中钻出一群身着黑衣、腰上束着深绿色的粗绳的人,排头的几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一柄长枪,迅速将整个场子团团包围。

    沈程川靠近季姜,小声问道:“这是,黑吃黑?”

    季姜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那群不速之客中走出了一个男人,他走上了戏台,季姜看见,他的左眼被一个眼罩遮住了,只见他捡起刚刚乐师扔下锣,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表面的灰,然后重重的敲了一下,顿时,台下安静下来,只听见他冷笑一声,然后不急不慌地说道:“很是抱歉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既然事已至此,各位还是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不然,枪和刀剑可都不长眼。”

    随即发出刺耳的“咯咯”笑声。

    “哦,对了,差点忘了,”那人做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表情,高挑着眉毛,用手直接指向了季姜他们此刻藏身的位置,“还有两个客人没打招呼,怎么能怠慢呢,黑龙,你去帮我把他们请下来吧。”

    季姜头皮一炸。

    几乎是下意识,两人迅速站起来往后跑,身后不是从哪居然冒出了十几个和那群人打扮一样的人。

    一个人站了出来,应该就是那人口中的“黑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位,请跟我来吧。”

    季姜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凶狠的光,眉心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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