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月落,月落!”

    漫天飞雪,夹杂着晶莹冰透的雨滴落入半阖着的柴房门缝中,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洒落下一片阴影,苍白的嘴唇无意识的蠕动着,雪花给干涸的唇瓣润上一层水光。

    女婢跪在一旁不停晃动着苟延残喘的少女,本就进气不多的鼻孔,一口气被晃的更是喘了四五下才硬生生结束。

    潮红的脸颊下增添了一份灰败,从面中蕴漾开。平日里极致上挑的勾人眉眼以及眼角中央下端的那枚泪痣此刻安安分分的闭合着,没了神采,破败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让人鲜活不起来的冷清。

    眼见面前的女子没有任何回应,女婢轻轻低头附在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可终于死了,你知道么,就凭你这样迭丽的面容你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烛火映照在女婢脸庞的两道刀痕上,墙壁投射的人像极了地域而来的蛆虫,恶毒扭曲。

    “月落,她怎么了?”,外面一破了音的女声,听着颤颤巍巍,眼眸中藏着数不清的慌乱。

    没错的话,月落刚才是喝了她端来的水才会这样,地下摔碎的陶瓷碗片由不得作假。

    虽说月落日常做事是与她们没差甚至比她们更累更杂,但终归是名义上的公主,若出了事也避免不了追查一番,而她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位!

    想起一家老小,女子攥紧了抹布,眼中带出了一丝决绝。

    柴火倾倒,火光大盛。

    风卷残云,寸草不生。

    女婢站在屋檐下,脸上满是余灰,灼热的手指在月落焦黑的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痕,随后站起身整理了下面容,对着女子说道,“你看,她的面容是不是与我们的皇后娘娘有六分相似?”

    “皇,皇后娘娘?!”,女子扑闪着两只大眼睛,身体往后摇摇欲坠,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一颗石子,直直的摔了下去。

    女婢侧身避开女子摔落的身体,“瞧我这记性,你是新来的自是不知,刚刚烧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嫡长女啊。”,俏皮的粉色衣袖贴面刚好遮住两道长长的刀疤,前凸后翘的身材配上贴身的服饰,一如一个风情万种的季春阁妈妈。

    那句‘刚刚烧的可是皇后娘娘嫡长女’不断在脑海中回荡,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余光来来回回扫视着黑焦的尸体。

    片刻后,柴房传来一声嘶哑的尖叫,像极了深宫毒哑的老妇。

    一个人影疯疯癫癫地从庭院跑了出来,披头散发,遇见一个人就拉扯着衣服说道,“你知道么,我刚刚烧了皇后娘娘的嫡长女,嘿嘿,烧了皇后娘娘的嫡长女,哈哈,我,居然烧了皇后娘娘的嫡长女……”,尾音一句似清似醒,拖了好长,无尽苍凉。

    从长春宫的柴房到万盛楼的步街,一步一脚印,竟也走到了天黑,一双布鞋早就不知道在第几个轮回中飞去了哪,细皮嫩肉与坚石瓦砾的摩擦,一血痕一雪坑。

    “倒也可怜。”,湖边一女子身披白狐裘,一身梅花点点,搭配着碧落髻上光华流转的白梅兰簪,分外简单的装束,却勾勒出不似人间仙子那别样的美,伸手接住一片飘然落下的玫红色花瓣,目光中尽是温怜。

    “娘娘,可要……。”,女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被称为娘娘的女子纤长的双指将手中玫红色花瓣从中掰成两瓣,“处理了,一个疯子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至于她的家人一并杀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是,娘娘。”

    随着一顶轿子平稳的消失在了湖边的拐角,深蓝色的天空,大片乌云朝这快速的聚集而来,连带着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灯笼散发的光线被一双步缕鞋遮住,浑浊的眼光随着那一身衣物缓缓上抬,在看见那抹熟悉的面容之后,一声“啊”,步缕错乱的倒退了几步倒是很好的掩盖住眼底那抹惊讶,猛地撞在步街大红色的宫墙上。

    “我知道你还没疯!”,女婢拎住女子的衣裳,将她拉起,对视着那双微闪的眼眸。

    女子一个大力,猛的撞开女婢,“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

    女婢站在宫墙下方,眸色晦暗不明,“你要是还想你的家人完好无损的活着,就去西边的城墙,72级台阶,死的不会很痛苦。”

    墙边的女子似是短暂的停顿了步伐,后又恢复如常,口水滋滋啦啦滴落在胸前,疯疯癫癫的走着。

    女婢走出宫墙的阴影处,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子身后,任她一痴呆女子,宫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就这样一直跟到西边的城墙下。

    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今夜过后,你的家人会由贵妃娘娘好好照顾,善始善终。”,女婢对着前方说出一句话。

    一直重复的西边,突然停下,黑悄悄的夜寂静的格外可怕。

    凭感觉,身上多了一束目光,由上而下看了好几遍,似是要确认着什么。

    “希望如此,如有不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贵妃。”

    女婢站在原地,手脚还未从寒气蔓延中恢复过来,耳边又回响起了那熟悉的语句。

    刚才的一切好似一场梦,虚虚晃晃。

    女子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外的万家灯火,城内的繁花似锦,可惜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一行清泪入嘴苦涩,寒冽的风撕扯着脆弱的身躯。

    天边一只风筝极速坠下,落地溅起片片血柱。而落地,不偏不倚砸在女婢的脚下,瞪大的双眼直直射向女婢的瞳孔。

    步街的灯笼又暗了一盏,阴暗瘆人。

    女婢裹紧了衣服与步履匆匆赶向长春宫的宫人不同,她低着头朝着相反方向的华纱宫走去。

    “真的,被烧死了?”

    “你没出去么,今日的风不似往常,风速很大,这火蔓延的极快,虽然柴房到门口就几步路,但也不一定能跑出去啊。”

    “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过过好日子,早点投胎也算是较好的结局了。”

    “可话是这么说,你们就没想过,为何偏偏是今天么?”

    “总不会是自己死的,毕竟她那么开朗,就算生活不如意也仍笑对生活,那么阳光是不会自己放火的!”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万一她表面装的什么事都没有,内心早就抑郁了也说不定啊,毕竟她是皇族的种,做的事却我们还多,想不通也是正常。”

    “反正我不信,肯定是有人害她,不说是上面那个么?”

    “哎呀,你小声点,祸从口出,不知道么,想死别拉着我。”

    “什么小声点,这叫维持正义,你难道为了活着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了么,那我觉的你也没必要活着了。”

    ‘人性’?这两字一出,在这深宫之中,在这皇权只手遮天的地方,或许他们早就成了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了吧,都是注定的也是毋庸置疑的,为了活着,为了自己的家人活着,就是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都要小心翼翼的维护着。

    一片寂静,只剩下灯孔红烛掉落的油滴声。

    “寒风呼啸,似也在为她喊着冤屈呢罢。”,若无若无的一声黯叹,挑起众人的悲戚情绪。

    “终究不应该出生在皇家。”

    ……

    玥洛小心翼翼的合上面前被撕开的封皮,猛烈的大风从身上各处破旧的口子灌了进来,心口一阵凉,剧烈咳嗽了几下,手心落下几滴殷红。

    她的一生就如这本被人撕烂的书一样,成为故去,终是不会再被任何人所知。

    那夜的大风又大又急带走了蜷缩在街头破草席中衣衫褴褛的玥洛。

    黑云翻涌,一道闪电劈开幕布,将玥洛的小脸照的惨白,接着便是一声冗长无比的炸雷,极为强力的赫兹在玥洛身边形成了一道磁场。

    长春宫灵殿外。

    亮如白昼,狂风肆起,一时衣决纷飞,纸币纷乱。

    灵柩中月落藏在衣袖中的食指微动了一下。

    “快,赶紧合柩!这是冤魂作祟!”,一太监稳住头顶的红缨大喊道。

    殿内慌作一团。

    “现在什么时辰?”

    “只记得来时是戌时。”

    门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现在是亥时啊,差一刻入子时。”,又哑又凄厉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低喃,屋内的人屏住了呼吸纷纷朝门后看去。

    一身皙白的亵衣,乌黑的头发披在脸上,大红的嘴唇咧到了耳根,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

    离得最近的一个太监惊叫着昏了过去。

    门框上的白色灯笼又灭了一盏。

    屋内随即哗啦啦跪了一片。

    “七,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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