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手

    默铎看着灵遥周身蒙尘溅血,没掩住眼里疼惜。她稍感意外,眼神飘向一旁,见亲信与其他人向他下跪领罪。

    “他们都很忠心。”她连说好话,特意为亲信解释:“是我叫他不要过早泄露身份。”那夜趁乱带安萝出逃,想与康赫会合却被乱箭阻挡,形势已十分不妙。附近的亲信举刀冲来拦截,然而动作姿势隐隐间,竟有回护之意。

    她一下猜出他可能是默铎的人,于是放弃逃走。他若救她势必暴露,只会让大王子的内应在暗处笑。之后,亲信借着呼那的信任,看守在她身边。两人得以暗地联手,挖出小头目身份。被小头目持刀威胁时,也是她瞅准时机,与亲信相互示意动手。

    亲信感谢道:“多亏夫人帮我瞒住身份,我才能继续为三王子效劳。”“是,夫人一心保全大家性命。”众人齐声称赞她。

    “我要是没赶到,你们能成事吗?”默铎嘴上不满意,转脸对她露出笑意,心想她何时能如此在意自己。

    席律请示怎么解决呼那,默铎便问如何欺负灵遥、残害兄弟们,大家各种声讨。“那就让他慢慢死。”他叫人痛殴呼那再处死,大王子败逃顾不上自己的狗。

    他牵着她走远,不让呼那的哀嚎影响心情。至于小头目,他不想再追究:“就当他是战死的,抚恤他的家人吧。”

    灵遥从复杂心绪中走出,发觉两人相握的手就没分开过,也许太疲倦,被他拉着没那么累。“你的丫头呢?”他想起安萝不见了。“你心里装了多少人?”她努嘴抽出手。

    知道她想耍花招,可他偏偏喜欢,抬手欲刮过她的脸颊,想想手不干净又放下。

    她瞧着他粗糙的手,轻笑出来。他不服地嘀咕:“我的手不见得比你的脸脏。”“好,你不要再看我。”她立刻背转过身。他自觉说错了,差人伺候她烧水洗脸、加热干粮,她不肯劳烦别人,也不搭理他。

    他没趣地听手下汇报,了解到这一路的波折、以及可疑的骑手救走安萝,于她而言多好的机会,她却留下不逃……抬眼看不远处的她已恢复安然,静静地喝奶茶,他渐渐严肃,眼下要处理另一桩要事—找到大王子。

    “你的小姐脱险了。”康赫侦知灵遥的动向,告诉了安萝。“太好了,是不是三王子救的小姐?”她开心拍手:“你能送我去找小姐吗?”“不能!”他极恨默铎,害他越赔越多。她噘嘴问:“你不想见到小姐吗?”

    这傻丫头虽然拖后腿,但他奇怪地讨厌不起来,歇下来总问几句她的过往,她遇到小姐前没少受欺负,跟随小姐后便一心围着小姐转。“真的不记得亲人了?”“我想不起亲生爹娘的样貌,养父母过世的早。”她有些难过:“我还有个哥哥,养父母说他死了。”

    他看向她的绿眼睛:“你信了吗?”“要是活着,他会来找我。当初他带我在街上要饭,再饿也要让我先吃……”她的眼泪在打转。“你哥看你迷恋三王子肯定不高兴。”“你妹妹也不乐意你打小姐主意。”两人同时收口,都在想:你怎知道兄妹间的念头?

    又是急行军,默铎心情舒缓许多,给灵遥配了快马,使她能紧跟在身旁。他不免扭头多看她,风沙已停,她状态尚好,心里话忽从嘴边钻出:“阿遥,之前你……是在等我吗?”“嗯?”她疑惑瞥向他,像是没听清。

    “没什么。”他正视前方,换作问讯口气:“骑手是康赫吗?”“你不是挑拨杀手们内讧么,他还碍你事?”她清楚他迟早会知道。“我搞不清他为何对你上心?你们有什么交易?”他一直在想。

    “随你怎么想。”她放下帷帽的面纱,目光移向蜿蜒的行伍。不断耳闻、眼见突厥军队的败况,愈加衬托出曹恂的英勇与机智,心中是曹恂所没有的振奋,她懂得他是郁结的……

    “曹恂不过是走运取巧。”他不愿大王子赢,却没想到曹恂胜得顺利。“胜就是胜了。”她反驳:“你有协助大王子之责,你们怎么向可汗交代?”

    “他胜了我更不好过。”和她用汉话聊,他能自在地吐露隐情。“看来我也不会好过。”她正中他的愧疚,兄弟相斗差点害了她,他沉默下来。她也在反思,放弃与康赫逃的那分犹豫,到底令她更难摆脱了。后悔么?好像,没多少。

    派往滋扰沙州主将的队伍返回一队人,默铎这才提起精神。他们偷袭了防守薄弱的地段,又牢记默铎的指令决不贪功,在主将和曹恂增援前撤离,掠来不少战利品,由后面的队伍押运。

    “最大的一份献给父汗,其余代父汗赐给征调来的各部兵将。”他大方地分配干净,得到突厥属部的感激,转而勉慰自己人:“这次咱们亏一点,以后有得赚。”“平时受了三王子很多好处了,只要一直跟从您就好!”众人都不介意。

    灵遥冷眼瞧着,他收买属部的财物都抢自沙州,伤害多少无辜百姓?他想到她的不屑,待并肩骑行时,对她说:“曹恂的胜仗也是许多小兵的鲜血堆起来的。要不是……沙州不可能只损失这一点。”

    “他厌恶杀人、也不在乎胜仗,只想保卫沙州。”说多了会被他抓住曹恂的弱点,她缓下语气:“要是我,就抚恤那些百姓和士兵的家人。”“也对。我给你些钱财,由你操办。”他顺着说下去。

    “你……”她听出他的故意,又想叫他出钱也不错:“你不要忘了。”“你若喜欢,我就忘不了。”他寻常般的语气,她听不出真假。扭头看他,他眼眺前路,唇边挂着笑。

    夜色下,默铎率军追上大王子。开始大王子强硬地拒见默铎,然而败军被默铎一方的阵势震住,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踏入大王子帐中,大王子持刀护身:“你要干嘛?”

    “我来支援大哥啊,大哥跑得太快了。”默铎嘲弄地笑。“你、你协防不力。”大王子指责他。“大哥说得对!我先是被你支来遣去,开战后极速赶来,没想到你败得这么快,叫我如何协防得力?”他步步逼近大王子:“这些全在明面上,父汗都清楚。”

    大王子连连后退:“卑贱女人生的,你休想扳倒我。”“能扳倒你的只有父汗,我配不上。”他并不着恼,笑了声:“差点忘了说,你的亲信呼那战死了,可惜我晚到一步。”

    再蠢也想得到呼那是谁杀的,此时没有可汗可贺敦为后援,竟不是他的对手。大王子背后发冷、声音发颤:“你到底想怎么样!”“与大哥和睦相处,同心辅佐父汗。”他客气中是强势,大王子还能利用更多。

    默铎一出来,叫灵遥拿出匕首。她面露警惕:“什么匕首?”他拉她入怀,手从她领口抚至腰间,趁她羞恼抽出那把小巧匕首:“疤脸汉人在哪里?”

    大王子没了气焰,宋子攸马上被揪出来。他青白的脸没有慌乱,她没什么同情,他投靠突厥做了多少坏事。“你说扎哪里好?”默铎又将匕首塞给她,掌心伤疤刮着她的手。她不动:“教训他,何必用我的手?”

    “不忍心?”默铎低声问,她和宋子攸勾结是他心头的刺。她身子一僵,见宋子攸不在乎地冷笑。少顷,她仰脸看默铎:“你杀他或折磨他,我都无所谓。可你让我动手,就是报复我。”

    他随意中是审视:“确实要报复。不过,你也算对他泄愤。”“我只会想起你对我泄愤……”她的双眸与声音仿佛浸了冰水,匕首还给他,她垂头走开。

    他大好心情也被泼了冷水,抄起马鞭连打宋子攸十几鞭,打得他遍体血流,最后还是去陪她。

    行旅匆匆,只能简单露宿。她似未看见他,在用手帕掸去头发衣服上的尘土,换条帕子在温水中泡了泡,双手敷在脸上片刻,头脑、心间暖融融一片。他目光定定,望着她心生安宁。

    而后,她清洗这两条手帕,从水中捞起细看。个把月都在困顿奔波,即使天天洗,也洗不净脏污。他看到她蹙眉微叹,条件恶劣只能将就,拧干手帕搭在弓弦上晾。

    他心有怅然:她的人生若没遇见他,绝不会是这般,她该过着安好平和的日子……不,还有一个她不肯透露的残害她的畜生,她太需要呵护。

    她收拾完终于坐下,仍不理他,头枕在环抱的膝盖上,合眼休息。他坐在她身旁,手搭到她背上,她后背略紧,并没甩开他。沿着她瘦削的脊背,他缓缓摩挲下来,如是多次。她肩背渐渐放松,好似沉入安稳的梦中。

    曹恂连夜回援主将驻地,突厥军队早已撤离,沙州损失也算有限。他击退突厥主力的好消息也传开了,主将和官兵们激动地要为他庆功,唯有他冷静布置人手侦查,提防突厥人掉头杀回来。

    一道征战的兄弟们好好喝酒放松,曹恂推辞了,独自伫立夜色下,郁结地想着灵遥。再多的胜利,也抵不过她在他面前的笑颜。前去侦查的细作跟他关系不错,他拜托打听灵遥的消息。没有消息或许不算坏消息,却会令他更为不安。

    是否再战沙州,默铎已派人请示可汗。一早他“陪”大王子召见各部将领,稳住军心,名义上众人仍以大王子为尊,但都见识到三王子控制局面。

    运送战利品的人回来了,按惯例沿途掠来一群年轻女子,供权贵们挑选。有不识相的请默铎先挑,他一侧头,见灵遥不知何时站在附近,默默打量着。

    “我不要。”他挥手轰开,又看着她道:“把她们全都放走吧。”她没领受这份好心:“她们回去也难免被瞧不起。”“你说怎么办?”他有些不满。

    她一一看过这些哭泣害怕的女子,有汉人、也有异族,考量道:“问她们意愿。无法归家的,送到曹恂那里,由他安置。”“你总让他当好人,把我当什么?”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火气聚集在力度上。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盖住他施力的手:“我没什么人可商量、也没什么人可求助,所以才跟你说。”她并未刻意示弱,然而眉眼言语自有楚楚的韵味。他力度渐弱,转而朝席律点头,叫他照此去办。

    她拍了拍他的手,抿嘴似有点笑意,他拉着她走。“请问您是阴小姐么?”一名女子含泪叫住她:“奴家感激不尽。”她忙扶住要行礼的女子,变成她拽着他走。他听了心情好了:“怎么像要逃?”

    “我的名声又不怎么样。”名字传得这么广,大抵传的不是什么好话。那女子虽是善意,她也不想被同情关注。他捏着她的手指,过了会儿说;“那就放下回去的执念,在这里有人可商量。”

    顿时有好多反驳的话涌到她嘴边,说有何益?总归南辕北辙。她叹一口气:“你也该放下执念,多用心你的前程。”

    “放不下!”他果然听不进,将她的手拉得更紧:“有了心上人,我才更有动力去拼前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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