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默铎在纷杂想法中半睡半醒,本应是无情报复,却变成怜香惜玉,狠心轻易被她软化,但愿她不是伪装。

    当他彻底苏醒时,她埋在他胸前睡得香甜,半张的嘴唇血迹已干,长发仍有些湿润,被他重击的肩头一片淤紫……记不起何时揽她入怀,想来她也有几分主动。尽管要事不少,但他耐心守到她自然醒来。

    大概累过头了,灵遥难得梦中空空,自己、父亲、康赫和突厥史书等忧虑全退出脑海。睁眼时有点头晕,顺着他精赤的胸膛向上看,与他目光交汇,浴桶里的耻辱涌回心头,她绷住全身。

    “惩罚并没有结束,你别得意。”他的眼神由柔转冷。“还有哪些?”她挣了几下,他搂定她:“当然是你不愿意做的。”

    愿意做的他就不惩罚?她顺势违心说:“那好,我愿意……服侍你呢?”“正好我也愿意。”这正中他下怀,他埋脸闻着她发间清香。

    “让你亲力亲为多麻烦。”她不顾害羞,试着说服他:“若有了孩子怎么处置?你曾说我不配给你生,难道堕掉也是惩罚的一种吗?”他转而不悦:“你本来就不想要,上次从沙州带回的药不是滑胎药么?”谢苹给她的药没瞒过他,他反而转送伊兰。

    “怀上就生下来。你不想要,有人愿养。”他的语气不像随意,看她蹙起眉心,戏谑之心又起:“你我未着寸缕,你缠我聊这些想做什么?”

    这才发觉,两人肌肤不时摩擦,实在不妥。“无耻!”她连忙推离他,裹着被子坐起。他笑声连连:“要多少次,才能不再如此?”“等你不欺侮我的时候。”她声音低下来,趁他有所思,掩住错话:“还要罚我不穿衣服么?”

    他想起撕碎了她的衣服,把自己的衣袍扔给她。她不乐意地往身上套,但是身材太纤瘦,穿上显得松垮,怎么也扎不紧。

    他边看边笑:“惩罚?欺侮?别人不会这么认为。”她正要回几句,见他的嘴唇与肩膀都有她咬的伤口,呆了一呆,不知昨夜他为何放过自己。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这几处伤疤短时内消不掉,向人宣示你是我宠坏的女人吗?”她没羞赧,问他:“你一再侮辱我,也是宣示或发泄吗?”

    “随你怎样想。”他套上另一身衣服:“能被我‘侮辱’意味你还有生机。”“我都明白,所以才骗你呀。”她不加掩饰,跳起来梳头,绾成男子圆髻。

    这倒是一句确凿真话,他气得无语,只是说:“给我梳头。”她竟听话拿起梳子,梳理着他浓密的黑发,不轻不重盘起:“怎么样?”“不怎样!”他举着镜子说。

    她凑下来看镜中的他:“哪里不行?”他朝她扭头,忽地噙住她的唇,她嘴里含糊说“不”,终被他缠磨片时。她刚要动手,他已回头望向镜中的她,红艳艳的唇由他滋润。“这还差不多,我点的比胭脂好看。”他满意道。

    “你跟她们……也这样吗?”她照镜看看红唇、又看看他,问得突兀。这是男女常情么?曹恂郡主之间也有吧?他惊讶一下,她毫不在意他和那些女人们,再者以她的小聪明,几年来也能品出不一样啊。

    “你以为你是谁?”他不可能说破,否则她更加胆大妄为。“你心里知道。”她狡黠地笑,跑去开门。

    出门气氛截然不同。席律见灵遥身着默铎的衣服,放下心两人没闹翻,便隔开她小声向默铎详说没抓到康赫。东安王真废物,不过,他们的内应已向杀手们散播康赫独吞赏金,他即使逃了,面对的麻烦不会少。

    另外,席律按默铎交待去了阴府,以灵遥为要挟,要他交出灵遥外公收集的突厥书卷,这是他到沙州的又一重目的,阴绍或许留有杜先生的遗物,遗物里是否有他想要的?阴绍交不出什么,苦求三王子善待可怜的女儿。

    灵遥看他们的表情,猜情况不好也不差,无聊抬头看院墙,元素璧还在那一侧静养吗?别人的安逸那么近。

    “你去找了郡主,对她那么客气,可她出卖了你。”默铎走至她身侧,轻嘲她的行踪。“你跟东安王勾结,也不差她一个。”她没后悔,对沙州本就不存期冀。

    而后她双眼被蒙起,他推着她走。“要离开沙州吗?”“这地方不容你,有何留恋?”“要开战了吗?”“打败沙州,你不也算出口气吗?”她叹了声,那是无辜百姓遭殃,但她顾不了,总是像落入宕泉河的纸船,不知被水流卷向哪里。

    “前些天我在路上听了个传说,好久前突厥有位王子化名定居沙州,是真的吗?”按在她肩上的手略顿:“是,王族世系抹掉了他的名字。”“因为内斗输了?”他听出不屑,把她推进马车,自己也坐进来:“不是谁都喜欢斗。”

    他一向骑马、不乘马车,她有些失望不能独处。“听长者说,那位王子十分博学。”对着安静蒙眼的她,他继续讲:“他讨厌争斗却被陷害,逃命到沙州,爱上了汉女,发誓与她相守一生。”“还不是辜负了。”她说出结果。

    他气息里有感叹,讲述她不了解的:“他们以她妻子的性命逼他回去,可汗命他联姻另娶,为可汗巩固权力。他始终拒绝,请求放弃身份回沙州做一介平民。可汗越发认为他有异心,最后处死了他。”

    马蹄与车轮声中,她隔了会儿开口:“你们看不起他?”“是个痴人。”他习惯地搂住她,也许那位王子思恋的就是这种感触。

    “死,也不能归去么?”她声音发闷。“可汗岂能容许?据传他预知将死,托朋友将他葬在与突厥故土近似之地,头朝沙州方向。”他的同情并不单纯:“我派人找过他的墓地,说不定留下突厥史书相关的物事,可惜没找到。”

    她轻握一下拳,她和康赫寻到的地方,那枚刻着沙州的铜件,正可对应那位王子。挚爱的妻子在沙州等他,想必他会把珍视之物留在那里,还能找什么由头寻觅……

    “怎么了?”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我的结局也差不多。”她喃喃自语:“我听见了流水声,到宕泉河了吧?”

    蒙眼不管用的,默铎叫马车停住,解开布条,拉她在河边驻留片时。雨后河水湍流阵阵,对岸佛窟在日光下披着金色。他侧眼望她,她脸上罩着一层暖。

    “默铎你答应我。”灵遥忽而握住他的双手,眉眼弯弯:“我死以后请把我烧成灰。你若怜悯我,就让人将骨灰带到宕泉河洒了;若厌恨我,就随便抛了吧。”

    四周春意盎然,她轻快的话却充满凉意。“又是假话!”手掌的颤抖一定被她察觉,但他以笑掩饰:“阿遥不会消沉的,不想活……也会跟人同归于尽的。”

    刹那的悸动从她眸中划过,她目不转睛注视他,噙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对你说过更多真话。”曹恂照着她龃龉前行,默铎未尝不是在黑暗中推她一把。

    “反正我不能容许……”他没往下说,反手包住她的小手。说不清不容许什么:不许她逃离,但她满心想逃;不许她受欺,她却视他为煎熬;不许她难过,可她笑得悲凉。分明是矛盾的两端,他该如何破解……

    “多谢提点。”她轻声打断他,不再留恋地踏上马车。他没再蒙她的眼,也未进马车,她手指缠绕着,琢磨他这几日的言行,猜测他对自己的心思变换,可笑得像个争宠的女人。

    默铎与席律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他把突厥属部关系经营得不错,可贺敦也在背后助力,因此可汗交派的任务办得顺利,但大王子只会跟可汗抱怨他不得力。他到沙州向东安王泄密,又探知曹恂已提前部署,战事的走向不断变化。

    他刚接到大王子的调派,要他领兵到侧翼协助作战。他想大王子肯定会抢功劳推过错,而他所做的也全是给大王子挖下陷阱。

    对灵遥的安置令他头疼,带在身边最安心。他不在乎女人上战场不吉利的说法,但可汗和大王子知道的话,会给他新加一道罪名。

    想起灵遥在马车里静了很久,他停下来掀开车帘,见她合眼蜷身歇息着,便脱下毛皮外套给她盖上,又放下些干粮。“小别胜新婚呐。”席律笑着逗趣。“呸,就没有过新婚!”他没给好脸色。

    席律有心说和他俩:“女人嘛,你多对她好,她会心软的。”“我对她不好。”他有自知之明,又嘀咕道:“她对我……也不够好。”

    康赫两日后出城。灵遥引走默铎后,他跳入万儿的住处躲藏,自称是阴小姐的朋友。果然官兵来回搜了几次,万儿被他和官兵吓得不轻,但为了阴小姐她挺过盘查,护住了康赫。

    “你知道阴小姐在哪里?”她怯怯问他。他沮丧不已:“她大概被带回戈壁了,我会想办法找她。”“安萝也去找她了,好些天没回来,可别出事……”他听灵遥提过这名字,没心情多问。杀手们的内讧要解决,她的交易风险很大,但他不想放弃……

    默铎东行西进两日,密会人、处理事,有为可汗大王子,也有自己的筹划,便对她顾及不多,却让人看得很紧、且不让她看到。

    灵遥恢复一点精神,跟他的兄弟们说上几句话,他们虽知道她是“罪人”,但也明白她人好。默铎晚上空下来,搂她闲坐一会儿。席律等人实在没眼看,三王子之前恨之入骨的模样是假的?

    “新夫人是谁?”有人说漏嘴被她听来。“你对我的女人这么有兴趣?”他横她一眼,问一次正常、两次就不对了。

    她像瞧热闹:“是好姑娘,我同情她;是你大夫人那样的,祝她们斗个高下。”“用不着妒忌。”他很平淡:在可汗那里你见过她,已经死了,怀着孩子。”

    她曾撞破他与那美貌侍女的私情,多半是死于非命。“以前盼你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就会抛开我。现在……别作践她们了。”“你过于善良,不如代替她们。”他听惯她不说好话,她不让他下巴的胡茬蹭着脸,他偏要贴紧她:“阿遥分一些善良给我。”

    她起了身鸡皮疙瘩,极不适应被他这样唤。“我就是太善良,才被你们这些恶人欺辱。”“我们?”他辨出一丝古怪,追着她的眼神:“除了我,还有谁?”

    “那是被狼咬了。”她立刻白了脸色,仍是要强。他起来背手走几步:“是狗咬的,我才是狼。”

    欺侮她有什么得意?她憋不住恨,随手捡起一大块砾石,啪地砸中他的后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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