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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今年秀女大选重启,所以导致朝中上下各官员积压的公务特别多,再加上又逢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一时间,朝野上下疲惫不堪、唉声连连,故而,礼部向圣上进言将秋闱推迟半月举行。

    因此,李砚才能在家过完这个中秋。

    此次秋闱的考场仍设在荣阳城的贡院内,是以,这段时日荣阳城中的客栈家家爆满。

    秋闱下场的考生不少,李砚和禾山书院的其余二十几名学子在书院的安排下早早到了荣阳城。

    一行人好不容易找了家还有几间空余房间的客栈,书院的管事让他们自行商议谁跟谁共用一间房。

    此次,夏秀才也要下场,李砚便跟他和另外两位相熟的同窗挤在了一间房里。

    因李砚不习惯与人同眠,所以多花了些钱找客栈的小二去外面买了两床被子,他打算自个儿在地上打地铺。

    如今,因为秋闱带来的生意火爆,许多东西都比平日贵了,好在林菀提前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银钱。

    这让李砚不禁感慨,若是没有她,只怕自己这趟出来,回去的盘缠都不够了。

    正好明日正式开考,大家伙儿安顿好了,便商量着先去打探考场的位置,省得到时候走错了地儿。

    考试的地点名叫贡院,为各地州府组织修建,贡院内的环境十分艰苦,考生们在里面一待就是好几天。

    中途又不能出去,吃喝拉撒全在里头,很是考验广大考生们的意志力。

    林菀听人说过,说是许多考生还没考完人就虚脱不行了,她想起李砚那清瘦的身形,便止不住的担心。

    自己花了好几个月才将他养了些肉,只怕这一趟出去又要清减下去。

    她日日在家担忧,秋闱却是如期拉开了序幕。

    主考官就位,众考生坐定。

    随着一声锣响,各号舍内的学子开始埋首提笔,巡考的官员们一趟趟从号舍前走过,仔细观察着这些考生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些人中,有那奋笔疾书的,也有那眉头紧锁的,甚至还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

    .......

    林菀打从李砚离家那日就没睡好,不是担心他病了,就是担心他吃不好、住不好。

    对于他秋闱能不能取得成绩,林菀倒是不在意。

    中途,林娇曾开导过她好几次,眼见得没有什么大用。

    她这是心病,可能说相思病更合适些,只要李砚回来就能好。

    好不容易挨过了十几日,林菀眼下难掩的乌青,看得林娇心焦,若是今日李砚再不回来,只怕林菀就要先倒下了。

    “妹妹,你今日在家休息,不要去医馆了。”林娇拿出长姐的威严,挺着孕肚坐在床沿,强制将林菀按在枕头上躺着。

    林菀睁着大大的杏眸,委委屈屈地看向林娇,试图让她心软,“好阿姐,我睡不着。放我出去吧。”

    “不行,你看看你憔悴成这样,若是妹夫回来看你这样,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说完,林娇转头跟一旁的林毓交代,“毓儿,你去趟回春堂,跟陈老大夫告个假,就说你二姐姐今日不舒服。”

    林毓乖顺地回了一声“好”,转身就出去送信儿了。

    林菀头枕在软枕上,侧身躺着,安静地听着林娇安排一切,她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娇娇弱弱的,连与人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林菀觉得很新鲜。

    林娇垂眸看着床上的林菀,不明白她为何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林菀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妹妹干嘛一直看着我?”

    “阿姐生得好看,还不许我看啊?”

    林娇摸了摸圆滚滚的孕肚,安抚似地在拱起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肚子里的孩子们此刻玩儿得正欢,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跟她玩起了捉迷藏扬。

    她起一个无奈地笑,不知道是对林菀,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别说这些了,妹妹快睡吧,阿姐在这儿陪你。”

    突然,林娇安静没几息的肚子上又冒起了几个小山丘,林菀看着好奇极了,“阿姐,孩子们踢你会不会疼?”

    “一点点,不疼的。”林娇慈爱地笑道。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虽然这孩子来得意外,可如今肚子里的小东西已经成了林娇的寄托,她日日盼着他们能够平安健康地出生。

    林娇像小时候哄妹妹睡觉时那样,拉着她的手,嘴里轻轻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渐渐地林菀撑不住睡意,闻着歌声阖眼入眠。

    --

    待林菀再醒来时,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

    后院中的几株桂花开得正盛,甜甜的香气随着清风,穿透窗牖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

    好闻极了。

    若是做成桂花糕,味道应当十分香甜。

    窗外的夜色漆黑一片,残月高悬于墨黑星空,泠泠月辉照不清脚下的路。

    原本寂静的翎雨巷中,忽地响起几声犬吠,“汪汪”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也不知是哪位旅人惊动了它们。

    俄而,巷中犬吠声止。

    林菀起身穿衣,将散乱的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挽发中途手中玉镯不小心碰到木簪的尖端,发出几声“铛铛铛”的声音。

    她抬起手腕,确认过几遍玉镯完好无损,一丝划痕都未添上,这才安了心。

    林菀双手拉开厚重的门扉,欲抬脚跨过门槛,却不期然地与站在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突然惊喜地喊道:“相公。”

    “嗯,”李砚声音难掩疲惫,他伸手扶住她的双肩,谨防她单脚着地而跌倒,“外头黑,当心些脚下。”

    林菀将他拉进房间,取下他肩头的包袱随意地扔在窗下的软塌上,随即两个人也坐了下来。

    “累不累?”,她心疼地摸着他明显清减的脸庞。

    李砚捉住她的手,用脸颊去蹭她温热的手心,“看到你就不累了。”

    “菀菀,你怎么不问我考得好不好?”

    林菀摇摇头,轻叹,“相公平安回来就好了,我听说你们书院有几个学子考到一半人就晕过去了,还是被人抬回来的,我当时听了也好怕相公撑不下去......”

    可再瞧眼前的人,虽然神情疲惫,甚至清减了许多,但一身衣袍干干净净,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还是那个令她心折的男子。

    林菀凑过去在他的脖领附近闻了闻。

    衣领上全是香胰子的清香味儿,果然是个爱洁的男人。

    李砚被她小猫闻香识物式的动作惹得轻笑出声,“洗过了,不臭的。”

    “嗯。”林菀莞尔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是我喜欢的味道。”

    须臾,她又记起自己是饿着肚子睡着的,“相公是不是也还没吃晚饭,陪我一起吃点?”

    李砚本来经过秋闱大考已经身心俱疲,又因牵挂她一考完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身体早已累到极限,此时只想躺下歇息,但见她这些时日因为担心他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也有些心疼。

    他撑着榻沿边缓缓起身,将她从榻上拉起来,“一起去吧,陪你。”

    --

    秋闱过后,书院里放了假,上至院长夫子下至各学子,众人紧绷已久的神经暂时松懈了下来。

    事已成定局,只待来日放榜之时,才能揭晓今秋乡试的最终结果。

    李砚近来都留在家中温书,他闲了下来,每日还会抽空督促啾啾练字,让野了许久的啾啾苦不堪言。

    啾啾觉得这个小姨夫清清冷冷的,她来了这么久从未见他发过脾气,连说话都很温和。

    虽是如此,但无形中却让她觉得,他比她从前接触过的夫子们还要严厉,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指出她书写中的错处,然后一脸平静地让她重写许多遍,直到不再犯错为止。

    一个时辰过去,啾啾手都写酸了,她挎着小脸向她阿娘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哪知,林娇看到后,二话没说转身就捧着肚子离开院子,回了屋。

    开什么玩笑?她比啾啾还要怕李砚。

    啾啾一脸生无可恋地提起笔继续写,好不容易挨到了他每日出门的时间,提醒道:“小姨夫,你该出门了。”

    李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缓缓起身,“我去接你小姨母,你继续写,回头我再检查。”

    闻言,啾啾的小脸皱成了苦瓜。

    傍晚时分,云霞漫天。

    翎雨巷中大人孩童身影穿梭其间,外出干活归家的左邻右舍,瞧着这位容颜出色的年轻郎君,俱是热情地主动同他招呼问好。

    他们一家搬来翎雨巷也有好几个月了,众人知道他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便对他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又因着林菀是大夫的缘故,所以整条巷中的人都对他们多有敬重。

    林菀不仅医术好,为人更是和气,谁家有个病痛她都愿意帮忙,更遑论她如今在这松云县城的名声极响亮。

    但凡李砚休沐在家,甭管外头天色如何,他必定是日日风雨无阻地去接林菀,众人早已从最初的震惊,变得习以为常。

    翎雨巷中的人家,从未见过哪位郎君这般爱护妻子的,随即想到他那位盛名绰绰的妻子,又觉得实属正常,毕竟谁家有这么个宝贝都会让人捧在手心。

    一时间,众人竟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天生良配,谁离了谁都不够完美。

    --

    放榜那日,林菀在家歇息,而李砚早已回了书院。

    原本寂静无声的翎雨巷突然被一阵鞭炮声惊动,随后锣鼓声,人群高声惊叫、欢呼雀跃的声音,以及猛烈急促的敲门声接连传进林菀的耳朵里。

    林菀打开院门,抬眼望出去,巷中乌泱乌泱的人群上赶着往院子里挤。

    一名着一身绿衫官袍的公差趁势挤了进来,他跨进了小院,抱拳对林菀大声恭贺道:“李娘子恭喜啊,你家夫君此次秋闱中了,下官奉太守大人的命令特意前来您家报喜。”

    来人早已将李砚家中的情况打探清楚,是以,他很清楚面前盈盈伫立的女子就是李砚的娘子。

    随即,他展开手中的捷报,把上头的贺文高声朗读了一遍,捷报读罢,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

    众人没有想到,原来这李秀才不但中举了,还得了整个荣阳城科考学子中的头名。

    是为解元也。

    林菀一路懵懂地被人簇拥着,还是牛婶子拽她一把,她才醒悟过来。

    “辛苦官差大哥跑这一趟了。”林菀先是眉眼含笑地感谢他一番,随后又递出满满一荷包谢银到他手中,“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大哥留着买碗茶水喝。”

    周围人一见这大手笔,俱是暗暗赞许,这举人娘子真是会做人。

    场面话谁不会说,但这谢意终归得落到实处,才能让报信儿的人心里更加受用,待后头回去交差,自是会主动向上面美言几句。

    大家争破头的差事,人家快马加鞭地赶来,可不是为了光听她这两句场面话的。

    还好,林菀早有准备。

    绿衫官差轻轻颠了颠手中的银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李娘子客气,下官还要去别家报喜,就不在此耽搁了。”

    说罢,他便告辞了,众人一听还有中举的人,赶紧追上他的脚步,一同去下家看热闹了。

    留下来的这些人,多是翎雨巷与李家相熟的邻里,林菀招呼人进院小坐,啾啾极有眼力见的把家中的零嘴儿拿了出来,供人闲聊消磨时光。

    小院挤进的人太多,林菀怕他们冲撞了林娇,便扶着她先回了屋,看得出来她也很开心,为李砚,更为了林菀。

    她的妹妹如今成了举人娘子了。

    林娇真诚恭贺道:“妹妹,恭喜你。”

    “谢谢阿姐,”林娇笑着接受她的恭贺,随即轻声交代,“外面人多,姐姐待在屋里别出来,我出去招待客人......”

    林娇乖顺地点点她,说自己可以,催促她赶紧出去。

    众人在小院中围圈而坐,一边吃茶闲聊一边嗑瓜子,好不热闹,见林菀出来,纷纷上前同她道贺。

    林菀一一回敬他们的恭贺,并承诺等几日家中设宴,再邀请大家过来喝酒。

    待到日暮时分众人才尽兴而归,林菀揉了揉早已笑僵的小脸,看着满目杂乱的院子也没有心情收拾了。

    转瞬,想起几人还饿着肚子,眼下她根本没有功夫再准备晚饭了,林菀便拿了些银钱给林毓,让他去前头的珍味轩叫了一桌饭菜给送过来。

    夜色朦胧,倦鸟归林。

    路上行人稀疏,匆匆过客皆不是她要等的那人。

    林菀点燃院门前的两盏灯笼,静静地伫立在台阶之上,清风撩动着她乌黑的长发,似乎连风都格外偏爱她,满头青丝扬扬落落却无半分凌乱。

    裙角纷飞,带起一抹翠色,夜色掩映下,更显她容颜娇妍。

    李砚手持长灯,在寂寂长巷中踽踽独行,恍然前方的亭亭玉立的人影破开厚重夜雾,映照进他的眼底。

    那是他的妻。

    万家灯火,她做了他的那盏灯。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李砚在她面前停下。

    她站在台阶之上,静静地看着他一路破风前行,而他手持长灯目不斜视地一心向她靠近。

    林菀知道,李砚会回来,不用她刻意去寻。

    “相公,恭喜你。”

    她笑。

    李砚长身玉立地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抬首去看她,他精致的桃花眼里满是星光,零零碎碎比浩瀚的宇宙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还好没有让娘子失望。”

    他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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