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红衣姑娘的神色，眉眼之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也不是在戏弄他。
要帮他这个不人不妖的人报仇……少年第一次听见有人帮他说话，站在他这边，一时间，整个人没反应过来，他眼中迷茫，随即，爬满了疑惑不解。
“不信？”戚垂紫唇角微扬，她又拿出了一张符纸，“真给你报仇了，不信你自己看。”
指间夹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戚褚紫嘴里轻声念了句话，少年没听清是什么，倒是她手中的符纸又自燃了起来。
眼看焰蓝色的火要烧到白皙的指尖，执符之人居然蠢到不松手，少年抿了抿薄唇，正想阻止那焰火烧到人，突然，那火竟朝自己挥了过来。
少年：“！”
有动物狐脉，身体本能的惧怕火，少年反应过来，眼底划过一抹愤恨，他下意识的后退就想逃，不想，对方比他更快一步。
那焰蓝色的符火袭向他眉眼，少年猛地闭上眼，屏住呼吸，咬紧了牙关，什么想给他报仇，不过是想把他当猴儿耍！
一想到刚才他还想阻止那火，就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就应该祈福，祈福让那火把她手烧成灰烬，就如他现在这样。
他确实不怕死，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用火烧他，以往的买家即便再厌恶他，也会看在他的‘品相’上，不会放火烧毁。
谁知，预想中的炽热，被燃烧火辣辣的疼痛感没来，眉眼之间反倒是冰冰凉凉的，少年不敢睁开眼，按照他过往的‘经验’，这或许是前奏。
一旦睁开眼，就会愈发的激起对方的兴趣，取悦对方，对他的虐性就会加重。
“睁眼，我灵力不够，这‘观尘符’维持的时间不长，你若再不看，可就没有机会了。”
观尘符是什么……现在那火没有烧他，这又玩的什么花样，要睁眼吗？
少年正犹豫着，忽然，脸颊发烫，他感受，感受到一温热柔软的小手，竟、竟肆无忌惮的摸着他的狐狸耳朵！
身后，他的狐狸尾巴焦急不安的动着，不知所措，第一次有人这般温柔，毫不忌讳的碰触他的妖物，不嫌脏，也不厌恶吗……
顿时间，少年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的呼吸一紧，眼前多了层虚虚的幻象。
他看见方才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长着猪鼻子，还有大猪耳，变成了猪妖的模样。
景象越来越模糊，更重要的是，隔着虚虚的幻象，少年看见近在咫尺，蒙着面的红衣姑娘，她狭长的丹凤眼沾染几分笑意，弯若新月，媚人心魂。
少年背脊僵硬住。
“这才乖。”
发现少年的狐狸耳朵变得热乎乎的，再摸下去怕不是要烧起来，戚褚紫这才笑眯眯的收回手。
她轻声道：“你大可放心，我说话向来算数，刚才那是‘观尘符’，据说是天上的神仙闲得无聊，便用此符来探窥凡尘间的新奇事物，不过他们有法力，不需要画符，捏个决就行了。”
说话间，戚褚紫望向囚禁住他的铐镣，如同枷锁般困住少年的手脚，她在身上摸索着，又翻找着袖口，最终在腰间挂着的布囊里，找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符纸被折成三角的形状，边角泛旧，戚褚紫笑了声：“不好意思，太久没用这符纸，放的地方都给忘了。”
少许的灵力浸透，那三角符咒变成一把钥匙，她边给少年解开镣铐，边道：“方才在里面本想一刀斩断这铁链，后面想到这镣铐是锁式，链子断了，这玩意儿依旧摘不下来。”
少年郁闷的皱起眉头，疑惑不解。
原来、原来她是真的在给他报仇，刚才，是他自己多想了，现在又给他解开这锁住他多年铁链，难不成是想放他走？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
像打他脸似的，戚褚紫解开他手上的镣铐后，便把钥匙给了他：“日后小心些，可别再被抓住了，咱们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义正言辞的声音，就连戚褚紫本人都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话本里的那些江湖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挺直了腰杆，转身就走。
动作不快，她耳根子动了动，默默静听着身后的动静，留意着那狐妖少年。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戚褚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跟上来，快跟上来，话本里不都写着江湖大侠救人之后，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吗？
她不需要什么以身相许，让少年跟着她就行，正好她缺个跟班。
原本是不缺的，但是刚才少年那狐狸耳朵的手感，毛绒绒，软软滑溜的，格外顺滑，还有那尾巴……没摸到，想必手感应该也很好。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心里总是痒痒的，若是能把人留在身边，那就能光明正大的摸一摸少年那狐狸尾巴。
她发誓自己绝不是禽兽，被她轻轻的摸一下，就可换来一个保全性命的安身之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买卖划得来。
不过，是冒险离开，还是保全性命留下来，由少年自己选择，否则，她戚褚紫和那些关押、买卖狐妖少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咬紧了牙关，戚褚紫都不动声色的放慢动作了，那少年还没跟上来，看来无望。
她心里不禁哀叹，罢了罢了，落一个女侠的名儿也不错，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个不留名的红衣侠女！
步子刚加快没两步，戚褚紫突然感觉衣物被拉扯了下，转身就看见身后侧的少年。
她压制住上扬的嘴角，淡问道：“有事？”
“姑娘救了我一命，我无以为报……”
有前途，这少年前途无量，连戚褚紫都未察觉到，自己听到这些话时，漆黑的眸都亮了几分。
“愿为姑娘消遣，供姑娘玩乐，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明亮的月光下，少年双颊染上了绯红，褐色的眸与狐耳，难以忽视，乌发虽乱了些，挡住许些容貌，露出的脸也是脏兮兮的，但细看，少年的五官并不差，反倒是异常俊美。
果然，话本里勾人的狐狸精是真的！
戚褚紫直直的目光，炽热的视线，引得少年羞怯的垂下眸，直到察觉他的不安，有些手足无措时，戚褚紫才惊醒，紧忙收回目光，欲哭无泪。
她都感觉自己刚才像嫖/客（不是），那目光，那眼神，像极了从未开荤的客人，突然看见了新花魁，完了，刚才她留下的大侠风范，在此刻，崩塌了。
戚褚紫佯咳了声，义正言辞道：“报恩就不必，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妙逃离，好人做到底，等日后有时间，我便将你送出城，这段时日，你放心留宿在我府上就是。”
他的身份……他是妖孽邪祟啊，帮他？
少年眼眸低垂，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染上几分讽刺，不就是等着他这句话吗？还以为会好心放他走，果真是可笑。
明知道这里是京城，修士不少，就是无形的强迫他自愿为奴，自愿做她的玩物，从开始，对方就没打算放他走。
如果他选择错了，是不是就没命了，这就是她的癖好吗？果然京城人，连兴致都别致。
用他以往的听见糙话说，就是‘当婊子还要贞洁立牌坊’，少年呼吸重了几分，他已经料想到，以后的虐待不会少。
原本觉得她与以往遇见的买家有所不同，现在看来，都是一样，他们这种邪祟妖孽本来就是最卑贱的。
*
醉乡楼内。
“妖！他居然是妖变的！”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们不客气了，我告诉你，这里有不少修士！”
“对，这里是京城，有不少除妖修士，快去找修士杀了他！”
……
周围人退避三舍，吓得纷纷惊慌后退，肥头大耳的陈三金不知所措，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妖？什么妖？
他一靠近，其他人纷纷后退，摔倒在一起，也要拼命向后挤，陈三金这才恍惚明白了些什么，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瞳孔一震。
耳朵大大的，鼻子大大的，摸着形状，像他平日里打压的肉贩案板上的猪头，他居然变成了猪妖！
这里是醉乡楼，会被拍卖，他们还要找修士，陈三金脸色惨白，反应过来捂着嘴脸，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不少胆大的人想拦着，但是陈三金又胖又壮，力气也不小，粗壮的手就能把人推倒开来，硬生生挤出一条路逃走。
没过多久，醉乡楼里的人缓过劲来，又开始嘈杂的吆喝，烦躁的催促着拍卖开始。
而一边，后院之中。
一身白衣的敖苍站在铁笼前，灵力缠绕在周身，尽显几分圣洁之气，他抬手，慵懒的撕下笼上的黄色符纸，紧跟着，其他铁笼上的符纸一一掉落。
刹那间，周围铁笼震声不断，里面弥漫出如墨般的黑色魔气，与敖苍眼中的不甘一样浓郁。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是对他没有半分亲近，甚至有时冷若旁人，分明、分明他从小就陪伴她左右。
敖苍眼中有着一抹愤恨之色，刚才褚紫居然救走了那半妖，父帝说的没错，现在的她果然对妖魔还有恻隐之心，还会心慈手软。
妖魔本就该死，正邪不两立，现在她既已位列仙班，对妖魔一族，就不该对妖魔心生怜悯，即便是半妖也是。
他行至院子中央，周身灵力流动，迅速引起乱风，刮落了所有铁笼上的符纸，连同那布一同掀翻在地，布下里都是一个又一个化成丑陋人形的魔，还有各种戾气十足的妖。
敖苍凝聚一抹灵力，直接打开了后院的结界，铁笼‘咣咣’作响，没有符纸镇压，铁笼竟轻而易举的被撞开，里面妖魔疯狂窜出，却没有逃走。
一个个贪婪的爬伏在地，吸取地上符纸的气息，那是上好增长功力的魔息，画的符确实令他们害怕，但是画符所用之物，让他们馋得不行。
妖魔吸食完，都逃离了后院，留下敖苍一人在空荡荡的院中，四周一片狼藉。
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眸底深寒狠戾。
褚紫，此次渡神劫，唯有心狠，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