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阮念从来没这样讨厌过阮晴。

    她把她闹钟偷走了。心思很歹毒——就是要让她迟到。

    昨天因为那些钱的事,阮念打了她一个嘴巴。她在报复。可是问题是,阮念想了很久,她什么时候偷偷摸进她房间把闹钟拿走的?

    昨天夜里因为一直在考虑把阮晴赶出家的事,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失眠了。她最后一次看表,已经是凌晨4:10。她的闹钟定的是6:30,那也就意味着阮晴就是在4-6点这两个小时内溜进来偷的。

    她也真够狠!为了让她迟到,她自己也不睡觉。

    阮念忽然就觉得很不值得。

    她睡不着觉,一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就是因为她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浮现阮晴的好。

    她再怎么恋爱脑、再怎么自私、不懂事,可她也还是她妹妹。

    亲妹。哪怕只有一个妈的血缘。

    两个人同吃同住,一起长大。小时候,阮晴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她;有时候妈妈给她俩买衣服,最喜欢买相同款式的两个颜色。那种粉色、橙色的漂亮颜色,阮晴总是让给她。

    她第一次来月经,在学校弄脏了裤子,是阮晴把自己的裤子换给她,然后请假不上课,穿着她的脏裤子直接回了家。

    每次想到这些,阮念真的狠不下心来。

    重情义的人,总会在关系产生裂痕的时候,一遍遍想起那个人的好;她舍不得断掉、舍不得放弃,不是因为她傻。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份感情弥足珍贵,不忍伤害。

    反观那些自私的人呢,不论你以前再怎样帮过她、挖心掏肺地待她、哪怕你救过她的命,只要你一件事得罪了她,她立马变脸。下手之际,绝不手软。

    阮念上了十二年学,从来没迟到过。而阮晴,明明知道她最看重什么,所以选择精准打击,让她在学校出岔子。

    周一,晨会。

    全校师生欢聚在操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要从主席台旁边的大门进校,她哪有那张厚脸?

    阮念决定钻围墙。

    她当值周生的时候发现的。偶尔有迟到的初中生这么干,从那个栏杆下面的豁口往里钻。那个豁口在操场南面实验楼背后,她钻过去可以顺便就偷偷溜回自己班级。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那个栏杆下面破出来的漏洞非常的低,阮念费了很大的力,几乎用爬的才挪到校园里面。一身灰。

    好在进来是个小拐角花园,里面地上种着草,而且还有祖冲之的一个半身小雕像。阮念用手一撑那祖冲之下面的石台子,一下站起来。

    除了祖冲之,这小花园里还矗立着一个浑仪和中国古代的钟漏。

    阮念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长叹一口气。随那个恋爱脑怎么折腾吧。这么多事情等着她呢,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跟那个恋爱脑瞎闹腾上,她也是蠢的没谁了。

    “谁在那边?”

    远处,一个戴着红袖箍的值周生朝这边喊了一句,巴头探脑的。阮念一下被唬得腿都软了。

    她火速往旁一闪,躲在了实验楼背后。心脏卟卟地跳。

    那值周生离得远,而且又被实验楼挡了一角,看得并不真切。阮念这样安慰自己,她紧紧贴着实验楼的墙,默默祈祷那值周生别过来。

    她值周的时候,这种小事从来都不管的,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你以为别人愿意迟到么?她当值周长的时候,也碰到过从这个洞里钻进来的,她还不是放过了,不是,至于嘛?抓一个迟到的学校食堂给你加鸡腿吗……

    然而那值周生显然非常认真负责,并不打算放过她。脚步声慢慢靠近,阮念欲哭无泪。

    这么较真干什么呢?

    忽然,她肝胆俱裂地又发现,就在她刚刚钻进来的洞外面,居然有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大剌剌地站着,正在端详她。

    眼下她背靠着实验楼,刚好跟那男生隔着栏杆面面相觑。这份尴尬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

    你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值周生不想来都要被你招来了!

    阮念连忙朝他挥手,让他闪开。躲一躲,躲一躲,等值周生走了你再进来啊!

    祁成被她这个动作气得发笑。

    他是踩到她尾巴了么?毛都要炸起来了。要命似的,拉肚子找不着厕所都不带急成她这样的。

    看了看越走越近的那个值周生,祁成退后几步,一助跑,攀上栏杆旁边的红墙,噌噌两下趴上墙头,单手一撑,从墙上翻了过来。

    阮念看得目瞪口呆。真的会谢,他还嫌那值周生来得慢是不是?!

    不远处的值周生果然大惊失色,整个人跑动起来,朝这边奔,一边指着一边大喊:“你敢翻学校围墙!哪个班的?!”

    阮念慌乱不已,冷不防又被那男生抓住了手腕,在后面值周生呼天抢地的呵斥中,被他拉起就跑。

    路过实验楼门口的时候,那男生还故意推了一下大门。

    未料想那男生却没并打算真进去,而是留下兀自晃来晃去的大门,拉着她继续往前跑,两个人直跑到实验楼另一面,拐了两次,在食堂侧面的小径上才停下来。

    阮念剧烈地喘息。她的人生除了每次期末800米考试之外,从来没这么刺激过。

    北面是红色的食堂,南面是白色的图书馆,中间夹出一条小径,在学校另一侧围墙的边上,极僻静、且什么都没有,因为小径太窄,学校就连草都懒得在这里种。只有光秃秃的石板地。

    阮念紧紧靠着里侧的墙,因为紧张,脸色比平时更白些。祁成一只胳膊侧撑在墙上。

    “至于么?”他不屑地笑,“你不是值周长么?”

    “我这周不是啊。”阮念很老实地回答。这时她才想到,“谢谢你啊。”不管怎么说吧。

    祁成漫不经心地‘嘁’了一声,似乎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不屑于她这么郑重的道谢,可他低头的时候,却忍不住翘了唇角,用脚轻轻磨着地上的小石子。

    “你是体育生吗?”阮念问,“刚才翻墙那个,真的很厉害。”

    祁成“嗯”了一声。体育生就体育生吧。体育生总归比他爸花钱把他塞进来的要体面一些。

    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竟然……有点羞于开口,生平第一次,妈B的,觉得花钱居然把自己花得低人一等了。

    “那你是练什么的?”女孩子竟然真信了。

    祁成想了想,“篮球吧。”他以前是打过B市青少年队的,因为经常旷训,被开除了。

    阮念更加钦羡不已。“厉害!”

    这时,操场上突然喧哗起来。看样子晨会结束了,全校同学从四面八方、乱哄哄地回教学楼。

    趁乱回去,这是最好的时机。

    阮念从食堂的墙上起来,想越过祁成往外走。不料那男生却并不让路。他怔怔看她,半晌说了一句话:“你披着头发比扎辫子漂亮。”

    阮念惊到“啊”的一声。

    她发圈呢?刚才辫子还是扎着的。借着在地上找发圈的理由,她借机低了头,把自己涨到发烫的大红脸藏起来。假装很忙。

    这真顶不住。

    哪有这么撩人的?不是,你道德嘛?本来对于一个四肢都不协调的人来说,擅长运动的异性就已经充满魅力了,你还来这样撩别人?不是……这才第一面就这样……

    忽然,阮念郑重抬起头。

    这种感觉竟然如此似曾相识。如果她没记错,上一次、也是唯一一个曾经这么撩她的人还是……

    所有的旖旎心思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她立时充满警惕。

    望着这人标准高大的身材、还有下颌硬挺的线条,莫名就打了个冷战。

    她很怕又是那个‘脐橙’。

    但她认不出来。

    因为那个人的样子委实太过平平无奇了——寸头也是很多男生都理的发型,虽然身材高大,但学校里也不是没那种身材的男生,何况体育生就更可能了。眉毛不长不短,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除了嘴巴有点宽,但是很多男生的嘴巴都不小……

    总之,说实在的,长相根本没什么特点、脸上连颗像样的痣都没有!叫她怎么认?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直接问别人“你是祁成吗?”又不好;阮念灵机一动,“你是高三十二班的吗?”

    呵!

    祁成的舌头顶着自己的口腔内壁陷入沉思。

    这才过了几天?硬生生给他调前两个班。有你的,阮念,就这,还常常年级前三霸榜。你的竞争对手,怕不都是傻子吧。

    “不是。”

    阮念明显松出一口气。只要不是那个毛毛虫国王,一切都好说。

    这才开始翻书包。这一路跑来,发圈早不知道丢哪里,怎么可能在地上找到。可问题是书包里也没有备用的,这就尴尬了,阮念用手拢了拢自己头发,学校规定女生长发必须结马尾,她用手攥着出去行不行?

    祁成真不知道这女孩子怎么就能乖成这样。

    “你等着。”他无可奈何,低声嘱咐她,然后一个人朝操场上跑去。不知道是拦住了哪个班的女生,说了几句话,对方摇了摇头;他又拦住几个,后来果真让他从人家手里要回一个橡皮筋。

    阮念从没见过这种社交牛人,直想顶礼膜拜。

    “真的感谢,”她由衷地说,接过发圈。

    可那男生却并不松手,一根食指勾着,不给她。

    “那你怎么谢?”他微侧了脸,挑着眼梢子问她。

    阮念一抿嘴,感觉心跳也漏了一拍。强忍住。

    怎么谢都没用,她冷静地想,就你这种撩人精,不可能的。虽然或许心动,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的。她又不傻,要是找了这么一个,以后她觉都睡不着。趁她打个盹的工夫,这撩人精就能被人勾搭跑。

    “要不我送你一本教辅?”阮念真挚地问,然后使劲去抻手里的橡皮筋。

    祁成闻言不由得侧扬了头嗤笑,“要不你帮我补课吧?”

    她学习好、爱学习,打听过了。妈B的,他现在已经沦落到投其所好、顺带捎上他了。但即便心里有点忿忿不平,他仍旧怕她拒绝,又忙加砝码,“有偿的,给钱。”

    橡皮筋已经被两个人拉扯得很长了,但祁成仍不松手。

    “我没时间。”阮念很费解地说:“你不是体育生么?文化课要求又不高。”就那么三两百分的,拿脚丫子也考出来了好吧?

    阮念手上又拽了拽。不是,这不是他帮她要来的发圈嘛?又不想给了么?

    “那我也不会啊,”男孩子顺便又把发圈往回扯一扯,浓郁的眉眼带着似假还真的浅笑,有点无赖、又饱含亲昵地怨她:“你是不是瞧不起体育生?”

    阮念一怔。就像一片花瓣坠在平静的湖心,引出一圈圈涟漪。

    不能再待下去了,真的,她狼狈地想,面对这种考验其实她也不怎么行的。

    本来外形条件就好,既会翻墙、又会跑,居然还会撒娇!真的她快顶不住了。强硬地告诉自己,这种男孩子跟她就不是一路人,她如果真要谈,恐怕也是晋博宇那种内敛沉稳型的更适合她。

    可他勾着发圈的手又不肯松。那可怜的橡皮筋已经近乎被扯至极限。硬绷着。

    捏在上面的手指很修长,又有力。怎么也不肯松开。

    “祁成,你要橡皮筋是做什么呀?”远处几个女生结伴而来,大声朝这边问,很明显是特意追上来。

    阮念闻言,脸霎时涨得通红,不可置信一般,注视着祁成的脸。旋即,惩罚似的、狠狠咬了一下她自己浅粉色的、肉嘟嘟的小嘴唇,咬得祁成心下都是一颤,然后他看到她一下放开了手里的橡皮筋……

    祁成“嘶”的一声。

    手上就是一条红缕唇。肉眼可见从他手背上、被那皮筋抽打到的地方肿起来。

    而那纤细高挑的身影,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又那么机灵了,一下消失在了小径另一头。

    祁成一边揉着自己手背,龇牙咧嘴地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他又怎么她了,就跟他这摔咧子?抽冷子给他一大B斗已经满足不了她了,都开始抄家伙、动器械了?

    橡皮筋啊?!这抽一下疼的!这一出一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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