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越发不好过起来。不知闻静仪与父皇告了什么状，还是因为我守在母后宫中，将父皇数次驳斥挡了回去的缘故，他开始频繁揪我的错处。上朝时来得太早，父皇说我不知疲累，谴我在宫中抄经休息；奏折一天不上，父皇说我不知为父分忧，罚我将京城大小卷宗背过，若有怠慢便不许用食；不让父皇强闯进宫责骂母后，父皇说我不孝、母后不慈，各罚杖二，闭门思过……母后的杖刑到底是没落下，可也颜面大失，宫中再也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与看废后无异。母后整日以泪洗面，伤心到几度晕倒。夫妻之情就此破裂。我看在眼中，目光沉沉。父皇一意孤行，恐怕我这个女儿也拦不住他多久，废后之势将成定局。不过在那之前，父皇遇到了些麻烦。前朝民间有一股声音，几乎快蔓延到朝堂，沾湿他的衣角。——民间传言，信神女，得天下。不知从何时起，天下百姓皆信神女教，士林之中更有许多教徒。他们高喊着有神女降世，为保天下太平而来，求陛下为他们的神女封位，以神使为国师，以护佑大梁千秋万代！联名书都以鲜血书就，上呈朝堂，摆在了皇帝的御案，想装不知道都难。「到底是百姓争相推举的贤才，若是有能力，陛下不妨封他一封。」有官员建议道。「是极是极，到底不好与民意对着干。」百官之中，也有附和之声。我见到父皇的脸色沉了沉，问道：「这位神使，百姓推举的是谁？」几日后，他最近喜爱的那位义女，被招上了朝堂。「素有善心美名、近日屡建奇功的闻尚书之女，闻静仪。」父皇缓缓念着这一段话，意味不明。闻静仪俯首：「拜见陛下。」父皇问她：「你想当国师吗？」「朕将如百姓所言，问策于你，听神女之言治国理政。」父皇咬字很慢，像在念叨什么大事。「但是你若解决不了国事……」大殿之上，高坐皇位的男人双手虚抓，像握住了什么，神色终于变得有些扭曲，有些疯狂：「你解决不了，朕就会治你的罪，将你砍头流放，全家抄斩！」「这样，你还想当国师吗？」他声如雷霆，回声飘荡，几乎如在人耳边棒喝！闻静仪垂着头，看不到父皇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在父皇的言语之下瑟缩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但她很快抬头觑了我一眼。随即恢复以往的自信神采，大声道：「臣女愿意为大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陛下赐臣女国师之位，臣女定然为陛下分忧，将大梁带向更好！」父皇紧紧盯了闻静仪半刻。他道：「好，那朕就赐你国师之位，与百官同朝理政，散朝吧。」闻静仪跟着百官一起，一声「谢陛下」喊得极其大声。她得偿所愿后整个人都兴奋不已，扑到谢澜怀中，小声似乎是与谢澜窃窃私语，语毕又向我投来得意的一眼。我知道这是她在向我炫耀，炫耀她拥着我曾经求而不得的未婚夫，炫耀她即将和我一样位列朝堂。但，真的一样吗？她真的一帆风顺吗？我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等到最后一位散朝的官员从我身边经过。「万事俱备，只待东风。」耳边的低声细微极了，借助冬日入殿的寒风才传达清楚。我轻轻笑起来。这大梁的国运之争，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