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养蔷薇》
——三脉紫菀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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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溪，去店里拿一下全家福。”
“溪溪——”
初夏时节，窗帘在微风下轻轻拂动，斑驳绿意随之荡进房间，一双脚丫子闲适地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13岁的姜茸躺在床上，对着父母新买的相机，捣鼓了半个钟头。
“溪溪！听见没啊，快点的！”
“哦——”
姜茸勉强应了一句，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
苏岚正在厨房洗菜，嘴里还哼着欢快的歌，心情似乎很不错。
“妈妈，你发工资了嘛？”
“你妈我升护士长了。”
苏岚握着芹菜叶甩了甩水珠，还没收回来，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还被轻轻晃了晃。
往下一看，姜茸眼神亮得透透的，表情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苏岚：“有话快说。”
姜茸娇憨一笑，“妈妈，那这么好的事，普天同庆嘛，为了庆祝你升职，能不能给我买个积木啊？”
苏岚望了自家女儿一眼。
然后，笑眯眯地，抽回手腕。
“不能。”
“……”
为什么啊？TVT
她眼馋了两个礼拜，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有，连丁乐瑶上周都买了一个。
“你房间里一屋子的积木了，再买就浪费了，这个月肯定是不能买了。”
“就再买一个好不好？”
“不行！”
姜茸松手，闷闷不乐，头也不回地走了。
乒呤乓啷换鞋出门，正要下楼梯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扇开了缝的铁门……
咦，隔壁空了几个月的房门怎么开了？
姜茸走过去，扒在门边，往里瞄了眼。
原来是房东姚阿姨。
她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腰间挂着一圈钥匙，走一步就叮铃当啷响。
“姚阿姨，你是要搬过来住吗？”
“不住，我要租出去。”
“你不是说，这屋子要留给孙子读初中吗，不往外租吗？”
这栋楼毗邻市内最好的中学，是不折不扣的学区房，任凭多少中介耍嘴皮子上门求租，姚阿姨都一一婉拒。
理由是，怕破坏孙子上学的风水。
只是，这回怎么不怕了？
“这回要住进来的，可是一中的高一理科零班尖子生，还是顶尖顶尖的那种，回回考第一，据说数学竞赛还拿了金奖，估计到时候高考状元就是他了。”
“这么一尊佛搬进来，摆上三年，这风水不得蹭蹭蹭往上涨……”
高考状元？这么厉害……
姜茸只在学校喜榜上看见高考状元的样子：寸头，眼睛小小的，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冒着知识的光芒。
总之……都不太好看。
在路过橱窗里的玉桂狗积木时，姜茸脑袋里对未来状元的猜想戛然而止。
那只玉桂狗穿着蓝白色的裙子，猫在弯弯的月亮船上，闭眼休憩，似乎正沉在甜甜的美梦里。
姜茸轻叹一口气，举起胸前的相机。
“小妹妹，店里不能拍照。”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伸手挡在兔子面前。
“你要是喜欢这个积木，带家长来买，就能随便拍照了哦。”服务员眯起笑脸。
“不是啦，我是要拍对面的风景。”姜茸机智地拿着相机转了个方向。
而马路对面，是一排独栋的老房区。蔷薇花在雨水的滋润后，攀着墙壁栅栏蔓延而下，淡粉色的花朵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姜茸调整参数，随后举起相机，拉近距离，聚焦。
咔嚓一声，白光一闪而过。
镜头却凑巧地撞进一抹白色背影。
姜茸踮起脚尖，从川流不息的车海里，窥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金色阳光在他头发上跳动，投下长长的影子。
粉色的蔷薇瀑布下，一身白衣校服，分明是如月光一样清淡的颜色，站在那却未曾逊色分毫。
蜿蜒而下的绿色枝桠轻轻擦过那人的肩膀，满墙花朵似乎也成为他的陪衬。
明明是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却又莫名统一，定格成为了手里油画一般的照片。
姜茸迫不及待去照相馆冲洗出来。
“小姑娘，有兴趣学摄影吗？我看你很有摄影天赋，要不要跟我学习下？”
姜茸抬眼。
脑袋缓缓冒出个问号。
那人染了头青黄色的头发，看着很像是外婆家里没长好的水稻。
“照片拍得好的话，也可以挣钱的，会有人愿意花钱买你的照片，长大后也有门手艺。”
“你要是跟我学，学费也不贵，也就……”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姜家父母平时对姜茸的教育简单粗暴：但凡外面遇到要你交钱的人，一律都是骗子。
“不用，我拍着玩玩的。”
那人啧了声，把照片随意地撂在桌子上，“那下次可不要冲洗这么多张照片。”
“废片率这么高，费胶卷又费钱，都是些虫啊鸟啊树啊什么的，毫无美感，洗出来也丑了吧唧的。”
姜茸瞪了瞪老板的后脑勺，小声嘟囔道，“你才丑了吧唧的。”
她把钱付清，拾起一张张散乱的照片，打算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冲洗店了。
玻璃门正好被推开，呼进一阵热气的同时，女孩们说说笑笑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又被拒了吧，你也别灰心，他也从来没收过哪个女生的情书，跟谁都保持着距离。”
“眼里除了数理化，就是计算机，也不知道一个破电脑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能比得过我们凌大仙女好看吗？”
“唉，就是嘛！这样的人，要是能跟他谈恋爱，得多有面子啊，假的也行，想想都带劲。”
“老板，我的写真好了没啊？”
“好了，就等你们来取了。”
此刻姜茸也终于把照片一张张叠好，另一只手提起橙汁，正准备离开。
“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吗？”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校服短裙的卷发女孩，耳朵上打了耳钉，比她高了一大截，校服上的铭牌上写着：婺城一中高一（五）班凌茉。
“是啊……”
“真好看啊，这照片拍得可真好，蔷薇花显得娇艳，人也……”
“咳咳，总之，这照片看着特别有艺术感。”
“真的吗？”姜茸眼神亮起来，“这是我昨天在马路上偶然拍到的，我也觉得很好看。”
凌茉愣了下，眼眸闪烁一瞬，随后亮起莫名的光芒，“这张照片可以给我吗？”
“……啊”
姜茸犹豫一瞬，还是大方地伸出手，“也行吧，毕竟你是第一个肯定我摄影技术的人。”
“谢谢！”凌茉唇角弯起来，如获至宝般把照片捧在怀里，往里按了按。
“这个给你！”一只手伸过来，把什么东西塞进姜茸的口袋里。
姜茸低头看了眼，视线渐渐放大，然后聚焦，缓慢地眨了眨眼。
——五十块钱
这照片这么容易就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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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渐收敛。
昏暗的巷子口，渐渐弯进两道人影，皎洁的月光把影子渐渐拉长，又缩成了一个点。
男生穿着短T校服立在墙角，夜色把五官削得立体，一半光影一半黑暗，利落分明。
看着并不好说话的样子。
“照片和信息都在里面了。”卷发女生把信封递过去，却没松手，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找我了？”
男生没什么情绪地瞧了她一眼，把背后的书包拉过来，将一个优盘放她手里。
“两清了。”
说完，男生拿着信封，拐进橙黄的路灯街景下，一步步迈上了阶梯，步伐逐渐放得缓慢起来。
他抽出信封里的照片，一张张看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等等！”
“别踩，千万别踩！”
楮知白停住脚步，仰头去看声音来源。
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姑娘从五楼噔噔噔地旋下来，边跑边懊恼地咕哝着什么。
他低头，将脚下的照片拾起来，目光微微一变。
姜茸先越过他，捡起后头的两张照片，庆幸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你的照片吗？”
像是敲击湖底玉石的音色，朗润深沉，让人不自觉想去探访声音的主人。
抬头去看，视线只触及到宽厚平直的肩膀，再往上……
姜茸睫毛眨了眨。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细碎的发梢下，微微露出平直的眉毛。眼睛深邃，乌黑眼瞳恍若曜石，五官深刻隽永，橘黄色的灯光在睫毛处投下鸦羽般的阴影。
眼皮翕动间，阴影也如翅膀扇了扇，声音如玉，“是吗？”
姜茸回过神，呆呆地点了下头。
他似乎有所怀疑，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我拍的，是不是拍得很不错？”
“有个姐姐看见特别喜欢，还专门向我买了这张照片，给了我五十块钱呢。”
“五十块钱……”楮知白抬眸，匪夷所思地看了眼她，目光又投向这张照片。
姜茸嗯嗯点头：“对啊，我也没想到，可以卖出这么多钱。”
“我打算下次去街上再拍点照片，把人和景拍得再好看点，然后在跳蚤市场上摆摊试试看，没准会有人愿意花更多钱买我的照片呢。”
“你还要卖？”
“对啊！”姜茸抱着照片笑了笑，“一张就能卖五十块钱，那要是卖出十张，我就有五百块钱了，我就可以……”
“小姑娘。”楮知白出声打断她。
“嗯？”姜茸眼睛闪了闪，仰着脖子好奇地看他。
两个人一高一矮，此刻男生站在阶梯上，更是高出了半个身子的距离，背面罩住灯光，几乎将她整个人覆盖在阴影里。
楮知白半蹲在台阶上，将照片翻过来，指节轻轻在正中央的白色背影处敲了敲，疏冷的声线难掩几分压迫感。
“你知道，未经别人同意，卖别人的照片，有可能侵犯别人肖像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