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之南说：“女生出门需要应付的意外就是多，我再怎么精简行李，到最后还是一大包。”

    朱莉看着她，年轻、时髦、有消费能力，正是他们心目中要争取的年轻化市场客户画像。于是她问之南：“你度假的时候，会选择这样的游轮行程吗？”

    之南坦诚相告：“这次是特别的一天一夜，我才能安排。常规路线最短也是4天3夜，恐怕就没空了，超过一周的那种，就更没戏，但我会推荐给父母和长辈。三峡的风光这么壮观，是一辈子一定要体验一次的。”

    她顿一顿：“其实，如果这艘船能fancy一些，引入婚礼策划，推荐给做婚礼或度蜜月的朋友也很不错，现在都提倡境内旅行，性价比很高。”

    不愧是做媒体的，朱莉想，说话有文有路。她接着说出自己的顾虑：“蜜月听起来不错，但国内江轮给大众的印象一直比较老气和廉价，到处都是老年团和丝巾大妈，不像国际邮轮能提供奢华的梦幻感，很难把价格提上去。”

    之南说：“我倒不这么认为，每个时代的女性对美有自己的理解，丝巾物美价廉，方便携带，形式感强，进了有冷气的房间就能系在脖子上御寒，非常健康安全。丝巾大妈不仅不老气，反而是过得幸福且充满活力的象征。

    银发族在西方国家属于高端消费群体，他们有时间也有钱做这种慢旅行，是邮轮最重要的市场。比起大巴旅游，游轮更舒适，船上还有医生，子女也放心省心。银发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就近消费，他们比年轻人更需要在船上用餐和使用服务，如果能推出适合老年人的套票，应该有市场吧。”

    朱莉：“你说的银发族市场在西方很成熟，在国内还需要时间培育，不过丝巾大妈这个IP挺有point的。”

    之南开脑洞：“也许营销的方向就是丝巾大妈呢？要是可以把50-70岁的女性乘客好好包装一下，做一个丝巾造型游轮系列形象片，颠覆大家对丝巾大妈的看法，肯定又有话题又有热度，反正我妈一定会立刻转发的。”

    她俩不约而同地笑了。朱莉从包里拿出手机回几个微信，之南看到那只Birkin里露出本书，Facebook前COO桑德伯格的职场女性励志指南《向前一步》（Lean In）。

    她问朱莉：“这本书我只读到前2章，引言部分很燃，后面似乎有些枯燥，大多是桑德伯格引用的数据和资料，像HR整理的从业经历，跟她的个人体验关系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职场环境不同，有些读不下去。”

    朱莉说：“哦，这本书我也是当ppt翻的，每章只读前两页，划划重点，谈资够用就行。”她放下手机：“这本书出版2年，桑德伯格那个神仙眷侣的老公就去世了，现在她也开始约会其他人。其实做到她那个级别的高管，哪有什么平衡工作生活的艺术，全靠专业保姆和超级家政助理。”

    朱莉看看之南：“有一说一，女高管写的职场书都不怎么好看，如果你是冲着女性视角去读的话，十有八九会失望。因为职场不分男女，只分行业。到了高管的级别，又不可能真给你分享八卦和办公室政治，对吧？那得写小说。”

    之南颔首：“有道理。即使是小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作家也不被商业市场认可。尤其是类型小说，女作家通常被认为不够有趣不够有技巧。所以很多女作家经常署个非常男性化的名字。”

    朱莉：“但J.K. 罗琳不一看就是女的吗？还是全世界最畅销的女作家。”

    之南笑道：“那是因为翻译引进《哈利·波特》时，这本书在欧美已经很红很红了，且在国内被归类为童书，所以用了‘琳’而不是‘林’。你想想，在英国出版的署名是J.K.Rowling，和《指环王》的作者J.R.R.Tolkien一个排列组合，是透露不出作者性别的。”

    朱莉恍然大悟：“诶还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之南露出一丝狡黠：“其实最近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五十度灰》，作者 E.L. James。”

    朱莉有些感慨：“唉，现实就是这么无奈，什么是有趣，什么是市场价值，都是在男性世界的框架里定义的。他们认为的有趣，在女人眼里多得是可笑和无聊。”

    之南又开脑洞：“诶，如果哈利·波特的主角不是男的，而是女的，比如赫敏·波特，不知道这还会不会成为全世界最畅销的小说呢？”

    朱莉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酒会，她起身换装，梳洗补妆。随口问之南；“看你这一身儿，也是去晚上的酒会吧。唉，我这状态实在不怎么样，想到一会儿还要跟那群投行的男的喝酒我就难受。”

    之南说：“我有时拿着酒杯，假装抿一口，不喝就是了。”

    朱莉苦笑：“那是你没到我这个层面上，这个酒文化，真是让人受不了，人家来敬，都跟你说随意随意，可是你不喝，对方还是认为你看不起他们。”

    应之南毫无机心地顺口答道：“不会呀，我男盆友也是投行的，他就从来不喝酒。”

    “哦？还有不喝酒的金融男？”朱莉奇道。

    几个月前，协凯旅行的新副总裁上任，RAYCORP进行了拜访，但也就是例行公事送送礼以表祝贺，没正经打过交道，云升还摸不准这位女高管的脾气。而Phan也有自己的麻烦，卡纳沃并不打算把盛世纳入国际航线，因为那样不形成错位竞争，且他们缺乏国内市场资源，只打算收购最多35%的股份，达不到盛世的融资要求。

    酒会开始前，云升让应之南自己去玩儿，自己应酬完了再去找她。

    朱莉副总裁款款现身，盛世的老总、卡纳沃大中华区VP、云升和Phan一众男士夹道欢迎。

    应之南忽然从朱莉身后冒出来：“咦？我男盆友在那儿！”她过去挽起云升，朝他挤挤眼。

    朱莉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云升，跟诸位男士一一打招呼。晚宴是西式长桌，朱莉和卡纳沃的VP坐了主宾位。盛世的老总秘书很有眼色，看到之南与朱莉一同出现，就立刻让侍者在次宾位加了一套餐具。云升为她拉开椅子，之南入座，云升坐在她左手边。

    Phan脸色不太好，这个Sing Wan，什么时候准备的秘密武器？

    主人敬酒，云升照例以水代酒，因为之南在身边，其他男士也不好劝他。朱莉也举起水杯：“我和云总一样，以水代酒。”

    菜一道道上来，大家边吃边虚情假意地谈天说地，盛世的老总听说之南在S刊工作，客套地说：“我太太也是你们的读者。”之南摆上公关表情：“太荣幸了！”

    这条重庆——宜昌航线在夜里会经过著名的酆都鬼城，在盛世的安排下特地夜间开放，大家上岸游览，朱莉让之南和她一起，转头道：“云总也一起来吧。”

    古城入口有很多青面獠牙的雕像，之南只觉得滑稽，并不吓人。走到阎王殿门口，之南让云升给她拍照，自己去摆pose。

    朱莉走到云升旁边，徐徐开口：“董事会的意见并不统一，也许会更支持国际航线品牌。国内航线的逻辑和酒店业差不多，比较传统，在年轻化市场上没有优势。”

    云升笑道：“国际邮轮最大的利润来自出公海后的□□，国内航线确实没有这个盈利点，这就看经营者的格局了。”

    朱莉：“盛世固然可以投，但我喜欢think big。协凯希望和卡纳沃合作，为卡纳沃打开中国市场。”

    她补充道：“至少有一点我和云总的意见一致，你挑女友的眼光不错。”

    第二天一早，协凯、RAYCORP、盛世和卡纳沃一起开了个早餐会，达成初步意向。协凯和卡纳沃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各收购盛世25%和40%的股份，这是一个三赢的谈判成果。

    轮船向东而行，经过白帝城，一轮红日升起。

    云升从桌边向外望去，见之南倚在甲板栏杆上，她戴了棒球帽，穿宽大字母卫衣、单车裤和粗筒袜，大冷天地露着膝盖，说要致敬她的偶像戴安娜王妃。

    应之南啊应之南，原来你真是我的幸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