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次日云升上班,Jake一见他就跟着进了办公室。他刚从人力的Amy那里听说,原先的Director Chris要跳槽去买方当CFO。

    “你不如抓紧时间去跟Chris示个好?让他走之前推荐你。Sing,这几年的项目一半是你自己拉来的,给公司赚了多少钱?以前你为了顾家,不喝酒也不积极跟那群高层social,现在就该是你上位的时候。”

    Jake暗示他:“Chris的老婆特别喜欢上那种时尚杂志的精英女性专题。”

    云升不置可否,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应之南纳入投行的社交圈子。再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一个Director的职位还不至于。

    话虽如此,下午的部门中层例会上,云升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Chris入门就座,后面跟进来一个人。中等身材,卷曲的黑发紧贴头皮,打着紫色草履虫图案领巾。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Phan,新加入的2组组长,之前在纽约做property。”

    来人与云升隔着会议桌目光相对,“Sing组长,好久不见。”

    Phan是越南华裔的后代,生在美国,中文夹着美音与越南音,扁而含混。他不是经济类科班出身,但这不妨碍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RAYCORP北美和亚太区,通过内部转岗跳槽实现加薪和晋升。早年在香港他把客户虚报的材料混在海量数据中提交,被云升发现要向上举报,当时的VP把事情压了下来,让他调岗了事。这次他调来北京是合伙人推荐的,意向是要Director的title,但北京的CEO认为这样有违良性竞争原则,先把他放到Chris下面3个月,凭业绩说话。

    小人当道,云升面上并无异样。

    这次例会上Chris带来离职前的最后一个客户,一家本土的航运企业推出的中高端线盛世游轮,目前走国内航线,希望能融资后扩大到日韩及东南亚海域。眼下还没确定交给哪个组做,云升虽然有旅行业客户但没有做国际邮轮业务的。冲着合伙人的面子,Chris问Phan有没有什么想法。

    “卡纳沃邮轮IP以来,一直在全球寻求收购和并购,中国这么大的市场,他们早就想要进来。”Phan边说边调整领巾。

    “据我所知,卡纳沃旗下已经有中小型国际航线的子品牌。” 云升不紧不慢地说,“倒是协凯旅行在寻求业务扩张,希望把航空、水上娱乐、陆地交通的业务资源整合,目标是成为国内最大的旅行综合体。”

    Chris不动声色:“那就辛苦二位组长各显其能,务必给客户最优方案。”

    这天之南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走到卧室阳台上去接。云升断断续续听到她在说好,行,大概买年29或30当天早上的机票,诶我才31着什么急……

    之南接父母的电话就跟躲他和云笑视频一样,总是走到另一个空间里。云升觉得她跟父母的关系好像比较淡漠,每次接电话都是有具体的问题要解决,没有那种家人间嘘寒问暖的对话。不过云升自己跟父母的关系也普通,去年因为离婚的问题开了几个家庭会议,临近春节,又因为云笑今年过年不回去看爷爷奶奶,落了不少埋怨。

    云升本来预备应之南会不会要求他去见家长,哪怕是应付一下,毕竟她这个年龄不免被催婚催生,结果应之南在电话里提都没提他这个人。

    的确,现在谈什么都太早了一些,而且应之南除了恐童之外,貌似还有点儿恐婚。

    杂志社的工作节奏比投行还难乔,春节前后产业链上的选多工种都会暂停服务,加入春运大军,比如印厂的工人,快递产品的小哥,影棚的员工等等。编辑必须赶在外地务工人员回乡前完成前期工作,督促撰稿人交稿,然后整个春节假期里,编辑们大都猫在老家改稿子和酝酿节后的拍摄。

    应之南还有许多涉外工作要对接,老外不放假,所以她等于就没有真正的春节假期。

    云升为了和应老师一起回乡,也工作到年二十九,两人除夕当天下午才落地津城机场。

    从机场出来打车,云升把之南的行李放进出租车里,正要把自己的登机箱也放进去,之南忽然说:“咱俩是两个方向,不顺路,你再打一辆吧。”然后她抱了一下云升:“给云总拜个早年。”

    云升觉得她要憋什么坏:“什么意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应之南说:“初一初二我们家要下乡看老人,咱们初三出来逛逛花市什么的。”接着趴到他肩头:“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津城的时钟酒店。”

    不愧是应老师,过年不忘业务考察,云总觉得是个好主意。

    之南父母这些年住在津城经济开发区的一个新楼盘里,是个联排的小别墅,因为之南每年在家待不了几天,她的房间就被安排在三楼顶层。

    看她拽着自己的大行李箱吭哧吭哧地爬楼,应母又开始念叨:“你说你,回来连个给你拿行李的人都没有!”

    之南没接母亲的茬,把行李搬上楼,梳洗一下,再把自己的日常用品取出挂好。平日里她的房间除了阿姨每周来擦擦地掸掸灰,就没人上来。床单被罩是新洗的,但每年就用这么几天,所以十年还是同一套。

    在北京住久了的南方人最不习惯的就是冬天没有暖气,枕头被子常年放在衣柜里,即使新晒过,也还是透着陈年淤积的潮,之南第一件事就是把网购的电暖气片找出来插上。

    房子家具都是父母后来置的,里面没有她的生活痕迹,父母为了省事,东西都留在老房子里,之南的房间和旅馆差不多,什么都是她的,又什么都与她无关。之南打开化妆包,拿出惯用的香水四面喷了一遍,很快,陌生的空间里就充满了她的味道。

    她这才满意地下楼帮着准备年夜饭,给见见和其他发小们发微信问候。很快,各个工作群、联络群、S刊大群也都热闹起来,有人已经率先发了第一波红包,之南抢到了6毛2。

    家里的年夜饭很简单,因为父亲患慢性病,饮食秉承清淡少食,所以只蒸一条鱼,炖一锅鸡汤、一盘青菜而已,主食包了莜面饺子。开饭前,父亲坚持要喝半杯药酒,之南陪了一杯,母亲喝水,父亲举杯:“健健康康。”

    新闻联播后就是春晚,父亲看了十分钟就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了,母亲多看了半小时,问之南:“为什么这些小品里总是演男的怕媳妇儿,大家就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之南想,可以用女性主义的角度写个戏剧评论来探讨一下,不愧是我妈。

    应之南很喜欢看春晚,不管被骂成什么样,她喜欢这种和很多很多人一起围观一件事的感觉。边刷着微信群里的吐槽,边刷社交媒体上盘点的艺人造型,品牌列表,再刷粉丝们的截图和热搜,不亦乐乎。

    大年初一,应氏一家人下乡给老家的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们拜年去。老家距津城开车高速2小时,路过一重重山和隧道,是个山清水秀的县城。之南的爷爷退休前是县茶叶厂的副厂长,几个姑姑也在茶厂上班。

    见了亲戚,少不得又被催一轮儿,不过之南不是应家唯一的大龄单身,炮火并不集中,大家东拉西扯地敷衍着就过去了。午饭后当地妇女都在忙着杀鸡拔毛,之南看都不敢看,跟着几个表弟表妹去江上乘竹筏。

    江山如玉,姑姑给他们冲了茶厂自己炒的青茶,和玉兰花一起焙,是量产香氛无法比拟的清醇回甘。之南拍了很多片子,发了个显示定位的朋友圈,不一会儿就收获大量点赞。看来大家都在跟手机过年。

    云升来了信息:“明天想不想去坪溪玩儿?”

    坪溪离之南老家开车要1小时,是个边陲小镇。

    之南问:“怎么想起去坪溪?挺远的。”

    云升回复:“云蓝结婚。”

    之南问:“你到老家接我呀?”

    云升:“不方便么?”

    之南思考了一下,给云升发了县城主街小广场的位置:“到这里接我。”

    第二天是初二,之南跟父母报备,说是旧同学结婚,去看热闹顺便旅游一下,之后会自己回津城,带着行李便走了。

    云升在小广场接了她,应之南把头拱到他怀里,像只猫似的蹭来蹭去。云升失笑:“这么想我么?”应之南发出一声猫叫:咪!

    云蓝是云升大伯的女儿。云家旧时在坪溪算是个书香门第,现在只剩下大伯一家住在老宅子里,保持着一日三餐拜神,婚丧嫁娶看八字属相,外姓女人吃饭不上桌等规矩。之南听了非常紧张:“那我吃饭能上桌吗?我属兔会不会冲着谁?”

    这一点应之南倒是多虑了。云蓝是出嫁,新郎是个外国人,把镇上的民宿包了就算男方家,所以婚宴是在民宿里办,想怎么吃怎么吃。

    坪溪镇是个小地方,路上铺着青板石,小街两侧坐着穿蓝褂子,包头巾的少数民族阿姨在卖些山货。云家老宅子在西街,原本是个好几进的大院子,但年久失修,维修成本太高,只在朝街的一侧住人,后院荒着,留一条小径通往后门。后门外有一段下山的台阶,通往河边码头,河上游的对岸便是边境。

    老街上没地方停车,快到时云升打了个电话,耳机里传来一把圆润明亮的声音,指导云升把车停在主街政府老礼堂的停车场里,他们下了车步行。应之南在长外套下穿了件有立体雕花的高腰毛衣,下身配了浅色醋酸材质阔腿裤,搭珍珠色浅口尖头平跟鞋,主打一个端庄文静。听说是中式婚礼,她用一块红棕色方巾折了个日式风吕敷充当手袋,增加些年味。

    云升在老家终于不穿金融男行头了,套一件松弛的开衫,系着应之南给他的cashmere围巾。

    他有点佩服应之南,下乡两天居然还有这幅造型,殊不知应之南昨天上了岸就直奔县里唯一开着的商场,大年初一的哪哪儿都不营业。“我这个叫作尊重场合,尊重新人,以示我对受到邀请的重视。”应老师小课堂开讲。

    应之南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她问云升:“欸,你们老家的亲戚知道你离婚吗?他们该不会认为我是你的小三?”

    云升哭笑不得:“应该知道吧,不过你在乎吗?”

    应老师见惯风浪,嗤笑一声:“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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