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1月刊，时尚杂志都会介绍各大酒店和餐厅即将推出的年夜饭和礼盒，应之南拍摄了不少大厨私荐美食专题，搭配餐具和家居品牌推出的节庆单品，花团锦簇红红火火的，是个讨喜的工作。待到春节临近，她便会收到不少邀请前去试菜，以及参加各种酒店回馈媒体的饭局。

    饭局上常有抽奖活动，奖品是酒店房券、餐券、Spa券等等。有的同行抽到非实名制的，就直接放“多余”上出了，算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这天她参加金融街威斯汀的媒体午餐，抽到了双人Spa券。

    她给云升发微信：今天在威斯汀参加活动，陪你吃晚饭？

    应老师长年戒碳水轻断食，除了社交所需，晚饭向来可有可无，所以基本上都是云升正常吃饭，她陪着吃两口。

    云升回复：那去Ritz吧，就在威斯汀对面。

    应老师回复：特别好，我有Ritz的餐券。

    云升：这么巧，我也有。

    然后之南约上路莘去做Spa，两人要了全身精油排毒，按摩后还送上姜茶和水果，最后躺着边敷面膜边八卦。

    “诶，你跟云升在一起这么些日子了，你就不好奇，他前妻为什么要跟他离婚？”路莘一脸坏笑地靠过来，“他是不是哪方面有什么毛病？”

    之南把手枕在一侧，思来想去，自从两人把过去的心结解开后，云升真的对自己很好，甚至有些宠着她，腰也不错……嗯，比不错再好一点点……

    她回答：“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来，估计我初恋滤镜太重。”

    路莘笑了：“这个我懂，我和老肖也是初恋。”

    路莘点了支烟，把烟盒递给之南。之南摆手：“最近戒了。”和云升在一起后她便不再抽烟，反正本来也没什么瘾。

    路莘接着说：“当年班上几大学霸，老肖和云升都很被看好，身高相仿，智商相当，一个长得白一个长得冷……”

    之南：“你说的该不会是海尔兄弟？”

    路莘笑着打她胳膊：“你别打岔！一笑面膜都皱了！我想说他俩个性就完全不同。老肖虽然家境不太好，但是父母感情稳定，对孩子没太高要求，我婆婆做饭特别好吃，清粥小菜也有滋有味儿的。所以老肖心思单纯，开朗，聪明但脚踏实地，属于业务骨干型。”

    之南想起云升的父母，在她的印象里，云母比较强势，而云父嘛……当年能跟踪自己儿子一晚上，应该是责任心很重的人。

    路莘把烟摁灭，拆了膜，双手在脸上继续按压拍打：“云升家庭条件也一般，除了聪明成绩好，他一会儿副班长，一会儿班长，一会儿这个队长一会儿那个……被寄予得太多，目的性有点儿强。怎么说呢？像《红与黑》里的于连那个劲儿。”

    她顿了顿：“不然理科班那么多暗恋他的女生，要头脑有头脑，要模样有模样，他为什么偏招惹你这个文科班的……”

    之南确实也觉好奇，说真的，当年论姿色论腿长，她还不如孟雪，人家青梅竹马有感情基础……

    路莘看着应之南，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哦不对，是傻闺女。

    她帮之南揭掉面膜：“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高中有个默认的‘公主’阶级？说的就是来自秀峰、滨江、兴城三个城区的女生。”

    秀峰、滨江、新城，组成了津城市中心，既是政经也是教育资源最集中的城区。应之南家在秀峰区，上的是直属市教育机关的学校，她上学早，小学直升初中。学校里大院和经贸单位子弟很多，许多发小初中就出国了。

    在进一步促进住房商品化之前，未成年人的生活往往固化于上一代所属岗位决定的区域，中考将同城不同圈层的孩子们，折叠到一个校园；再由高考将五湖四海的学子们，输送到不同城市，实现人才的资源调配。对寒门子弟、小镇做题家们来说，教育仍然是阶层转换的最有效通道。

    Location决定命运。

    之南想起，云升从学校骑车回家，路上要1个小时，而她每天上学只需走路15分钟。

    她躺在按摩床上伸了个懒腰：“公主不知道，公主坟儿我认识，现在咱们都在北京了，房子最少、最穷的是我，呵呵。”

    做完Spa路莘便回家了，之南通知云升来接她。

    威斯汀离RAYCORP不远，云升懒得挪车，决定步行过去。路上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夏天时自己还是个中年失婚男子，一脑门子官司，现在却闲闲踱步在冬日的街上，去接女友吃晚饭。

    这时光仿佛是偷来的。

    近10年的婚姻生活，若在同样的场景下，大抵是约好时间到Ritz会和，把车开到酒店停车场，先到的人进去拿个桌子，把菜点了，最后结账的时候记得拿两张停车券。

    但恋爱是不一样的，恋爱不需要方便，恋爱就是想见你，陪着你。

    是等待着你来；是知道你在等。

    透过大堂的旋转玻璃门，看到她穿着羊绒大衣在刷手机，她似感应到他目光，绽开笑容，小跑着奔出来，挽上他的胳膊。

    两人散着步，穿过金融大街，拐入金城坊，避开购物中心的人流，便是Ritz侧门的一小块绿地。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小冰晶，不似雨不似雪，在路灯下反射着矿物质的光晕。

    那是霰。

    之南忽然紧紧抱住云升，把脸埋在他的肩上。

    云升笑道：“怎么了？”

    之南不语，再美的爱情，也会逝去……

    可她是那么爱他。

    在Ritz吃完晚饭，他们步行回RAYCORP取车。晚上10点正是投行下班的晚高峰，人来人往的，他们进了公司大堂，等电梯下地库，云升忽然听到一把声音混在嘈杂中传来，不禁眉头一蹙。

    他转身往大门看去，有个身影在旋转门处一闪而出。

    最好是他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