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向沉都没有再出现,喻宵宁却总在夜半梦见他,有时候是三年前的他,有时候是现在的他。
有一天晚上喻宵宁再次梦见向沉车祸,半夜冷汗涔涔地醒过来,久久不能释怀,那画面太有冲击力,即便她知道是梦,而这个梦她已经做过好多次了,还是会感到心慌难受喘不过气。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过,这天是十月份的最后一天了。
喻宵宁刷朋友圈,想让自己忘记那个梦。
半夜还有新闻推送——“周河市发生突发严重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两人受伤……”
她越发心惊胆颤,给向沉发消息:“你在哪儿?”
这个点儿他应该睡了,喻宵宁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他朋友圈变成半年可见了,上回的那块许愿牌和上上回的茉莉都能看见,她再往前翻,八月底,向沉发了一张在福利院看望小朋友的照片,一群小孩扑在他身上,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这个微信是向沉的私人账号,他有专门的工作号。
喻宵宁好久没见过笑得那么开心的向沉,她把那张照片存下来,又继续往前翻,翻到六月有一条,是可见范围的最后一条朋友圈,也是茉莉。
喻宵宁切到相册看照片,又翻到上次去游乐场的照片和视频。
她才发现,原来她举着手机录向沉的时候他也认真地看着她,她说到“以前没有”的时候他的嘴角似乎往上抬了一点。
她四五点的时候又睡过去,被徐晓叫起来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你昨晚上又干什么了?”徐晓等她洗漱完一起出门,把热牛奶递给她。
喻宵宁猛地想起来她半夜给向沉发了消息,她拿起手机看有没有回复,没有回复。
已经八点四十五了,还没有消息。
她心里又泛起不安,给向沉打电话,关机,给何晋打电话,也关机。
喻宵宁拿了包往外跑:“晓晓,我今天不去上班了。”
徐晓没来得及说什么,喻宵宁已经进了电梯下楼了。
给谢伟打电话也没人接,她又没有江应的电话号码。
她打了车往向沉家去,早高峰将要结束,路上已经没那么堵。她一个劲儿让师傅快点,那师傅也被她焦虑的情绪传染,一边说:“咱得注意安全啊。”一边却连闯了两个红灯。
她进不去小区,在门口请保安给她开门,那保安对她有点眼熟,在听她说向沉的名字后终于想起来:“你是……向总的女朋友,是吧?怎么好久没过来了?”
喻宵宁没来得及回答他,往里边跑,气喘吁吁进了电梯。
她叉着腰开了门,迎接她的只有茉莉,家里没人。
她转身下楼,想去向沉公司找他,已经十点过了。
那保安见她这么快又下来,跟她打招呼:“怎么就走了?向总刚进去。”
向沉刚进去?
喻宵宁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她的心脏在剧烈运动后不堪负荷快要裂开,她按着心口,回头看,安静地一个人都没有。
“刚进去你们还能错过了。”
喻宵宁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好一点了,她笑着点点头,出了小区去坐地铁回公司上班,她都没来得及请假,旷班半天扣钱就扣钱吧,她都无所谓了。
到公司的时候张慧芸正在巡察工作,看她进去又关心她:“哎呀宁宁,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啊?”
喻宵宁尽力忽略掉其他同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张慧芸的手,笑了笑说:“谢谢总监关心,我没事。”
她把包放回工位开始工作,向沉的消息弹出来,张慧芸就站在她身边,一眼看见向沉的名字。
喻宵宁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没看,张慧芸又关心她两句才离开,还暗示她说:“要是不舒服一定别强撑着,不然我怕江总那儿说不过去。”
她低着头都能想到同事们的表情,张慧芸这是捧着她让她在办公室被孤立,只能靠着她这个总监,再借此搭上江应这层关系,和雄运谈合作。
手机还在震动,是来电提醒,她都没看是谁打的电话,握着手机往外走,张慧芸才离开。
是向沉。
“出什么事了?”声音里有意思紧张,她给向沉打了十多个电话。
“没……就是……打错了。”她自暴自弃胡说八道。
“看来是没什么事,不过——打了十多个还打错了,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啊?”向沉的声音里透着疲倦,但又很放松地在和她说话。
“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喻宵宁只要知道他安全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怎么那么晚还没睡?”他指那条消息。
喻宵宁想了想,解释说:“我昨天喝多了,发酒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喝多了?”
“刚从国外回来,手机没电关机了,这才……”
喻宵宁打断他:“嗯嗯,我去上班了。”
她慌张地挂断电话,回到工位去,同事们打量的眼光像扫描仪一样在她身上梭巡。
向沉回了她半夜那条微信消息说:“刚刚到家。”
喻宵宁开了电脑,又收到他的消息:“今天都在家,不出门了,下班过来吃晚饭。”
中午徐晓过来找她一起吃午饭,公司没有食堂,她俩去楼下吃面。
“你早上怎么了?”徐晓把筷子擦干净递给她。
“啊……没事。”喻宵宁不想说,话题转移说到张慧芸关心她那段。
“咦——怎么这样啊,让别人怎么看你啊?”徐晓不满。
“那我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不给她面子嘛。”
面上来了,她往里边加醋,徐晓阻止她:“少加点,晚上我陪你去喝酒。”
这是喻宵宁在周河养出来的习惯,因为喝了酒容易说错话,她心情不好又怕自己乱说话的时候就习惯去吃面,往里面加半瓶醋,酸得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再回家。徐晓一开始没发现,后来才发现好多次喻宵宁遇到什么事不说话都说是吃面醋加多了,她和聂驰才意识到喻宵宁那是心情不好的表现。
“今天周一,明天还上班呢。”喻宵宁放下醋瓶子提醒徐晓。
她一直没回向沉的消息,等到下班的时候却发现向沉在公司楼下等她。
这顿晚饭和上次一样,喻宵宁只安静地吃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向沉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只是给她夹菜。
向沉炖了排骨,做了一大桌她喜欢的菜。喻宵宁都说不好向沉是知道她喜欢什么还是全凭他自己想法做的。
喻宵宁害怕上次的事情再发生,意乱情迷之中容易犯错,她决定吃过饭就离开。
她把最后一个碗放好,擦干净手上的水,向沉也洗好了水果,让她把冰箱里的小蛋糕拿出来。
电视上播的电影暂停在上次她看的那段,喻宵宁拿出那个蛋糕,也是向沉曾经买过的那款,她无法解释这些看起来似乎不必在意的重合,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头发散在胸前,差点落到蛋糕上,她捋了捋,把那几缕别到耳后。
她坐到靠近窗边那侧,和向沉中间能坐下四个人,不吃东西也不看电视了。
在心里准备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向沉拿了遥控器按下播放,客厅里终于没那么安静了。
气氛并不让她感到尴尬,相反,她待在向沉身边的时候永远都很舒服,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再不离开这点理智也会丢失。
“我听说,你早上来过?”
向沉下午出门去买菜,碰见那保安,跟他打招呼:“向总,您女朋友早上来找过你噢。”
他问:“什么女朋友?”
那保安朝他比划:“那个啊,这么高,穿着裙子,头发长长的。”
向沉听他描述猜出来是喻宵宁,其他也没哪个女人会来找他。
他点了点头,没否认女朋友这个说法,又问:“几点啊?”
“您刚进去,她后脚就走了,没碰见您来着。”
向沉想起来那十几通未接来电和半夜的微信消息,买完菜便去喻宵宁公司楼下等她了。
喻宵宁沉默着,她没办法否认来过这件事,但也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么贸然跑过来,还进了他家。这随便放到谁身上都会觉得挺可怕的,那么随意地闯进别人家里。
“我这几天去了国外治疗。”喻宵宁终于看他,向沉似乎在说一件什么稀疏平常的事,但这件事足以让喻宵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来。
“医生说我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了。”
喻宵宁又在抠手指,她又希望向沉能恢复记忆,但也不希望,人本就是矛盾体。
“所以啊。”向沉放缓声音,坐得靠近她一点,伸手去拉她:“所以,你想怎么骗我,我全都可以当成真的,也可以全部都不相信。”
喻宵宁收回手,又挪开一点:“你知道我骗你,你还……”
“还怎么?”他侧身去拿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
“还让你骗我?”她不说话,向沉说。
“还一遍遍问我,从我嘴里听到谎话,你觉得有意思吗?”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说出些难听的话。
喻宵宁站起来要走,被向沉拉住:“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命运是一个巨大的转盘,转到哪段就播哪段,所有的言语都随机组合,昨天是她问他“什么是真的”,今天就轮到他问她“什么是真的”。
喻宵宁不理他,猛地甩开他的手,拿了包就走,茉莉在猫爬架上窝着,她路过的时候还喵喵叫了两声。
“全都是真的,向沉。我不过是为了你的钱来的,楚楚是我害死的。”
她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