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宁还得回去工作,闹钟按时叫醒了她。一边洗漱一边考虑要不要同向沉说一声离开了,还是直接走掉就行。
一开门向沉站在门口,给她吓一跳。
“向……先生?”
向沉点了点头,手里拎着两份早饭,兀自进了房间里:“吃个早饭,有事问你。”
明明不认识自己了,可他还是还像以前那样,总是记得给她准备早饭。即便这次是因为有事情要问她才带了早饭,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回忆从前。
喻宵宁感觉自己像一团乌云,拧一拧就能流眼泪,整个人都变得沉重起来。
向沉已经坐下了,娴熟地把早饭全都摆好,才回头看她:“过来。”
喻宵宁第一次听他对她说这种带有命令语气的话,乖乖过去坐好,接过向沉递过来的勺子喝粥。
“你认识我?”
她果断地摇了摇头,继续喝粥。
“你认识谢伟?”
她点点头。
“何晋也认识?”
她思考了一秒,点点头。
“江应呢?”
她继续思考,何晋和谢伟都认识的话,江应也应该认识吧,可她要是连江应都认识了,不认识向沉?
于是她摇摇头。
向沉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又开口:“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摇摇头,又点头。
“说话。”
喻宵宁放下勺子,敲碎一个鸡蛋,边剥壳边想说辞:“昨天晚上是第一次见嘛,今天这是第二面了。”
向沉显然不信,但也没问了,手伸到她面前:“手机给我。”
喻宵宁愣一下,想起来手机里有和他相关的东西,虽然他并非随意翻看别人手机的人,但她还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摇了摇头拒绝。
向沉也没坚持,把自己手机递给她:“留个电话。”
喻宵宁在周河新办了一张手机卡,之前那个号码还没有把向沉从黑名单拖出来。
她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来,向沉才放了勺子,站起来:“再见,喻小姐。”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门关上的声音不大,喻宵宁还坐在那儿出神。
向沉还是向沉,虽然也有不一样,但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说他是不是变得冷漠了,毕竟他已经忘了她,况且三年前她也不知道向沉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模样。
她看一眼时间,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于是赶紧边打车边下楼。
下班之后她回了之前的酒店,后天就要回周河了,她已经定好了回去的车票。
洗完头出来,头发都没擦干,有电话打进来,是个陌生号码,手湿淋淋地点了接通:“您好哪位?”她在理顺吹风机的线。
“是我,谢伟。”
“啊谢伟哥哥。”她下意识地喊出了三年前的称呼,话已经出口没办法撤回,两头都沉默了。
“怎么还没回来?”电话被向沉接过去。
……
“我……加班。”喻宵宁把插头插进插座,又说:“向先生,我保证不会乱说,您放心吧。”
“几点下班?”向沉没接话茬。
“我真的不会乱说的。”她无奈,也不清楚向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叫她回去。
“谁能保证呢?”谁能保证你不会乱说?
喻宵宁叹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伸手挂掉电话把手机丢到床上,回洗手间开始吹头发。
等她吹完头发出来,才发现谢伟又打了一通电话,还有一条短信:“九点之前回来。”短信是向沉发的,已经七点半了。
喻宵宁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却谨记何晋的话:“离他远点。”
她关了手机躺上床,抱着电脑继续工作。
向沉也没再找她,窗外的霓虹灯映进来,她拉上窗帘关了电脑睡觉。
早晨醒来手机里没有新的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讯息,只有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是向沉,三年了还是那个微信,头像都不换一下的,是一棵简笔画的树,她画的。
喻宵宁没有通过那条申请,只当没看见,收拾收拾出门工作。
今天工作收了尾晚上有个聚餐,她下了班先回酒店收拾一下再去餐厅和大家汇合。
她边看群里的消息边等车,合作方有个姐姐,她平时叫张姐,知道她单身,跟她再三叮嘱让她化个妆,别像工作时那么随意,她不好拒绝,换上了行李箱里唯一的一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
张姐果然带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过来,叫叶明卓。在一番闲聊后不经意地让他俩坐一块,喻宵宁拒绝无果,又忽然想起向沉,得离向沉远点。向沉已经忘记她了,她也应该走向下一站了。
饭后她站在路边等车,叶明卓也跟着她说送她。
喻宵宁转头看大家走的走,就张姐还在一边接电话,才摆摆手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她打的车还没到,叶明卓拿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可以吗?”
喻宵宁没怎么犹豫,加个微信在她意料之中,即便她不想,这中间也有张姐的关系在,于是拿出手机翻出二维码。
屏幕被一只手遮住,有人站到了她身侧,她错愕地抬头,是向沉。
“我还以为你手机坏了。”他淡淡地开口,话是对她说的,眼睛也看着她,跟叶明卓不存在似的。
喻宵宁把手机从他手下拿出来,递到叶明卓面前,抱歉地笑笑说:“不好意思。”
“这位是?”叶明卓略带迟疑,但还是扫了二维码。
“朋友的朋友。”她开口,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鞋跟虽然不高,但没站稳歪了一下。
“小宁。”车窗降下来,副驾坐着谢伟,他看向喻宵宁。
向沉伸手虚虚地扶着她,她穿着一条吊带长裙,外面是件针织开衫,向沉的手按在她肩上。
张姐走过来叫她:“宁宁。”又惊奇地睁大眼看向向沉,张张嘴:“向总?”
向沉点点头,并不记得这是哪号人物。只是华江商场上不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才显得他处处是熟人一样。
喻宵宁也不知道张姐认识向沉,她于是说:“张姐,叶先生送你回去吧。”
张姐也明显看出不对劲,没再多说,叮嘱她注意安全,又说:“下次来华江再聚聚。”
叶明卓表情有一丝怪异,朝她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向沉松开手,示意她上车。
喻宵宁没动,低头看了眼手机,打的车马上就到,她往向沉身后看过去,果然有辆车正缓缓停下。
向沉已经拉开了车门等她上车,她咬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面去,上了后面那辆车,让师傅快点走。
她都能想象向沉咬牙的表情,有点想笑,脱了高跟鞋转了转脚踝,还有点疼。她并不习惯穿高跟鞋,因此穿得也并不熟练,但凡穿一回,就得扭一次。
师傅刚确认完手机尾号还没发动,门又被拉开,向沉坐了上来。
师傅回头看了喻宵宁一眼,见她没说什么,便默认他俩一起的,开着车往酒店回了。
喻宵宁下了车拎着高跟鞋光脚站在路边,犹豫是穿着上去还是光脚,她试探着走了两步,被小石子硌了脚。
算了,她站在原地不动,问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向先生?”
这几次见向沉他都穿着板正的西装,没什么表情,和工作时没什么差别。以前他总是卫衣,很爱笑,站在她身边也看不出比她大了七岁。她想起来向沉曾经说:“万一你嫌我老怎么办?”
如今将要满三十二岁的向沉,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你认识我。”他看着她穿鞋,没有系带,不用弯腰。
喻宵宁看向酒店大楼,灯光明亮,她声音缓缓:“向先生,我曾在华江生活过几年,您这样的大老板,会三天两头出现在报纸上。”
向沉伸手握住她胳膊,手温透过衣服布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骗我。”
他的力道不大,更像是在扶着她,喻宵宁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她曾经试想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有时候是相顾无言的尴尬偶遇,有时候是带着怒气的质问,有时候是遥遥相望后的默契扭头,总之没有哪一次是他开口问你是谁。
她通过题目给的已知条件猜测提问是“为什么”,已经想出了解题思路,一看问题却是“你是谁”。不在预设范围,没有背熟的答案,但也因此她才能心安地胡编乱造答案。
“向沉。”她第一次叫他名字,“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何晋把车停在不远处,她叹了口气,又说:“不管你想要什么答案,我都给不了。”她挣脱手臂,朝谢伟挥了挥手,谢伟下车过来。
晚风吹起她的裙摆,毫无征兆地,向沉开口:“你以前……不爱穿高跟鞋。”
她的心跳到喉咙口,在他说完“以前”之后停顿的那两秒里,她差点落下眼泪。
他在诈我,她反应过来。
“没有吧,我以前就爱穿高跟鞋。”
向沉皱了皱眉,喻宵宁继续说:“向先生,这种试探的方式太明显。”
他点点头,并不在意这点小波折:“微信。”
喻宵宁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通过了好友申请,向沉拿出手机看了看,确实已经加上好友了,才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又转头看她:“喻小姐,你的手链很漂亮。”
喻宵宁慌张地去拉袖子,遮住那条手链,在他脸上看到得逞的笑容之后才反应过来,又在诈她,不过这次,确实诈到了。
喻宵宁不说话,眼眶一瞬间泛红,低头不看他。脚步声越来越远,车门打开又关上,她才抬头看着那辆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她往酒店走,才走出去没两步,就踩到石子,差点扭到脚。这酒店外面在铺喷泉的底,运了些鹅卵石来,地上难免有遗漏,穿着鞋容易崴脚,不穿鞋又容易硌脚,全怪那双高跟鞋,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