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日(八)

    风清接过他的花和小花盆,笑的自己都觉得过了些,她尽力收敛着,小声说:“我觉得挺合适的。”

    她的动作看起来比徐晟洲熟练多了,埋土、栽枝、按压,一气呵成。

    嫩白如葱的指尖沾上了几点泥,徐晟洲看着,越发觉得那几根手指是什么刚出土的稀世奇珍。

    “你喜欢种花?”他还送对了?!徐晟洲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惊喜。

    风清抚开花瓣上的泥点子,弯了弯眉眼说:“一位姐姐喜欢。”

    她的二师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医仙,她跟在师姐身后,也曾摆弄过几株灵草。

    徐晟洲很少见她有这么显露温柔的时刻,问:“那你呢?”

    风清扬起秀眉,从鼻子哼出点气音:“嗯?”

    徐晟洲说:“你喜欢什么?”

    风清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她喜欢什么?这个问题她好像从里没有想过。

    她抱着粗糙的小罐子认真思考着,目光自然垂落,毫无头绪之时忽地定睛。

    夜越深,星光越加清亮,恍若洒落一地的碎银,年轻将军的影子和她的不知不觉交缠在了一起。

    风清再次仰头看向身侧高大的年轻将军,徐晟洲的身姿高挑挺括,正专注又柔和地看着她,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等自己给他一个十分重要的答案。

    这种突兀的错觉让风清呼吸微滞,她极不爱这种出人意料的情绪,追根溯源却根本无从求证。

    她将手上的衣料捏紧,贴着柔软的掌心肉让自己镇定,同时也毫不回避地对视回去,体现出自己的问心无愧和不甘示弱。

    于是,浅浅星光下,四下无人的夜里,剑眉星目这个词在她眼中有了无比具体的表现。

    风雨也好,黑夜也好,徐晟洲这个人不论在哪里,好像永远都是让人难以忽视。

    风清直勾勾地看着徐晟洲说:“你的身体。”那简直是她的救命良药。

    她可是克制了十二万分,才忍住了不把少将军打包带走的。

    心里好似烧起了一口锅炉,心跳一下火就更旺一次,烧地他耳朵发烫,唇齿发烫,脸上血肉都好像快被她这句一本正经又暧昧至极的话融化了。

    可这罪魁祸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掀起了多少风浪,就是个恃美行凶,不负责任的坏小女孩。

    徐晟洲错开风清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我是比较特殊,对修仙者来说。”

    他惯会刁难人,如今也是稀奇,主动给风清找起了借口。

    风清想,少将军说错了,他应该是无比特殊。

    她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徐晟洲能够免疫大部分仙术,和罗刹蛊又是什么因缘际会。

    可转念一想,泫北的少将军是个从不做亏本生意的,若是答了之后问起她来,那些话题,她是断然给不了答案的。

    将心比心之后,风清折中再折中,问了一个不算出格的问题:“少将军为何不修仙?若是修仙,你必定是凌云石上榜首。”

    凌云石榜是修仙界年轻子弟们争相追逐的榜单。

    她相信本身就足够强大的徐晟洲,在能够免疫大部分灵力攻击的情况下,必然能位居修仙界前列。

    更何况他这个技能除了让修仙界无语之外,并不会像她一样触怒到修仙者关于灵力的利益问题,也就不存在需要藏头露尾的情况。

    风清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现在想的全都是如果徐晟洲修仙,仙门何至于欺负他,他也不用殚精竭虑,次次冒险。

    徐晟洲对旁人羡煞之事却表现的格外豁达,或者说除了风清,他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浓重的夜色孤城里,风清听见身边的年轻将军轻声一笑,那笑中有理解少女为何有此一问的欢喜。

    徐晟洲变得无比温脉,他看向身边捧着小罐子的小姑娘,微微弯下腰,和风清的视线平齐。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可以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这下不止是影子,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徐晟洲说:“我的对手不是仙门。”

    成为修仙者就代表着放弃了凡俗的一切,融为仙门的一部分。

    徐晟洲不行,他需要出师有名,需要为人族战而再战。

    风清瞬间了然,暗道她也是鬼迷了心窍才问出这种蠢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她的手指轻轻按压着箩楹花身边的软土,根本没下力道,像是在玩一个将泥土摊平的小游戏。

    小仙女乖乖软软的,轻声道:“是我短浅。”

    徐晟洲哄她似的:“没有。”

    我很喜欢。

    没有人主动提起时间,他们很有默契地同时往城外走。

    徐晟洲第一次如此耐性又多余地解释:“没人不想往上走,从凡人成为修仙者,悟道入仙门,登榜凌云石,享长生,临天道。”

    风清赞同,因为这并不是一件稀奇事,她说:“诸多凡人如是。”

    “诸多凡人如是,可我非诸多。”

    “修仙者寿数长远,普通妖族也有数百年光阴,更不论那些血脉高贵的妖 ,唯有人族,一生如白驹过隙。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们会为此奋战,却不会和我们共同奋战。”

    徐晟洲说的是‘他们’而非‘你们’,他细细观察着风清的表情,见她并未有异常,这才更加神态自若地开口。

    “人间,对修仙者和妖族来说,更像是一块惨败之后划分给魔族的地界。只要他们不冲上仙门,杀进妖界,都无所谓。”

    “可我们有所谓,人族还在活着,会一直活着。”

    徐晟洲看向更远处黑暗:“修仙界不缺徐晟洲,但人间需要徐晟洲。”

    “我不怕死,但我要死在我的家。”

    来路已经走完,耀野也回来了,在城门口等候自己的主人,徐晟洲走过去,摸了摸耀野的耳朵,然后翻上马背回拉缰绳,徐晟洲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和目的,他对风清说:“我只为泫北而战。”

    马头调转,徐晟洲将他们的约定又描绘了一遍:“风清,下次见面教你骑马,别忘了。”

    同稷澜宗合作,结盟仙都,聪明如他不会不知道未来仙都会将他当作一把利剑,他不在意当仙都的马前卒,他会每一次勇敢地出兵魔族,直到彻底斩杀魔族的心脏。

    所有的目的只是为泫北,为人族。

    此刻年轻将军的模样已然深深映进她的心中,在风清自己都还未察觉的时候。

    她捧着花盆温声相送,夜色与山野缠绵,她轻轻回应:“徐晟洲,下次见。”

    此刻,风清无比渴望,如果可以,让她活下去吧。

    再见一次。

    毕竟,他是如此令她舒服。

    风清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散,心魔已经迫不及待地开损:“小魔头,装什么温良好人,人家早就看穿了你的沉沉心计,你竟然还刻意等他回来,你这是上了他的钩!”

    风清将箩楹举高,一边走一边细细地观察这看起来细弱至极的小白花,来到人间的这短短十几日也如走马灯一般晃过。

    风清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她满不在乎:“那又怎样,他不是说了只为人族吗?”

    “他说你就信?你不会是因为你们老六死了你就急了吧?”

    心魔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勤勤恳恳修仙的小姑娘忽然落下一步狠棋,把人族和仙族绑在一起,肯定是想使坏。

    使坏没关系,这宿主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可她也不能这样盲目信任一个陌生男人啊!

    心魔感觉自己操碎了心:“就算人族和仙族结盟,那徐晟洲出兵一万次也不可能斩杀魔主的!三界能破魔者唯有破魔刀主,这可是天道说的,你不会忘记了吧?你那血包一身本事,志在三界又有何不可?把这种可怕的存在的当作棋子,你也不怕他反扑!”

    心魔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灵台幻象之中徐晟洲杀了风清,就一定不是什么好的预兆,风清如果把他吃了,将罗刹梦蛊圆满了也就罢了,反正这姐们命中注定要成魔的,心魔完全不在乎她现在修仙修地多么厉害。

    但徐晟洲这个变数太大了。

    她必须要在风清成魔之前好好提防徐晟洲!护着风清活到成魔的那一天!

    心魔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不由得又怪起狗屁的天道,竟然把她往气运之女的路上拐,害她走上修仙这条歪路!

    风清对心魔的抓狂毫不在乎,她顺着山道往狭鹰关走,她记得,好像走过狭鹰关,就是泫北国境了。

    直到心魔说的没了气儿,恹恹地挂在灵台边边,风清才好心提醒:“说累了就睡吧。”

    心魔冲出灵台,白朦朦的雾团揪着她的衣领,像是耍赖却又带着几分委屈:“你......你这个......小坏蛋!不听我的话呜呜呜。”

    漫不经心地玩着柔弱的花瓣儿的风清这才腾出目光给眼前的这团。

    那双清绝的美目不含任何杂质,透亮地像是一双琉璃,可心魔却分明地觉得那里面雷霆叱咤,波涛汹涌,比起雷霆海的可怕也丝毫不逊色。

    四目相对着,风清忽地又笑了。

    她最近笑的太多了,心魔有点怕,暗道不太妙。

    果不其然,风清轻飘飘地就说出让心魔毛骨悚然的话:“我比他弱吗?”

    “志在三界有何不可?”

    “呵,那我以三界为棋,又有何妨?”

    心魔被她这平静又可怕的模样刺激到了,电光火石间忽然就福如心至灵台清明,心中的猜测不断刺激着心魔,她抓狂尖叫:“你你你!你是想再起战火,好利用乱世为自己积攒功德,借机飞升!”

    对啊对啊!这小魔头自从被天道拐歪了之后不就一门心思修仙吗?她已经站在了修仙界的顶峰,那还能追求什么?不就是飞升成真仙吗!

    此间天地五百年没开过天门了!

    风清这是想以平乱世之功来引天门开,让自己飞升啊!

    风清可怕的心思被心魔毫不留情地点破,她也只是轻轻跳了下眉,完全是一副你拿我如何的模样,带着点不常见的小嚣张。

    而后她淡定地将箩楹放到储物袋中。她的储物袋是高级灵器,世间仅有两只,在里面养朵小花完全不成问题。

    心魔被惊得呆在原地好一会,等反应过来风清已经走了一小段了,她蹬起腿儿追着风清大喊:“金铃求援时你是不是就计划好了!”

    “你才不是大发慈悲出神山救徐晟洲对不对!我就说你个坏女人哪有这么好心!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你就是要带他入局趁机搅弄风云!”

    “人妖仙你是不是都没打算放过!”

    东边的黑暗里隐隐连出鱼肚色,天上早已没了星辰。

    阴阳交界之时总是最为昏聩,日华未出,星光却已然暗淡,世间一切朦胧成渺小的剪影,因而无人知道,极西之地通往狭鹰关的道路上,一团白朦朦的雾气疯狂绕着不为所动的清冷少女打转。

    心魔发出一声尖叫,随即飞到风清面前:“你能功德圆满飞升尚可收场,可你想过没有,一但三界变成千年前那般模样,你却飞升失败,你可知道你会死得有多难看?”

    心魔苦口婆心:“姐,咱们去当魔好不,我保证依旧让你美美的,长不出一条魔纹,当魔可是速成班,心动不如行动,咱们挥起拳头就是干!”

    此间天地谁都有可能飞升,但风清绝对不可能啊,她是命中注定的魔!死天道!拐她的宿主,坏她的大计!害得风清现在狗急跳墙兵行险招,万一她还没成魔就被因果反噬完球了,她不弄死天道她就不是伟大的心魔大人!

    风清走哪儿心魔就堵哪儿,惹地风清烦了,她强行将心魔塞回灵台,心魔砰砰撞墙,咬牙切齿。

    风清:……

    她无奈回应:“不好。”

    “这世间又何尝不是一场鲜血淋漓的赌局,我不愿再当棋子,我要为自己赌一次。万一我赢了呢?只要我成为真仙,你和魔族,就都可以去死了。”一想到这里,她心中便有了隐秘的愉快,届时,她会真正摆脱一切,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心魔:......无情的女人,好歹同床共枕十年,还是满心满眼想着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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