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岳父,”裴清玉不管面色为难的双喜,转而看向脸色阴沉不定的林作荃,微微笑道:

    “越州距离京城路遥,本王的聘礼不日就会运到京城大将军府上。岳父也曾征战沙场,自然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知道军队里一切都是从简从快。”

    “本王和令爱在越州结成眷侣后,月内班师回京,再携手登门拜见岳父岳母。”

    “本王话已经说清了,越州事忙,该回去了,也祝各位回京路途平安顺畅。”

    说完,孝王一招呼手,侍卫齐声呼和,纷纷背起来受伤昏迷的几个人,手按兵刃,鱼贯而出庙宇。

    飞渡不知该不该背起林乐乐,怕冒犯她,裴清玉过来,素白手指轻轻一拂,点在她肩颈上,解开穴道,而后自然而然隔着衣裳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

    林乐乐看看他,又看看呆呆站在原地的林作荃,有些懵然,这……这就成了裴清玉的老婆了?

    算了,总比去太子那里受辱送命好太多了。

    林乐乐脑袋一低,乖乖跟着裴清玉走。

    忽然,裴清玉顿住脚步。

    一把大刀反射烛光,寒气森森,横档在身前!

    “孝王殿下,纵然您是王,我是臣,但我今天要是叫你这么带走女儿,还怎么面对吾皇!林家家将听令,挡住孝王王驾,留下大小姐!”

    “咔嚓!”“咔嚓!”

    外面奔跑之声不断,马蹄声,金戈声不断,庙宇内外的侍卫都抽出了兵刃,灯火月光下,冷森森冰凉凉,杀气一片。

    魏兴正把受伤的下巴骨掰正了,狰狞着呼喝太子亲卫。

    双喜总管唉声叹气,也只得招手叫来天子禁卫。

    “好,你们是要和本王亲卫打一架?”

    如此刀光剑影中,裴清玉竟然笑了起来,笑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林乐乐本来叫这变故吓一跳,看他这么成竹在胸,心里稍微安稳一些。

    双喜弯腰像是虾米,柔声道:“老奴什么东西,怎么敢冒犯殿下。只是殿下也知道,若就这么眼睁睁叫您把林大姑娘带走了,差事办砸了,咱家几个都没脸见皇上。若是我们打不过殿下,那也没法子。”

    “好!正好我今天还没有打痛快呢。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刀剑无眼,动起手来想留情也不能够,诸位若有死伤,是你们命该如此,就请自认倒霉吧!”

    “弓弩手,准备!!”

    “慢慢慢慢慢!殿下,您外头还有弓弩手?”都不用问,外面应喝山响,庙里都能听到弓弩手上弦搭箭的声音。

    裴清玉好笑地看着双喜,说:“本王什么时候出来,不带着弓弩手了?”

    双喜脸色都绿了,忙喝住自己这边众人,苦着脸握着双手说:

    “殿下的穿云箭名声响彻天下,弓弩手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一发三箭,箭无虚发不说,还箭箭能穿透盾牌!咱们可都是血肉之躯啊,就算护卫们穿着甲衣,甲衣能比盾牌还厚硬吗?”

    魏兴正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又恐惧又阴狠又厌烦地说:“那你说怎么办?!这么放他走?!”

    双喜一拍手,一跺脚,说:“好,老奴斗胆担下来这个事儿!诸位,暂且罢手。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的,倘若真相互厮杀,输了没命,赢得也不好看。老奴以为,不若把群斗改为单打独斗!”

    “谁跟谁单打独斗?!”

    “放心,不是魏将军你,您这块肉上去,不够殿下剁的。咱们这儿,有和殿下一拼之力的也就是林大将军了。”

    魏兴正叫这个老太监奚落的脸通红,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

    “好!”林作荃见双喜,魏兴正看他,沉声答应。

    “殿下,你是王,我是臣,你想娶我的女儿,朝堂上我没资格答应。林某人年轻时行走过江湖,咱们就依循旧历,不管身份高低,按照江湖的规矩,谁赢听谁的,行不行?!”

    “好!裴清玉向林师父请教。咱们是在这儿打,还是上外头打去?”

    “这里施展不开,上外头去吧!”

    哎?这事情怎么变成她便宜爹和裴清玉对打了?

    裴清玉一走,发现拉不动林乐乐。

    回头一看,见她皱着眉头,神态纠结。

    “别担心,我打败你爹爹,就带你回家。怎么,你是担心我受伤,还是担心你爹爹受伤?”

    这话,叫她怎么回答?简直跟婆婆和老婆一起掉水里那个送命题一样,怎么答都不合适。

    林乐乐木着脸说:“我信你们都是有分寸的人,所以我一个都不担心。我就是腿抽筋,腿麻了。”

    前头传来林大将军忍无可忍的声音:“不孝女!”

    “养不教,父之过,我娘早死了,不孝顺也是爹爹教的。”林乐乐眼皮不抬,慢吞吞回怼。

    前面林大将军耳力灵敏,差点没叫门槛给绊着,冷哼一声,一脚踏碎砖石。

    裴清玉忍俊不禁,这丫头说话是真损呐,拿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二话不说出去了。

    林乐乐:……

    ——她又不是狗,为什么揉她头?!

    院中,上面月色星光,下面火把冒着红光黑烟,被山风吹得偏摇。

    对峙的两人渊渟岳峙。裴清玉没拿斩麒麟,林作荃没拿他的金环大刀,因为比武只是为了分胜负,不是为了伤人,所以点到即止,比试拳脚。

    周围一大片观众,既兴奋地盯着场内——这可是朝内两大顶尖高手的对决,又谨慎地防备敌人。

    林乐乐跟在飞渡身边观战。

    要是别的女子,可能担心地想哭。林乐乐开始前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就她这便宜爹,和仿佛老狐狸一样的裴清玉,她就不信这两个朝堂混了这么久的人,能真打出个生死之伤来。

    她在打之前唯一紧张的,就是希望裴清玉千万千万别掉链子,别大意失荆州,不然自己就惨了。

    两人一动手,真是鹰击长空,虎啸山林,兔起鹘落,拳光腿影,重如锤击,快如残影。

    地砖也碎了,石头墙也坑坑洼洼,一片片白色的碎石飞溅,黄土弥漫,简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周围一片震惊,起哄叫好声不断。

    中间是险象环生,吓得林乐乐捂着嘴,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了。

    一见到林作荃那锤穿石墙的拳头奔裴清玉的胸口,挟着风沙裂石之势已经躲无可躲,不敢看裴清玉被打碎肋骨的模样,林乐乐惊叫一声,转身蹲下,捂着眼睛。

    “砰砰砰砰”之声不绝,好像战斗还没有结束?

    飞渡好笑地看着缩得跟个小鹌鹑一样的林乐乐,说:“林姑娘,没事,殿下没叫伤着。”

    林乐乐蹲着转过身来,把手指滑下眼睛,又看见裴清玉凌空飞起,飞腿劈向林作荃的头颅!

    “……”林乐乐猛地捂紧了眼!

    “林姑娘,没事儿,两人都没死呢,打得好精彩!”飞渡兴高采烈,怂恿她看。

    “林姑娘,你自己还不是经过一场恶斗吗?你怕什么,千载难逢错过了可就看不着了啊,哎呦,这一拳,好力道,真是神了!林姑娘你快看啊!!”

    林乐乐就一会儿捂着眼睛,一会儿露出眼睛,接着又被吓得捂着眼睛。最后干脆怂怂地转过身子,直接拒绝观看:

    “飞渡,他们俩谁赢了你再告诉我吧!”

    林乐乐不怕吵架,不怕打架,但居然怕看人打猛架,她确定了自己是个小心脏。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忽然云/止/雨/歇。

    “你老了,林师父!”裴清玉不给人面子的断喝后,周围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

    林乐乐双手怔怔放下,就感到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抬头,看见裴清玉神情肃杀,风尘满面,脸颊上沾染些白色的石末子,黄色的尘土,青衫也有破损,狼狈中不失清雅的气度。

    目光对视,裴清玉目光转柔,伸出对打通红的一只手来,作势要拉起她。

    “我赢了你父亲,跟我回家。”

    林乐乐应该欣喜若狂的,终于不用去太子那里送死了,但是看着他的眼睛,那种云淡风轻,理所应当的神气,却怔怔起来,不由得把手放在他手上,一个小而冰凉,一个大而温暖。

    裴清玉一个用力,轻轻把林乐乐拽了起来,不再说话,转身上前,牵着她的手走。他的长发被山风吹拂向后,一缕子轻轻滑过林乐乐的脸庞,触碰着她鬓边的乱发。

    双喜等人喝完彩后,哑口无言,乍着两只手面面相觑。

    魏兴正刚才也忍不住喝彩,这时见裴清玉牵着太子侧妃要走了,才反应过来,忙对着一语不发,慢慢走过来的林作荃说:

    “林大将军,你可曾经是孝王的师父,你不会是想把女儿嫁给他,故意演的这场戏吧?!”

    林作荃停下脚步,狠狠瞪着他,把抱着胳膊嘲讽的魏兴正吓得放下胳膊,退后三步。

    “你……你瞪我有什么用?等太子问起来,我就说是你故意落败,放走你女儿的!”

    林乐乐听魏兴正说的可恶,正转头要回怼他,忽然看见林作荃抽出金环大刀,当头朝她劈来!

    “姓魏的!你卑鄙无耻,血口喷人!好!我砍死我女儿,总能够上对得起天地,下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哎哎哎……大将军冷静!!手下留情呐!”双喜急的跳了起来。

    事发突然,周围一片惊叫。

    林乐乐傻眼看雪亮的大刀如流星月光,转瞬就要劈开她的头颅。

    忽然身子被人一推,朝后飞去,叫飞渡接住了。

    裴清玉单手抛剑、拔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斩麒麟蓝盈盈的剑光流耀天地,对金环大刀一档一旋,化解凌厉无比的攻势,而后两人近身对掌,只听到“轰”地一声,沙尘四起,沙子打得大家惨叫不已。

    飞渡忙旋身上前,用身体替林乐乐挡住所有风沙。

    夜色之下,两人神情凝重。裴清玉对掌的袍袖灌满了风,高高鼓起,再次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分开。

    裴清玉退后三步,弓步站稳,一只宽袖炸掉半截,露出半截胳膊。林作荃蹭蹭蹭蹭退后五六步,单刀插地支撑身体,哇地一声吐出大口的血来。

    “岳父,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令爱已经是我妻子,她人是我的,命是我的,你不可伤她!”

    “老夫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林大将军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裴清玉,像一头落败的老狮子,神情悲怆。

    “哎呦呦,胜负已分,大将军你快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双喜忙上前,叫禁卫军分开二人,先温声安慰林作荃:

    “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已经尽了全力,这是天意如此,不可违抗,老奴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力陈真相,说明你的忠心和不得已,大将军放心吧!”

    见林作荃颓然点头,慢慢收起自己的金环大刀,双喜松了口气,又对魏兴正怒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再敢挑拨,小心咱家上皇上那儿告你一状!”

    魏兴正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一道冰冷的光划过眼睛。魏兴正只觉得胸口剧痛,身体倏地朝后倒飞起来。

    他不可思议低下头,睁大了眼,看见一柄剑当胸穿过,把自己活钉在夯土外墙上!

    不,不可能……

    “我……我是太子使……”

    嘴角和胸口的血滴滴答答喷涌,魏兴正看着周围人恐惧的目光,磕磕绊绊的话还没有说完,裴清玉抬手一抓,斩麒麟凌空飞了回来。

    剑出后,血喷溅三尺,染湿了土墙和地面杂草。

    魏兴正沿着土墙滑落在地,嘴角呕血,脑袋一歪,死不瞑目。

    “双喜总管顺便帮本王在父皇那里告一状,此人谋害孝王妃,已经被本王杀了。”

    裴清玉甩去剑身上的一串血珠,咔嚓一声,收回斩麒麟,握在左手。

    在场百余人,被他目光一扫,竟然无一人敢言,皆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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