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宣妩姑娘。”晞露初升,有铃铛响回荡在屋内。

    宣妩盘腿坐于蒲毯上,对着铜镜描摹水湾黛眉。

    “马车已备好,待姑娘拾掇完,便可出城门了。这些是闻二公子特意嘱咐的。”婢女举着澜彩木漆盘,上面放着一个素布纹梅袋,宣妩拿起,不似平常银两重量,她打开伸手去摸,触到一方冰凉玉石盒子。

    是仓衡山所制的玉脂素晶棋。

    那婢女也笑道:“这晶棋难得,公子好像也只得了两副,这些年来甚是爱惜,听闻姑娘昨日还与公子下棋,今日姑娘要走,公子就送一副,公子对姑娘可真是大方。”

    “闻二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宣妩收好晶棋,盖灭屋内燃着的香暖炉,刚一打开房门,迎面便吹上刺骨的寒风,婢女忙挑了件白狐粉裘为她系上,又举着油纸伞送她出门。

    出了忘忧阁,便往大门走去,叶红衣遥遥看着一行人乌泱泱的出来,问身边的碧果:“这是有姑娘从忘忧阁出来?”

    碧果看了眼:“好像是昨日闻二公子在早市里救下的宣姑娘,今日送她出城的。”

    “倒是新鲜。”叶红衣远远跟在后面,“我们也去送一送,瞧瞧是什么样的女子。”

    凛冬大雪,寒风刺骨,宣妩紧了紧毛裘,却不上马车,小声问婢女:“闻二公子呢,方才我路过他门口,未见烛火,是没起还是…”

    “闻二公子一早便与南冶出去了。”

    “去何处?”

    婢女摇摇头,为她掸了掸身上积雪:“姑娘还是快点上车吧,这雪大冻人。”

    宣妩这才不得不上车,前头车夫一声喝,那马便出了裕翎山谷往城门口跑去。

    再掀起帘子,已离大门几丈远,一群人收了堵门的石墩子挥手致意,宣妩如坐针毡,似乎在等待什么。

    湿雪化水在路上结了厚厚的冰,马儿跑起不稳,车夫只得放慢速度,正驯服间,却听见那马一声嘶吼长鸣,扬头高起,接着便重重摔了下去。宣妩也觉一阵天翻地覆,眩晕间马车散架,她倾倒在右侧,额角撞上轿梁,外面一阵惊呼声,纷纷跑来,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散架的马车里扶出来。

    那马儿不知怎的发了疯一般,已经口吐白沫,四蹄还在抽搐,车夫也被断裂的木梁砸伤了手臂,正一群人垂头丧脑间叶红衣自人群后而来。

    “这是怎么了。”

    “回禀小姐,是这马不知发了什么疯。今日本要送宣姑娘出城,谁想到出了这种事。”

    宣妩被人扶着,牙关紧闭,面色惨白,只觉眼前一阵明一阵暗,她额角出了好多血,顺着脸颊一路流下,稍稍一擦,又是一阵发软。

    叶红衣看向她,从兜里掏出瓷玉瓶,倒出一枚小巧玲珑的药丸塞入她口中:“这是芷孚丹,止血固气的,可以让你没那么难受。”

    说完她又上前查看马儿,招呼凤翎侍将马翻面,带上手套细细在它身上摩挲,直到摸出异样才停下动作。马身上有一处凹洞,她掏出尖刀,将嵌在里面的剑镖拔了出来。

    宣妩正因为血腥难闻而掩面捂鼻,又偷偷看着叶红衣都所作所为,只见她手中捏着一枚箭镖,心下有所了然,她眼神不经意扫过高处的房檐,看到有黑影向她招了招手。

    时机已到,她晕了过去。

    *

    浮云山脚

    闻景弈手执一把墨绿玉骨伞,傲然而立,遥遥仰望高山。这山高耸入云,上面的路已被雾气遮住看不清虚实,山路峻险,整整一百零八阶。

    南冶:“当真要试吗。听闻这浮云山阶设有九关十阵,若上不去,便也下不来了。”他一脸担心望向闻景弈,这路至极至难,便是在山脚,也能瞧见从上面滚落的尸骨。

    “如今突破点在墨即,墨即不知所踪,可他的弟子,我曾听闻隐居于这浮云山上。”

    “素面媚手。”

    闻景弈低低吐出四个字。

    “他自己立下的‘登浮云山,心愿所成 ,’我这心愿,便是要他告诉我,墨即何在。”闻景弈眼神狠厉,收了玉骨伞,便欲踏上台阶。

    南冶忧心烈烈,上前拉住他:“我与公子一同去。”

    晨雾渐散,风雪愈大。

    二人终于登临浮云山巅。

    万景苍茫,偌大皑皑白雪里,木屋隐于雪松林之后。

    门前的雪已积了半门高,闻景弈心头一紧,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吱嘎”一声,重归于静。

    无人。

    “公子,这……”南冶也惊了。

    闻景弈快速扫了一眼屋内陈设 :“已走了大半月,我们来晚了。”

    又是死局。

    他长叹一口气。

    回到忘忧阁已正午,下人们接连上菜,今日饭桌上多了盘酒酿桂园子,南冶瞧见皱眉。

    “甜腻腻的,公子不爱吃。”

    “什么不爱吃。”叶红衣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你不爱吃,就别代表你们家公子。”

    “这是宣姑娘做的。”叶红衣搬了红木漆凳坐在他身边,舀了勺藕圆放在他碗中,挑挑眉,示意他尝尝。

    闻景弈尝了口,刚咬开,桂花酒酿就在唇齿间爆开,藕圆外皮也是用糖揉的,又腻又甜,他确实不爱吃。

    “没走么。”闻景弈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我来找你就是为说此事。”叶红衣收了戏谑的表情,从怀里掏出用一方手帕包裹的箭镖,“今早宣姑娘乘马车离开,那马被人射了毒镖,人仰车翻,宣姑娘还受了伤。”

    叶红衣一边说一边观察闻景弈神色,想从中读出些什么,谁想那闻景弈置若罔闻,只用筷子夹起那箭镖,放到眼前,又嗅了嗅。

    “有毒。”

    叶红衣点头:“那马都登时口吐白沫,若射到人身上——”叶红衣又瞄他。

    闻景弈对上她的目光,接过话茬:“那宣姑娘如何了。”

    “自然是——伤得极重了。”叶红衣眼睛转的溜圆,“额角伤了好大一块哦,还晕了过去呢。”

    闻景弈不再理会:“你怎么看。”

    她才稍正神色:“听闻宣妩是你前几日早市上捡到的,来历不明。我以为她许是迟夕细作,设计不愿离开裕翎山谷,可方才大夫都来瞧过了,说什么气血不足,心脾两虚,听着就不是什么能做细作的样。”

    闻景弈颔首,这些他早就知道,所以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我早已知道,否则怎么可能会让她暂住阁中。”

    “这么聪明呢呵呵。今日一事,我看倒是迟夕的人做的,见宣姑娘从裕翎山谷里离开,他们伤不了你,自然要拿别人泄气,只不过,或许来人技艺不精,镖都没打到人身上,啧啧。”

    “你方才不是还心疼她,怎么现在又这样说。”

    “哟——”

    还没等叶红衣揶揄完,闻景弈就打断她的话:“迟夕定然不会放过每个从裕翎山谷走出的谷外人,纵然能在息城护她安全,出了城门,她的生死,你我都无法保证,她怕是如今还不能走了。”

    叶红衣听他这冠冕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不要家里人吗?你说不能走便不能走?自己什么小九九自己心里清楚,想留她在谷中直说不就好了——你说是吧,南冶。”

    南冶也不敢接她的话拔,一边向闻景弈作揖,一边回她:“我已查过,她是珞川人,年幼时全家都葬在珞川大乱里,似乎是经了几手才被卖到息城的,家中……已无人了。”

    “这么可怜。”叶红衣道,“那便还是把她留在山谷吧,外面世道太乱,这样一个柔弱女孩子家家的太危险。”又拍拍闻景弈肩头:“那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哦,这样的怜人西施,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闻景弈吃了瘪,话还没说完,叶红衣就已拍拍屁股跑路。

    南冶:“公子可要去瞧瞧?”

    “你也——”闻景弈目光横扫过去,南冶连忙低头捂嘴,忙称不是。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

    暖阁的窗户外一声异响,而后又趋于平静。

    宣妩一袭单薄寝衣,缓缓拉开暖阁的门。

    天边恰有一只寒鸦飞过。

    她低头在花圃中寻找着什么,直到身边传来踩着雪在她面前停下的声音,她脸色骤变,僵硬的抬起头,撞上一张她从未在裕翎山谷里见过的脸。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

    那人手里捏着一卷小小的字条,咧嘴狞笑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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