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临安下雪了,街上有许多孩子跑出家门,穿着新棉服,带着帽子,叫上小伙伴一起玩。七岁的桑晚一个人出门看雪。桑晚看见三四个比他大些的男孩正追跑着玩,他也想加入他门一起玩。等那些大孩子跑累了,站着休息时,桑晚赶紧走过去说:“大哥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看着弱不禁风的桑晚,其中一个男孩说:“这不是白家活不了几年的白桑晚嘛。你家人都不和你玩,我也不和你玩。”
“对对,我们也不和你玩。”其他孩子也喊着。
“我可以跟上你们的。”桑晚拉住最大的一个男孩说。
“好啊,你先打得过我再说。”那个最大的男孩笑着说。
一个拳头朝桑晚挥去,打得桑晚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加油,加油,加油。”其他孩子围着他们俩。
最大的孩子还在挥拳打桑晚。桑晚知道疼,但他没有哭,他举起手想要反抗,可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没有办法打中最大的男孩。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女孩的声音吓得其他孩子转过身看着她。那个最大的男孩也停止了打人。桑晚透过那些围在他们身边的孩子之间的缝隙看见一个穿着苏梅裙子的小女孩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
“啊!她会打人的!”其他小孩四处跑开。
“大个子,开放开他。”小女孩吼道。
“你可别多管闲事,是他先要和我玩的。”男孩说。
小女孩一个飞奔,挥拳打向欺负桑晚的男孩。男孩跌倒在地,然后爬起来准备打小女孩。小女孩一个扫堂腿,男孩摔了个狗吃屎,哇哇大哭。
“站起来,给他道歉。”小女孩叉着腰说。
男孩站起来抽泣着说:“对,对不起。”
“没,没事。”桑晚望着那个男孩说。
“滚吧。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小女孩举着拳恶狠狠地说。
男孩屁颠屁颠儿地跑走了。
“开起来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了。”小女孩俯下身扶着桑晚站起来。
“我叫林北万,今年九岁。你呢?”北万拿出小手绢给桑晚擦着脸,又给桑晚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今年七岁了。我叫。”桑晚正要说时被其他人打断了。
“我哥叫我了,手绢你留着。下次再有人想欺负你,你就报我大名,走了啊。”北万说着还给了桑晚一颗糖。
“谢谢姐姐。”桑晚手里捏着手绢,望着北万跑进簌簌落地的白雪中。
那日北万帮了桑晚后,桑晚一有机会可以出门,就会左顾右盼地找北万。看不见北万,桑晚只能不舍又伤心地会家。若是看见北万,桑晚又害羞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只有远远地望着,桑晚可以开心一整天。一日,桑晚回家后,经常跟在他身边十六岁的下人小四说:“大少爷,这是喜欢上了林小姐了吧。”
“什么是喜欢?”桑晚不懂地问。
“喜欢呀。就是看见她,会很开心。看不见她,就会思念。很喜欢她,却有不敢说,偷偷看她不敢让她发现。”小四端来一碗药说。
“喔,那我真的很喜欢姐姐。”桑晚喝着药说。
桑晚因为受了风寒,好些日子没有出门。桑晚坐在床上,想着北万,看着窗外正在吐新芽的柳树。
“大少爷!”小四跑进屋里说。
“怎么了?”
“大少爷不能再喜欢林小姐了。”
“为什么?”
“今日我路过老爷的房间,听到老爷和少爷在商量等林小姐长大后,少爷要娶林小姐为大房。”
桑晚低下了眼睛,他不敢忤逆父亲,可他又实在喜欢北万。
沉默了一会儿,桑晚说:“我知道了小四,你去熬药吧。”
桑晚只能把喜欢放在心底。出门,偷偷看着北万买糖葫芦,看着北万像女侠一样打了欺负人的大孩子。在家,写了一封又一封给北万的信,然后一封又一封地藏在床下的的箱子里。
桑晚自幼身体病弱,弟弟还未出生时,爹娘还给他起了个女孩的名字想让他健健康康,爷爷还时常照顾他。弟弟出生后,爹娘、爷爷奶奶都更喜欢健康活泼的弟弟,渐渐冷落了桑晚。大夫说桑晚活不了几年。因为想多见见姐姐,桑晚每天努力地喝着以前最讨厌的苦苦的药,就这样桑晚拼命地活了十多年。
快要十五岁的桑晚知道以后北万会嫁给父亲或者是其他的男子,但永远不会是他。他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可他知道北万要和父亲成婚,心还是像被剜了一样疼。
“桑晚,爹明日就要和林小姐成婚了。你可以到偏屋去,但不能让林小姐看见你。”白闻柳到桑晚房里说了便离开。
“是,父亲。”桑晚行礼送别。
桑晚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他坐下来扶着桌子,吐了一口血。
这可把刚进房端着盆的小四吓坏了,把盆放在一边,赶忙跑到桑晚旁拿起桌上的手绢要给桑晚擦血。
桑晚往旁边躲,说:“不要用手绢,去拿巾帕。”
桑晚拿过小四手里的手绢,放进衣服里。那是九岁的北万送给七岁的桑晚的手绢,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绣着的小猫。
桑晚用巾帕擦净了嘴角的血迹,却擦不净心里的伤痕。
桑晚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给北万很好的生活。
北万和白闻柳成亲的那天,也是桑晚的生辰日。临安所有人都知道白家少爷成婚的日子,很少有人记得桑晚的十五岁生辰。桑晚其实是开心的,父亲允许他去看姐姐。桑晚坐在偏房,偏房暗暗的,房外敞亮的红色映入房里。桑晚看着北万盖着红盖头,又看着北万没有了盖头去敬酒。北万脸上红扑扑的很好看,桑晚觉得看见了北万就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北万回屋后缩在床角,点亮一只蜡烛,拿来笔在白府图上又画出了那条小路和尽头的两间房子。北万吹灭蜡烛躺在床上想着白桑晚有点面熟。
第二日,桑晚走到北万住的院门口。如雪看见了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大娘请安。”桑晚回答。
“是大少爷啊,快进来。”如雪引着桑晚进屋。
“大娘子,大少爷来了。”如雪说。
“桑晚,这么早啊。”北万让如烟和如雪先退下去了。
“姐姐昨夜想桑晚早些来拜见您,桑晚就早些来了。”桑晚笑着说。
“来得正好,我看这屋里有古筝。桑晚来弹弹。”北万拉起桑晚的手腕往里走。
桑晚心里一阵开心。桑晚被北万拉到古筝后,桑晚坐下,双手抬起,弹起了《傍妆台》。北万乖巧地坐在一旁看着桑晚纤细的手指在古筝上灵活拨动,微风吹动桑晚的长发。
一曲弹罢,北万立马鼓掌称赞:“桑晚谈得太好听了!桑晚谈得比我认识的一个古筝大神都要好听,简直是大神中的大神!”
桑晚害羞地望着北万说:“真的吗?除了小四,姐姐是第一个夸桑晚的。”
北万听了这话好心疼桑晚,他本是白府大少爷,却因为病弱就被冷落在偏僻的小院,爹不疼娘不爱。北万决定一定要把桑晚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好好疼爱。
“当然了,桑晚特别厉害!”北万走过去摸了摸桑晚的头说。
“桑晚,白府到底有多大呀?”北万问。
“嗯……我不常在府里走动,不是很清楚。白府有五个小院,房间大概有三十几个吧。”桑晚回答。
“这么大!”
“白府下人多,金银财宝多,府邸很大。”
“比我家大两倍。”
桑晚咳了几下说:“姐姐,我该喝药了,先回房了。”
“桑晚,下次我来你那儿。”北万说。
北万送桑晚到了院门口回了房。北万的白府地图已经画了四个小院,二十七个房间,七十条道路。
桑晚离开后白闻柳来了北万住的小院。
“少爷万福。”如烟如雪行礼说。
“嗯,退下吧。”白闻柳吩咐道。
“夫君来了。”北万迎上去挽着白闻柳。
“娘子这几日可过得舒心?”
“比在林府过得还舒心。白家有钱,每天珍馐美味,珠宝首饰多的一年不变样都戴不完。”
“那就好。这还是娘子选择好,白家和林家这成了亲家,两家的财源滚滚来呀。”
“夫君过奖了。来喝杯茶。”北万递茶给白闻柳。
白闻柳说着有事先走了,北万装着笑脸送走了他。北万恶心地翻了个白眼。
北万去了桑晚的小院。桑晚正在侍弄白菊,看见北万开心地迎了上去。
“桑晚喜欢白菊?”北万问。
“嗯,白菊清幽淡雅,桑晚很喜欢。姐姐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月季。我家的小院的墙上都快爬满了月季。月季有淡淡的香味。”
桑晚和北万走进房里。桑晚的房间只有一张小床,一张八仙桌,两把圆椅,两条长凳,一个水墨画屏风,干净简单。
“姐姐还记得这个吗?”桑晚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问。
北万拿过手绢,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小猫想起来了。
“你是那年下雪的时候被大个子欺负的小男孩。真是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那年你还比我矮,现在比我高了半个多头了。”北万伸手摸摸桑晚的头说。
“姐姐原来还记得桑晚。”
“当然。不过那天之后八年了我都没再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常出门。”
“那还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了。我说了姐姐的名字,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了。”
“看来本小姐还是威风不减呀。”
之后几日,北万白天向白老夫人学习刺绣,晚上偷偷去白府不让她进的小院。
“桑晚,我要送你一个礼物。”北万让桑晚闭上眼睛。北万跑到屋外抱进一只雪白的小狗。
“可以睁眼了。当当,它叫小白,以后可以和你一起玩。”北万把小白狗抱给桑晚。
桑晚抱着小白,摸了摸它的毛,说:“我不能养它。”
“为什么?桑晚不喜欢狗狗吗?那桑晚喜欢猫还是其他小动物?”
“桑晚喜欢小白。但是父亲不让我养。”
“你爹不让养?”
“以前桑晚也养过一只白狗叫小宁,被父亲发现后,他把小宁煮了分给下人吃了。桑晚就不敢养小动物了。”
“啊!那我还是把小白抱走吧。”
北万想了想说:“我可以让我三哥照顾小白,以后可以去他那儿看小白。放心,我三哥会很乐意的。”
北万抱着小白去林府。
“三哥!”北万走进南墨的房里。
“北万,你怎么回来了?还抱了只小狗。”南墨问。
“抱着。以后小白就寄养在你这儿了。”
“我养?”
“嗯。本来买了小白是想让小白陪着桑晚。但是白闻柳不是人,他会把小白煮了。所以三哥先帮桑晚养着。”
“这样啊。没问题,我肯定把小白养得白白胖胖的。”
“谢谢三哥。”
北万在家吃了午膳才回白府。
“把李老二,王福,王贵绑到这儿来。”时千站在刑架前吩咐狱卒。
李老二,王福,王贵被绑在刑架上。时千拿出吉翠布包打开。
“木偶人,竹编球,木簪,头巾。王福王贵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时千一一拿出麻布中的物件说。
“你把我娘我老婆孩子怎么了!”王福大喊。
“你还算有点良心,还记挂着家里人。我没伤害他们,不过以后可不一定。”时千邪笑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贵说。
“我要你们在府衙大厅指认白闻柳雇人行凶。”时千说。
“哼。根本没有的事我们才不会做。”李老二说。
“你们以为你们一直不说,白闻柳就会放过你们吗?他才不会在乎你们,你们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没用了就丢掉。”时千冷冷地说。
“指认白闻柳,让他被判死罪,你们还有条活路。想想为了白闻柳牢底坐穿重要还是你们拥有自由重要。”时千说。
三个犯人面面相觑。
“王福,想想你的妻儿母亲。王贵,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还没娶媳妇儿。李老二,想想为了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去搭上自己一辈子甘心吗?反正不管怎样白闻柳必死无疑,但如果你们自愿指认,你们的罪可以减轻。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你们也知道锦衣卫可以动用刑法逼你们指认,可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何必受皮肉之苦呢?”时千拿着鞭子在三人脸上划过。
王贵吓得直哆嗦:“好,好我指认。我全招。”
王福也想了想同意了。
李老二刚开始还紧闭着嘴,时千甩了一鞭子在李老二身上。李老二旋即发出一声惨叫。时千正要甩第二鞭,李老二大喊:“我指认,我指认。大人饶命。”
北万和跟着进白府的两个锦衣卫几日内明里暗里到白府各个角落去观察,然后北万将整个白府大致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