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比赛结束时是下午五点多,正好是晚饭时间,队里人三三两两的散了,我拿起手机正准备点个外卖,我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的语气很沉重,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

    “南希,你爸今天去医院查出了肺癌,怎么办?怎么办啊?”

    很突然地,我脑子里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听到了什么,一时间,身体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废了好大劲才抓稳手机,“肺……癌?”

    “是啊!”我妈在电话那头都快急哭了,“都说了让他别抽那么多烟,他非不听!这下好了,得癌症了!医生说都已经晚期了!南希,怎么办啊?你快回家看看吧!”

    电脑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私信。我盯着那个图标,视线却一点点模糊起来,我闭上眼睛,好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好。”

    电话那头,我妈还在哭着骂我爸,骂着骂着又变成无助地哭诉,我麻木地点开私信,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那条信息,我抬手使劲揉眼睛,再去看时,终于看清屏幕上那行字是什么,“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当老板,你只能努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下一秒,视线再次模糊。我擦了又擦,可是眼泪突然像决堤了一样,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妈挂断电话后,我举着手机发愣,不知过了多久,卿御再次发来一条消息,我才麻木地放下手机看向屏幕。

    “南西?你约会去了吗?这么久不理我。”

    那一瞬间,我好想告诉他,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都没办法上游戏了,可是,我明明才刚答应他,后面会看他比赛的啊。

    我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才迟钝地打字回他:“我有点事,要先下了。”他也没有多问,“好,那你晚上还上线吗?”

    “不上了。”

    “那就明天见。”

    明天,明天恐怕,也见不了了。

    当天晚上,我向公司请了假,收拾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天深夜,我在医院里见到了我爸。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精气神十足地骂我,而是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我一直以为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会挺高兴的,毕竟在我遇到那件事以后,他没有安慰过我一句,而是每天明里暗里骂我,怪我给他惹麻烦,让他丢脸。

    从出事后到上大学前那几年,我过得那样压抑痛苦,每天在家里如同身处牢狱,指责和谩骂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也未尝没有冒出过一些不孝的想法,可如今真的看到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病倒在床上,生命的尽头那样清晰可见,我却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整个国庆,我都待在医院里,和我妈一起忙上忙下。由于太久没上线,大家都发来消息询问,我随意编了借口搪塞,可在告诉卿御我可能没办法再观看他后面的比赛时,他的失落那样显而易见,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不算很疼,但很折磨,让人寝食难安。

    国庆假期结束前的晚上,剑巅之战跨服总决赛当晚,微澜给我发消息,“西西,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啊?我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

    我坐在病床边低头回她:“没什么,家里人生病了,我可能情绪不太好,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骂我,“你说什么鬼话?既然是家里人生病,那你好好陪着吧,卿御那边我去说。”

    不自觉地,我想起自己发烧那次,不由心里一跳,连忙阻止她,“你别告诉他。”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回我,“那我编个理由?老实说,是他拜托我过来问你的,他说你最近很不对劲,问你你又不肯说,他觉得我们关系好,我来问的话你可能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说完可能是见我太久不回复,她又说道:“你放心吧,我会搞定的,你要好好休息,别让自己太累了,也别太担心,肯定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了眼时间,“比赛是不是快开始了?”

    “是啊,还有半个小时,你放心吧,我会把卿御稳住的,狐狸说他们这次比赛老板砸了大价钱的,可不能让他紧要关头出问题。”

    我沉默了片刻,“我自己跟他说吧。”

    她似乎有些担心,“你别勉强啊,虽然你们现在关系挺微妙的,但说到底还是网友,实在不想说这些就算了,也没什么的。”

    “没事。”

    我说着,打开了卿御的对话框,犹豫半晌,却只发过去一句话,“一会的比赛,我会看的。”

    他回复的速度快得让人惊讶,“没关系,你忙你的,还有回放呢,你肯定能看到我帅气的操作和华丽的击杀!”

    不自觉地,我笑了笑,“我还是更想看直播,游戏就不上了,我下个软件看。”

    “好,那我先和他们准备了。”

    我息掉屏幕,一抬头,我妈正拎着饭盒,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我,我心里一跳,连忙直起身来,“妈。”

    她朝我走过来,语气随意地问道:“谈男朋友了?”我愣了下,摇头,“没有。”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开门进去前顿了顿,突然朝我说了一句话,“要是真的找到男朋友了,千万别告诉他以前的事。”

    她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人心是最禁不起考验的东西,你要是把自己的痛处告诉别人,就相当于在给他们递刀,总有一天,那把刀会捅回你身上,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我垂下头,好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已经见识过了,那把刀捅回身上的时候,真的很痛,很痛。

    “知道就好。”她止住话头,推门进了病房。

    我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望着里面两道身影发呆。

    可是,妈妈,你们明知道那把刀捅人有多疼,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它扎在我身上呢?难道看不见的伤,就不算伤了吗?

    晚上八点半,我蹲在病房外,打开手机观看比赛,可其实整个比赛过程,我都没能集中注意力,脑子里那一团乱麻绕得我眼前发花,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卿御他们已经过关斩将,来到了最后的决战。

    弹幕里,全是双方队伍的支持者在刷屏,我隔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弹幕,看到他操作的角色在人群里灵活自如地游走,明明两队的老板号都很华丽,但唯独他在我眼里特别显眼。

    我的视线随着那个角色移动,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屏幕上对方队伍的最后一个头像变成灰色,那一瞬间我知道,他们赢了。

    在弹幕铺天盖地的欢呼里,我关掉软件,握着手机靠在墙边发呆。消息提示音断断续续响起,可我却无心查看,也不知道傻愣了多久,直到我妈推门出来看了我一眼,“还不进来吃饭?都凉了。”我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

    双腿早已发麻,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进病房。我妈目光落到我响个不停的手机上,“能不能把你那声音关了?吵死了。”

    我连忙打开震动,顺便看了眼消息,可这一看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屏幕上,卿御的对话框里有这样一句话,“要是你也在就好了。”我点开他的对话框,把消息全部看完。

    “我们赢啦!”

    “他们几个都很高兴,说一会儿要去放烟花拍合照,还叫了群里的人一起。”

    “微澜问我能不能把你们帮里的人也叫上,我本来不想看到那个电线杆的,但是想到那是你的帮派,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电线杆还挺客气的,好烦,他那么客气干嘛?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烦他了。”

    “他们买了很多很好看的烟花哎,可惜你看不到,不过没关系,等你能上线了,我带你看,我们偷偷自己放,不带他们。”

    “拍合照了。”

    “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我退出对话框,点开了微澜发给我的合照,卿御站在最中间,右边是仙人掌,左边空了一小块距离。

    微澜跟我吐槽,“真受不了,他说让左边的人站远一点,在他旁边空个位置出来,虽然他没说原因,但意图不要太明显好吧?”

    “这人也太会了,西西,你怎么还没心动?我都要心动了。”

    我一边看一边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喉头有些发酸,心里苦涩难言。

    我没心动吗?

    我早就心动了啊。

    可是,心动又能怎么样呢?

    我又能怎么样呢?

    这条路的尽头就那样清晰地摆在我面前,我要有多勇敢,才能义无反顾地去赌,赌他的认真,赌我的坚定?

    从前和微澜聊到小说,我也曾对那些自卑退缩的男女主恨铁不成钢,希望他们能勇敢一点,冲破一切困难走到一起,可等真的身处其中我才知道,这有多困难。

    现实没有上帝视角,我无法确认他到底能有多认真,也无法确定自己能扛得住那些明摆在眼前的压力,我甚至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到底只是针对游戏,还是像我所想的那样渗透到了现实。

    终归,我们还连情缘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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