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顺利从公输先生那里正式毕业，成为了一名在工造司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匠人。
可以自称匠人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白露半夜把我从长乐天的屋顶扯下来灌醒酒汤，金色的树叶在我眼前化作了飞散的沫，不止何来的风让我打了个冷颤。
酒醒了大半，毕竟这算我持明生中第一次饮酒，还是挖了一罐某位龙师埋了许久的女儿红。
我们一族何时有儿女的概念。女儿红这种酒好像是在仙舟人故乡的古酒，未曾寻得长生的人们仍会花上几十年来储藏这种酒，直到女儿出嫁，珍藏的淳酒才会被挖出来。
好喝就行了。
浓厚的酒气像是知晓我的心意，不止的往我鼻腔里钻，等我回过神来，罐子空的只有刚刚飞进去的建木落叶。
没有想到我的酒量意外的好，至少在半罐下肚时我越喝越清醒。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有什么很清凉的东西，大概是那罐千年的好酒。醇厚、清爽，滑过喉咙，唇齿留香。
接着我就醉倒，闯了什么大祸以至于白露亲自把我拽了下来。
她一脸惊骇，“你、你、你”支吾了半天，不知个因为所以。
对对，半夜在长乐天屋顶放火是我的不对，不知道祸害了哪户人家，明天早晨我一定去帮忙无偿盖个新屋顶。
白露被我一句话哽住，叹了气。
大抵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这个醉鬼的无理取闹，龙尊大人训斥了半夜放烟花的事情，以及给罗浮云骑军添的乱，叫我明天自个儿去同景元解释。
我趁着醉意，半夜跑到神策府找了一圈没找到景元，于是去给处理烂摊子的符太卜连磕三个响头，折去了她不知道多少的寿。
幸好这次没造成什么损失，符太卜大人有大量，她挥挥手放我回去，说之后给我递单子。
第二日我爬起来，去工造司上班。换了工作服出来，正巧听见学徒了悄悄讨论昨天在长乐天夜里盛放了一场绚丽的烟火，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云骑军控场来的迟，大家堵在长乐天街头。
我心虚，什么事情都不敢听，畏畏缩缩的回到我的工位。
那可不是，那烟火从我嘴里吐出来，化成星星点点的时候我醉的大兴，高兴的开始唱我那些奇怪的曲调，高兴的对过路的不知道哪位夸下海口。
醉的时候又是分外奇怪，我眼前的幻影层层叠叠，又是花树又是池景，我倒是成了梦中人，能闻到风带来的气味，看见花影之下对酌的两人……
昨日的醉梦没让我记着，忘记的差不多，仔细回想，一拍脑袋发觉自己昨天应下了麻烦事。
太卜司的单子，可不就是麻烦事嘛！
工造司南烛是个相当优秀的造景师，至少说她的优秀作品数不胜数，承包的建造只多不少。当然，工造司的匠人也不止拥有一门手艺。
融金锻铁是入门课，雕花琢凤是选修课，写金人小程序和搞玉兆更新软件包则是为出仙舟不饿死做准备。
虽然没有仙舟人能在宇宙饿死，因为绝大部分仙舟人都没办法出仙舟。
宿醉的头很疼，感觉自己快死在了工位上。
公输先生来看我，手上大包小包的。
“哎呦！你这小姑娘！诶～诶诶！怎么一身酒气？你这里桂花酿罐子倒啦？”
先生说话的调子一如既往。
“我刚刚喷了点从医士那里拿的新出的酒精消毒液。”我摇了摇头，感觉头发有些长，遮住了我的脸。“虽然我确是去了酒肆。”酒肆，某龙师埋酒的树根。
“先生唉、昨日，太高兴了就去长乐天浅酌了两杯，没想到不胜酒力，半途被白露大人拖回丹鼎司。”我趴着，手伸向桌子上的毛巾，用云吟术唤水打湿了柔软的浮羊毛毛巾按在脸上。“怎么觉着到了现在酒意还是没散。”
“年轻人诶！手艺人可不好多饮酒……不过，你昨日喝了多少？”公输先生问了一嘴。
我心想要去工造司的休息室提壶茶来喝喝，翻看了桌子，发现习惯用的茶杯现前不小心抡锤的时候砸碎了。
于是只好正起身子悲叹，正巧看见公输先生的大箱子小箱子。
“一罐……大概有金人脑袋大。公输先生，怎么搬了那么多箱子？”
“适量饮酒啊，后遗症有了怎么办。不过，老夫前天买了双新鞋，今天去门口拿，结果看见你的箱子，心想当次好人，结果发现你的包裹堆的可比金人脑袋高的多。”公输先生啧啧啧一番。“年轻人怎么就陷入现在的商业陷阱了？”
“……我没买任何东西啊？”
公输先生好像就是顺手帮忙拿了快递，想起来自己那几个出不了师的学徒又长吁短叹一番，说让我之后去看看学徒毕业金人制造的进度，还说我的伞修好了，记得去拿。
我和收件人写着我的箱子大眼瞪小眼。
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
我没买过广云袖的衣服，但是盒子从景元那见过，小箱子是他们家的礼盒，是定制款式的礼盒。
里面则是一套立领的旗袍，还有很多配饰。
我把旗袍拿出来，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一件配套的外套，以及夹着字条的……伞坠？
莲花样的伞坠是连我都会惊叹的工艺，将天然的朱玉雕琢的那么精细，环环相扣，编成了盛开的花瓣;玉手感温润，由浅绿变至花尖的红，如同我的长发一般，最后坠着朵同心结，连着长穗。
【毕业快乐。】
没有署名，当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对这字迹没有半分印象，空无的大脑让我一瞬间觉得恐惧。
……我把盒子合上，环顾了四周一圈，在工造司充满机械律动的环境里突然充满了未知。
万一人名字写错了，不是送给我的怎么办。
但是工造司这一期毕业的只有我，其他人全被公输先生扣下来。
而且工造司没有姓南，可开头是南字的确实只有我。
持明一般都是二字名字，给我起名的是簧学的先生，他说南烛酒好喝，就叫南烛算了。
我觉得叫屠苏、清洛都没有差别，但是先生说我的发尾是红色的，其他持明都没有这个特殊设定。后来发现没人用酒名当大名，没新意也没人重名。
我的交友圈小的可怜，总不能是真的送给我的。
有些哈人。我安慰自己。
之后去门口和广云袖问问，查一下快递订单，这件事大概就能水落石出了罢。
但愿。
大箱子里是一盘自动生长的数据盆栽，带池子带盆子，漂亮的花树落粉，它已经在箱子里生根发芽，占了绝大部分的箱子，数据的投影要爬出来了。
包裹是从神策府发的，景元的签名写在下面，他顺带附了封信，说是恭喜毕业，树大概可以活很久，之后可以接神策府的单子了，他诚邀我去加入维护神策府建筑的队列。
他建议我之后帮忙去修大牢，幽囚狱墙壁脱漆严重，之前有一个信仰阿哈的乐子大喊“救赎之道就在其中！”硬生生在墙壁上钻了孔，后来他确实变成了乐子，大业未成，云骑先至。
箱子里还带着符太卜送的礼物，她给我算了一挂，结论是天机不可泄露，送了我八卦盘教我自己逢凶化吉。
啊？
符太卜：这卦象、本座百年难得见到那么凶的。你要么顺着走，要么最近就别出门了。
太卜人正好在，大早上的，卷生卷死，她居然有空回复我消息。
她沉默的给我打了几个字，“注意身体健康”。
我也沉默的把玉兆屏幕关掉。
某种意义上，嗯，昨天去放火，怎么不算呢？
顺手的武器伞骨开裂、杯子得换个新的、收到稍微有些微妙的包裹、宿醉头疼、半夜放火。
接下来还要有什么事情。
我不敢想，有一瞬间真的想要去找太卜司的牌友借本卜卦入门的书，来尝试让自己的龙生结束的不那么快。
今年衰却了明年总不得再衰。考虑到小命，我吞了吞口水，要先去负责武器维护的公工正那里把加固后的伞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