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毋庸置疑,她是司掌「智慧」之魔神,而「智慧」则来源于生命对于意义与结局近乎无穷尽的追求。在这伟大而又漫长的路途中,生命犹如树苗生根、发芽,渐渐的,一圈圈年轮累叠成健壮的树干,最终,理想的花朵尽情盛放,开出名为“梦”与“记忆”的果。

    是以,自她将梦予以世间众生,她便也从众生的梦里获得了力量,也由此掌控了「梦」的权柄。

    与世人对梦境的模糊记忆不同,于她而言,梦是另一重真实,是她所降临并庇佑的另一个国度,入梦就跟呼吸一样自然而轻易,她行于梦境,就如鸟儿翱翔于天际,鱼儿潜游于水底,梦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清晰的铭刻于脑海之中。

    因此,当她陷落于这泥沼般沉重滞涩的梦时,难得从心底升起一丝复杂的情感——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联合阿蒙消除禁忌知识的时候。

    虽然她对那段岁月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甚至不再记得起精神被那来自天外的黑泥污染时的痛苦,可那之后五百年,在失去记忆与力量后的无力之中挣扎,因无能而被子民囚困于神宫中的浑噩的记忆,仍在时刻提醒着她:那是整个世界的噩梦,是不可承受却又心甘情愿拼尽所有肩负的苦难。

    梦中的世界脱离了时间的桎梏,永恒与刹那的界限变得模糊,在陷落之中,她的思维被沉重的浑噩如同枷锁般禁锢,就连她也无从分辨梦外面的世界究竟过了多少岁月——梦曾是她思考与学习的乐园,在这里,她重拾「智慧」之名,而如今,她甚至只能一遍一遍,近乎本能对自己发问:

    我是如何陷入这般境地的?

    遗憾的是,她不记得大多事情了,只记得那是最后一场战争,决定提瓦特命运的战争,为了打破僵持的局面,她逆转了「成长」,燃烧了情感,记忆,甚至自我,从中获取力量,以此催生世界树,连通属于「天理」的意识……除此之外的一切,除了空无一物的虚无,仅有一些幸免于难,模糊而又残缺的记忆碎片。

    这些繁杂而又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里时而闪现,时而变得更为模糊,就像阴沉天空中的群星,使她在大雾弥漫的意识之海中辨不清航向。

    她唯一努力攥住的一块碎片,其中是一片巨大而空虚的狭长空洞,它夸张的横亘在似乎是属于天理的意识空间之中,像是注视着迷途羔羊的恶魔之眼,从记忆中模糊的情感判断,她应当是在躲避意识乱流与禁忌侵蚀的时候闯入了空洞的范围。

    ……然后,记忆便中断了。

    她现在是被空洞吞噬了吗?或许是。

    本能告诉她,那个空洞极其危险,或许自己现在意识被压制的困境,就是拜空洞所赐。

    那……她还要陷落多久?她还要浑噩多久?

    她成功找到真相了吗?她成功将真相传递出去了吗?被虚假高天所蒙蔽的故土,是否得到了它所梦寐以求的真相?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有太多人等着她回去,等着她带去希望,在极夜褪去,黎明到来之前,世界尚且需要她羸弱而虚幻的月光。

    即使「逆转」消耗了她太多的记忆,情感与力量,而剩下的,也在这似乎无休止的浑噩之中被磨损殆尽……但她仍然记得一件事:

    她深切的爱着她的子民,爱着那片土地,爱着所有与她有着深切羁绊的友人与眷属。

    而穷极世间之大幸莫过于她也得到了回报的爱,因这份爱,她愿走上崎岖坎坷的道途,无论身在何方,她终将归乡——

    落叶归根,那是她的宿命,是她漫长却又须臾的生命最终极的意义与结局。

    至少,她想再看看,再看看那五彩斑斓的盛景,看她所深爱的人间重新笼罩在灿烂而又温柔的金色阳光之下……

    在那之后,无论是彻底陷入混沌,还是消逝于虚无……她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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