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吃了一口茶，就听李世民说。
“沈宸把沈法兴的地盘给攻下了。”
“噗！”
江璃瞬间喷了出来，这回他没穿铠甲，一身锦袍愣是被喷了个湿透。
李世民无语片刻。
霍韶拿着茶杯的手愣在空中许久。
江璃茫然道：“二哥，你没说笑吧？”
李世民微微一笑：“你看我这样像开玩笑吗？”
“他不可能！”
江璃脱口而出。
她跟沈醉相识虽然只有一年，但沈醉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可能为了给沈家翻案而当皇帝！
“这正是烦闷之处。”李世民叹气：“沈宸，他绝对没有称帝之心。”
那人曾劝他起兵造反，试问，一个有称帝之心的人，怎会让自己有一个特别的厉害的敌人。
李世民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或者说，他认为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郑玄皱眉：“奏报只有这些吗？”
如果只有沈法兴，秦王应该不会这么着急。
李世民看他一眼，摇头。
“沈宸亲自带兵五万，攻打海陵李子通。”
“什么！”江璃惊叫。
如果把李子通打下来，沈醉的势力会得到极大的上涨，江都附近只剩辅公祏杜伏威！
李世民淡声道：“我觉得，他能打下来。”
霍韶拧眉：“不错。”
他道：“但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期盼不与他为敌。”
李世民点头，异常沉重。
老实说，沈宸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的友人，他真的很不舍得送走。
……
宁军大营内。
少年一身银甲蹲在地上，神情认真。
他的对面，是一群超过而立之年的男人。
但他们的脸上不无傲慢。
毕竟，他们都征战四方许久，怎会轻易听命于一个小破孩。
沈醉微微一笑。
“斥候可探得消息？”
宇文智及看了看众人，耐心道：“暂时没有。”
“好吧。”他轻笑一声：“传我命令，坚守不出，严加训练。”
“陛下！”
众人皆是一惊。
沈醉摸上图上一城，那地方临近水源和两条路径，也与他们所在营地甚近。
“噢，我还忘了一件事。”他笑了下：“叫上人，随我去取此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粮草可是重中之重，若是没了粮，会怎样。
不过：“还需点接应。”
他也有点害怕会被人提前埋伏呢。
……
时间就这样匆忙过去，自从得了官职，江璃就开始上朝生活。
不过，上朝竟也没有想象的枯燥。
比如，在李渊问这件事怎么做，裴寂说可以慢慢来，刘文静就要快点来。
比如，在李渊问要不要开宴会，裴寂说可，刘文静偏说不可。
反正就是这俩人天天吵架，吵的所有人包括李渊在内头都大了。
李世民曾去找过刘文静，然而，无用。
对此，霍韶表示。
“有病。”
江璃表示十分的赞同。
又是一次朝议。
李渊看了眼呈上来的奏报，脸色一下下变黑。
江璃微微愣了下，碰了碰坐在前面的霍韶，陛下这是怎么了？
霍韶嘴角一抽，摇头。
就听李渊一声冷哼，奏报蓦地被摔在桌上。
所有朝臣皆是一愣，低下了头。
李世民皱了皱眉。
“父亲……”他老爹对于礼仪并不太注意，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喊爹没什么。
听见爱子的声音，李渊总算压下了火气。
但声音还是冷冷的。
“沈宸攻下了李子通。”
所以呢，有什么关系？
“沈宸还亲自派人告诉我！”他能不生气吗！
众人：“……”
所有人都以为沈宸是想炫耀，只有江璃等人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何。
他怕李世民查不到，特意来说一声！
李世民觉得，这哥们疯了。
但还是要找补一句：“陛下，或许沈宸他，并无恶意……”
“二郎！”李渊怒其不争：“我知你与沈宸曾交好，可他现在这不就明晃晃的要向我开战吗？”
江璃怯生生：“恕臣无礼，他说开战的话了吗？”
李渊一愣：“……”那倒没有。
反而还很温和地向他问好。
嗯？
难道真是他弄错了？
又有一声传来：“据臣所看，陛下，沈宸此举实意是在挑衅！”
众人皆看过去，江璃微微挑眉，啊，是裴寂。
那个经常和李渊喝酒下棋被她和霍韶调侃有奸情的裴寂。
李世民皱眉，然而，他还没说话，就听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陛下，臣不这么认为！”
江璃循着望去。
“……”
刘文静又来了。
虽然她很想让人替沈醉说话，但这不代表想让他们用沈醉做借口吵架啊！
果不其然，慢慢的，这话题就从沈宸挑不挑衅变成了谁更有理。
李渊听得头疼，李世民听得更头疼。
文静以前不这样的！
看着他们还要吵，李渊没办法，果断选择下朝。
江璃大松一口气。
霍韶喃喃道：“终于摆脱了。”
江璃嘴角一抽。
……
秦王府。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二人，表情扭曲。
霍韶微微颔首，脸色非常淡定。
“我说。”锦衣少年咬牙：“你们两个没病吧，下朝不回自己府上来我秦王府干什么！”
他还要去看观音婢呢！
霍韶淡淡道：“商量事情。”
他拉过一个小椅，坐了下去。
江璃尴尬一笑。真是对不起二哥了，可今天沈醉和裴刘的事，必须跟二哥商量，要不然沈醉的命估计就得交代在李唐手上了。
李世民继续咬牙：“是沈宸。”
“你怎么知道？”
江璃一愣，她还没说呢。
李世民一哼，这事不用想都知道好吗，除了沈宸谁还能让霍韶这小子这么费脑筋。
“沈宸现在拥有的地盘很大，兵力也很多。”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是严肃认真：“除非来犯，否则父亲不太可能轻易出兵。”
“你也说了，他拥有的地方很大。”霍韶淡然：“若想一统天下，必须攻打沈宁。”
李世民皱眉叹气。
江璃一怔，略带苦涩：“真的要与他为敌吗？”
“不一定。”
她眼睛一亮。
“若是沈宸来投降……李二，陛下可会照旧砍了他？”霍韶问的很自然。
“……”
李世民觉得他在黑自家老爹。
虽然他爹优柔寡断磨磨唧唧，但他爹绝对不是个没有识人之明…好吧李靖那事除外，只要他好好劝劝，老爹一定会接纳沈宸的。
“二哥？”
李世民一咳，笑了笑：“这个嘛，我相信有我帮忙，我爹不会做那种事。”
“也就是说没你陛下还是会做。”星眸少年说话半点不留情面。
江璃总算明白他为啥在杨广执政期间没有谋个好点的职位了。
就这破嘴能活到今天纯粹是武功高家世好人够帅。
李世民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要被气犯病。
这小子能不能委婉一点！
他知不知道他是在谁手底下干活！
似是看出他生气，霍韶找补一句。
“放心，我没说你。”他淡淡道：“你脑子挺好。”
李世民：“……”
看看自家二哥黑透的脸，江璃忙道：“好了好了，不是说沈醉，怎么说到陛下身上了，对了二哥，今天刘文静怎么又和裴寂大人吵起来了。”烦死了。
李世民总算消了点火，磨着牙：“我哪里知道！”
“冷静一点。”小霍将军声音温和。
行吧，他是君子，君子不生气。
李世民拧眉：“估计是文静和裴寂有什么矛盾吧，但文静我与他交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霍韶道：“最好如此。”
“……”李世民咬牙切齿：“你现在就给我闭嘴，不闭嘴就给我滚出去！”
江璃震惊了。
把二哥逼出骂人的话，霍韶牛逼。
霍韶默然。
片刻，他轻轻叹气：“我只是想到件事情，你……”
“我不想听！”
霍韶皱眉，投奔秦王府后，不仅需要打仗，还需要哄孩子吗？
唉，也是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他努力放柔语气：“其实。”
“请你闭嘴！”小.秦王冷哼一声，生气得很彻底。
江璃异常的无语。
二哥又开始撒娇了。
除了夫人外，恐怕没人哄好二哥了，霍韶你就哭吧。
霍韶不管他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裴寂为尚书左仆射，你猜刘文静嫉不嫉妒，生不生气。”
李世民脸色一变。
沉声道：“你不用说了。”
江璃也一愣，霍韶难道是想……
“同样是起兵元老，同样是陛下之友，难免不平。”
霍韶声音淡漠，他双唇微张，又要说话。
李世民轻声叹气：“这事我早就想过，你不用说了。”
只是没想到你们都这么想。
既然这么多人都这么想，那文静会怎么想，不得而知。
……
话说那边，江都。
沈醉一袭华服倚在龙椅上，面前是一桌子，摆着许多吃食酒菜，对面的中年男人看着他，表情恭顺，却掩不住眼里的凶煞之气。
“怎么了？不饿吗？”少年把玩着手里的戒指，一副昏君的模样，倒还真是潇洒风流：“这些可都是我寻来的上等好菜，若是不吃，便浪费了。”
中年男人冷冷道：“你想如何？”
沈醉捏起一酒杯，轻轻挑眉。
他想如何？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不若你猜猜，我如今想如何？”他眉眼弯弯，喝下好酒后，珍珠唇更加水润。
中年男人咬牙，握了握拳。
“猜不到？”沈醉笑了：“那这样吧，你问我三个问题，三个问题后再猜不到……”
那双凤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冷漠，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漠然。
“就可以死了。”
酒杯，啪的一声掉到了桌上，裂开一角。
男人咽了下口水。
他咬了咬牙：“你，是如何猜到我的？”
只是这个？
沈醉挑眉，微笑：“猜到现在的沈法兴就是你，是因为沈法兴本身是我沈家的探子，只是前几年我再次联系他时他却说人各有志，到后来，变得残暴不仁。而你扮演的沈法兴，是根本达不到那种程度，我又派人试探了两周，果然，除了萧锦书，武林中的任何一人包括叶歌，都无法成为这些残暴的反王。”
“为……什么。”
“呵。”沈醉轻笑道：“因为浮华啊，金钱美女权势，这些使他们堕落成为魔鬼，但这些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我们早就有过。”
他弯了弯眼睛：“是吧，万事通？”
到此刻，万事通浑身冰凉。
这个少年比他小了十岁有余，但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他不敢直视，单凭一点变化，就断定他不是沈法兴，实在太过恐怖了。
这就是沈君宏的儿子吗？
沈醉笑着说道：“你还有两个问题。”
……
十几天后，正在霍韶和江璃下棋讨论沈醉这事做的仁不仁义时，李世民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了。
瘪着嘴唇，一脸恳求。
江璃傻了下。
“二哥，你咋了？”谁欺负他了。
霍韶慢悠悠下了一子，淡声道：“不会是夫人生完孩子不理你了吧。”
几天前，长孙无忧在承乾殿诞下一个男孩，李渊大喜，给那孩子亲自起名李承乾，既为纪念，也有承载乾坤之意。
为此，李世民夫妇十分欢喜，和老爹握手亲爱许久。
而今，李世民眉头忧愁不展，听此话竟是差点摔了杯子。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少年咬牙，红了眼睛：“文静出事了！”
霍韶一愣，星眸中竟闪过一丝惊讶。
“裴寂？”他虽不喜刘文静，可刘文静是李世民的人，还是要保的。
李世民抽了抽鼻子，摇头：“不是裴寂，但，也跟这个差不多。”
他叹了口气，自己的预感真的没错，跟裴寂沾上的果然出事了，得让爹离他远点！
江璃愣了下：“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刘大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霍韶眉头一皱。
李世民微微咬唇，点了点头，异常的凝重。
原来，亦是前几日前，刘文静和他弟弟一起喝酒，酒醉之后，口出怨言，甚至拔刀击柱，放出了狠话：“此生一定要斩杀裴寂，方能解心头之恨！”
“他疯了吧！”江璃脱口而出：“裴寂可是陛下的好友，他这么说话，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二人瞬间盯向她，这小妮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江璃悻悻：“……”
李世民叹气，继续讲下去。
后来，刘文静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家里竟然出现了闹鬼的事情，他在家里如坐针毡，无所适从，最后决定请几个巫师前来家中除鬼。
那几个巫师也是个半吊子，半夜三更披头散发，拿着刀横劈竖砍，甚至还搞起了“厌胜”之事。
霍韶皱眉：“这事怎么传出来的？”他都不知道，应该是直接送到陛下手里的。
李世民那个愁啊。
“是文静的一个小妾，因为不满文静冷落了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娘家的哥哥，通过那娘家哥哥，这些事便直接到了父亲手上。”他叹气道：“现在父亲让裴寂萧瑀共同审讯，这……”
让萧瑀审理还有点道理，让裴寂那家伙审不是把文静往死路上逼吗？
霍韶道：“所以你想让我出面把这事揽了。”
李世民再叹气点头。
父亲是知道他与文静交好，必不会让秦王府有关人审讯文静，现在能求的只有霍韶了。
江璃疑惑：“可陛下这样明显是想弄死刘文静，怎么会把事交给霍韶呢？”
李世民：“盯……”
他知道啊，但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江璃嘴角一抽，选择闭嘴。
“李二，这件事我不能帮你。”霍韶拧眉道：“我帮你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我是你的人，而且，你心里也清楚的很，哪怕我上书，陛下也不一定会将此任交给我，对吧。”
李世民脸色苍白，无力地点了点头。
江璃小声道：“更何况厌胜本身就不对。”
霍韶看了眼李世民的脸色，缓了缓语气，轻声道：“不过你放心，刘文静有免死金牌，不出意外不会死。”
李世民闭了闭眼，已然流出泪水。
过了几天，经过审理，裴寂拿到了刘文静的供词：臣刘文静，在陛下起义的时候担任大将军府司马，和裴寂地位相当。如今裴寂身居尚书左仆射，得到陛下的赏赐无数，而臣的官爵和赏赐却与众人无异，这才心生不满。
李渊“信了”，在几位大臣面前说道：“刘文静有谋反之心！”
当时在场者礼部尚书李纲和萧瑀直接说道：“刘文静虽然心生不满，但绝不是谋反。”
霍韶也道：“陛下，刘文静交友广，自有能力势力，若真要造反，也不必今日。”
说实话，他也惊了一下，没想到李渊这么狠。
李渊表示你们说的是假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秦王府，李世民听到这事傻眼了。
他摇头说我不信我老爹这么无情，急忙跑到宫里为刘文静求情：“陛下，刘文静是太原起兵的倡议者，按理说，他比裴寂的资质更老，等到夺取长安，他们的地位变得悬殊，刘文静这才心生不满，口出怨言，但并无谋反之心啊。”
李渊沉默了。
李世民终于舒了一口气。
就在江璃以为这事要翻篇时，秦王府探子报得，裴寂秘奏李渊，至于奏的什么，不得而知。
而第二天，时至619年1月，李渊下旨，诛杀刘文静、刘文起兄弟，抄没其家产。
刘文静在临死前，发出了最后的感叹：高鸟尽，良弓藏，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