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麻了一下。

    “杨掌柜……这是何意？”叶欢默默吞咽口水，杨天易这个人太不对劲了，就算她知道狸猫换太子的真相，也没必要告知她。除非……那个皇子和她有关系！

    “哎，叶掌柜别急，我们边喝边聊。”杨天易道。

    ----

    三十二年前。

    与赤平遍地毒师不同，燕月因药草易得，故医师颇多。燕月女帝御用的医师为林、史两家世代相传，且只能为女子继承医术，生不出来女子，就继续娶、继续生，直至生出来女子为止。两家在子嗣中挑出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送入宫中，此生不得再与家人相见。

    杨天易其实是姓林的。

    她本是林家那一代中准备送入宫中的医师，机缘巧合下，被自己同胞的长姐迷晕换了下来。于皇家而言，只要见到人就可，但对林家而言，是割舍骨肉，是就此被家中遗忘。

    杨天易清楚，长姐是替她入宫，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她不负长姐所望，在城中开了家医馆，偶尔会出外义诊，救治的人都称她一声神医。她也因此在燕月拥有广泛的情报网，各处发生何事，都会先传到她耳朵里。

    唯独宫中是个例外。

    一山不容二虎，林家无异心，不代表史家没有。

    长姐被史家陷害给女帝下了慢性毒药，致使女帝身体日渐衰弱。而那段时间一直是长姐在给女帝把脉，史家的人压根没有接近的机会。屎盆子从天而降，长姐一命呜呼，连带着林家一块儿遭殃。

    林家全府上下只逃出来杨天易一人，她回望林府，火蛇吞噬了林府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命。

    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埋下，她孤身前往宁城，靠身上仅剩的银两开了家医馆。因医术精湛，她很快在宁城有了名气，三年时间，醉幽的牌坊立起来，她也利用燕月的关系，寻找史家人的下落和宫中的消息。

    大战那年，女帝生子，同年史家小儿子出生。

    杨天易听闻小皇子腰间有块胎记，有打听到史家的小儿子不受宠，狸猫换太子很容易。她派人偷偷将史家的小儿子换了出来送到自己手上，看着怀里啼哭的小孩，她不想杀，而是想养大慢慢折磨她。

    适时，手下的人捡到个孩子，用金布包裹，脖子上挂着皇家才戴的吉祥锁。杨天易打开布，看到孩子的腰间有一块青色胎记，觉得真是造化弄人。

    她最恨的、最想报复的两家血脉，此刻都在她的手上。

    “史家的孩子，是何容玥吗。”

    叶欢说的是肯定句。她第一次见到何容玥的时候，何容玥已经二十出头，杨天易养了何容玥二十多年，还给他灌输他是燕月皇子，是燕月女帝抛弃他的思想，筹谋二十载，叶欢不能再说眼前的人是个淡雅之人了。

    “挺聪明的嘛。”杨天易仰头望天，“其实送他去瑟音坊非我本意。这孩子我养大之后，觉得确实很漂亮，本来是准备留在身边做个贴身男仆的，谁知他遇到你后，非要去瑟音坊，拦都拦不住。”

    叶欢没由得一阵恶心。这个杨天易，居然准备把何容玥留在身边做小，没名没份地过一辈子？亲手养大的，也真下得去口！

    “可别把罪怪我身上。”叶欢强忍不适，“我对何容玥没什么感情，你稀罕的话直接留下不就好了？归根结底，你还是想报仇。”

    “是啊，我当然想报仇。”杨天易再说起三十二年的冤案，竟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这么多年，她或多或少放下了些，但她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叶欢忽地问道：“那皇子呢？”

    “死了。”杨天易笑出声，“不是你害死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叶欢懵了，她在这个世界何时杀过人？虽然间接害死的的确不少，但都是该死之人，她不记得自己对谁有愧。

    她恍惚间忆起一个人。那人死得无辜，却也不算无辜，苦了一辈子得不到善终，确实可怜。

    静寂一会儿，叶欢问道：“是田西吗。”

    “你的确聪明。”杨天易呵呵笑出两声，看上去心情很好，“我把他扔到青楼门口，就没指望他能活下去。皇子被百姓糟蹋听起来多么荒唐？田西过得越惨，我就越开心。若是没有那道诛九族的圣旨，我林家也不至于此！”

    赤平攻打燕月，史家身为女帝亲信，直接被灭了门。杨天易听说此事没有太大快感，报仇必须要慢慢折磨，必须要对方察觉不到自己在报复。她把恨都放到了田西身上，田西生活越不如意，她就笑得越张扬。

    叶欢对杨天易的印象彻底颠覆了。

    一个人能为了报仇，养了二十年仇人的孩子，再看着自己的成果受到折磨，一点点地堕落，最后消失。她不怕快刀斩乱麻的人，反而怕杨天易这种温水煮青蛙的伪君子，实在是可怕至极。

    叶欢瞥了杨天易一眼，“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杨天易看她，道：“放心，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从你开铺子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发现你跟我们这些生意人，确实有些不同。一个商人，照理来说是唯利是图的，偏偏你总能扯到各种事情，甚至还和皇室攀上了关系。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合作共赢一下？”

    合作？

    共赢？

    古代哪有这个词汇！

    叶欢拍案而起，道：“你是什么人？”

    杨天易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外边有人，你想被人听去吗？”

    叶欢扫了眼守在门口的男仆，随后缓缓坐下。

    太诡异了，遇见冯荷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几个现代人？

    “什么时候来的？”叶欢问道。

    “有两年了。”杨天易摸索下巴，放低声音，“这个原主没等到大仇得报就没了，我来之后她还骚扰过我一段时间，就在何容玥离开后，她也走了。托你的福叶欢，我自由了。”

    叶欢又气又恨，杨天易倒是自由了，她体内这个还没走呢。

    “行了说正事。”叶欢忿忿道，“怎么合作共赢？”

    杨天易道：“我在这个世界有很多关系，尤其燕月和宁国，几乎处处有我的人。我的医馆受限，不能开得太远，但是你不一样。你的系统可以让你支个摊就赚钱，而且原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像我的草药，有的系统还不售卖，只能上山去采。叶欢，我们是玩家，不能被npc踩在脚底下，难道你不想试试掌握天下的感觉吗？”

    叶欢微怔，终于明白杨天易想说什么。

    她想在这个世界称王！

    但能力受限，只能在宁国燕月两国，所以想借她叶欢的力赚钱，等到最后再一口吞咯！

    傻子才和她合作。

    杨天易瞧出叶欢的防备，淡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最后弃了你。合作共赢嘛，我要的不多，只是想坐上皇位，试试君临天下的感觉。你不是喜欢钱吗，我让你赚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你在外奔波的时候，念着我的一份好，有朝一日替我撑腰就行了。”

    皇家也是需要富家帮忙的，不然宁城哪来这么多有钱人。说实在的，当今皇上虽然是她情敌，但举国上下繁荣昌盛，的确是位明君。眼前的杨天易大抵和原主一个性子，是个极度疯狂且贪婪的人，国家交到她手上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叶欢不敢想。

    杨天易抛出的条件太诱人了。她的关系网，能在生意上帮不少忙。想见秦珏确实需要权，可秦珏会开心吗？和杨天易狼狈为奸，秦珏会不会对她失望？

    叶欢打量杨天易，双手紧紧捏成拳。

    杨天易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仅因为她有本事，更因为叶欢在她的地界，小霜也坐在医馆里。打从带小霜进门时，她就开始布局，想借着小霜威胁。

    叶欢还纳闷杨天易怎么轻易答应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考虑得怎么样？”杨天易宛如一条毒蛇凑近叶欢，“利多还是弊多，你能取舍吧？”

    心跳声震耳欲聋，叶欢紧张得咽了下口水。她手上不是没有筹码的，玄机阁那帮孩子，杨天易还不知道。既然秦珏之前的任务，就是除了对皇家有异心的富家和别国的细作，那杨天易她们应当是知晓的。只是叶欢不知道，在她们心里，杨天易到底算不算个好人。

    叶欢灵光一现。

    对啊，她不是被动的。答应杨天易合作，其实也是把关系网告诉了她。她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学东西特别快，顺利的话，她可以沿途记下来，再交给玄机阁的孩子们一网打尽。

    这对在宁城生活的燕月人或许不公平，没办法，叶欢祖祖辈辈都生存在宁国，她对这片土地也有了感情，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劝她，她必须向着自己的国家，哪怕眼前是个和自己同时代的人，也绝对不行！

    “好，我答应你。”叶欢挺直腰板，“我没别的要求，我要做宁城的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