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陡然沉默，甄紫夏一时不知道是自己思维不对劲，还是眼前的男生太过自然。

    而对面的伍赤星面上则有些疑惑，仿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吗甄同学？是有什么不对吗？”

    甄紫夏看着那单纯得过分的茫然表情，脑子还没从那种狗狗联想中抽离出来，一时间居然幻视了一只原本严肃的搜查犬难得地露出了呆呆的疑惑表情。

    嗯……嗯……

    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狗狗只是热心地想帮助你，汪。

    滤镜没能驱除，反而舞动得越发形象了。

    少女心中的天平止不住地朝着相信对方的一侧倾斜……虽然她也的确不觉得，眼前的男生会是什么坏人就是了。

    于是在经过复杂又隐秘的奇特思想活动之后，她的嘴上只是简短回道。

    “……没什么，是我想到好笑的事。”

    这话说得太过淡定，以助于伍赤星听到后虽然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保持着沉默没有出声。

    他本来想说，同学你也没笑啊？可是直觉告诉他，现在问这件事可能会引出什么更加尴尬的情况。

    我们的天才道士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那份欲言又止及时地被遏制住，没有化为可怕的现实。

    既然做好了决定，两人也没什么好拖沓的，很快就朝着甄紫夏现在的住处赶去。

    *

    “……所以甄同学，这就是你说的小麻烦吗？”

    “啊，是啊。”

    甄紫夏的语气一如既往，和她上课回答问题、在警局回答质询别无二致。

    可是伍赤星却没办法像她这样保持淡定，他中大奖了，如果不是今天正好遇上对方他还不知道，这几天大家一直在寻找的线索竟然就这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见两人站在狭窄的电梯间内，面对着镜面中一脸呆滞的女鬼宛如围观。

    而这位吴小姐的眼神则极为明显地黏在少女的身上，看似恶意（主要是外表如此），其实却隐隐带着三分亲近、三分依赖、三分催促以及一分急不可耐。

    ……伍赤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张无比狰狞的脸上看出如此多的内容的，他想转头询问当事人，可是看到身旁女同学极致淡定的表情又顿觉无法开口，隐隐害怕得到什么超出想象的答案。

    关于这位甄同学，虽然只是短暂接触了几次，可是对方带给他的印象着实是有些强烈，强烈到我们这位正儿八经灵异相关的天才道士一时间都有些害怕。

    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看到倒错的人鬼待遇，还是害怕对方一脸淡定地调戏他……

    想到这里，少年忽觉自己思路跑偏，顿时甩了甩头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这副场景毫无疑问被身旁的少女尽收眼底，滤镜之下，她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一本正经的狗狗刻意抖毛，再次让她拉平了嘴角。

    不是感到不快，而是太过可爱了，她不想失礼只得忍耐。

    甄紫夏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对男生的关注显然有些超出常理，而且原因非常明显。

    为了尽快把自己的思维呼唤回原来的水平，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

    “……吴小姐，今天我就不讲故事了，毕竟不能在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这位是星云观的道士，他更适合处理你这种情况。”

    首先就是和女鬼小姐解释今天的意外，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女鬼吴小姐似乎没有完全听懂，可还是因为这半知半解的介绍将视线投向伍赤星。

    只不过这次她的眼神就没看向女生时那么温和了，隐约还再次泛滥出邪恶的杀意。

    可是这样的行为对伍赤星并没威胁，只见他像是批发般地拿出一打符，随意地抽出一张就伸到了女鬼的面前。

    淡淡的清光显现照耀在满脸险恶的灵魂身上，却慢慢将戾气稀释了，甚至隐约让对方恢复了几分生前的模样。

    伍赤星没有意外，因为调查，他知道最近发生的大部分案件及相关人士。

    只不过因为这个动作，他不可抑制地和这个迷失的灵魂产生了对视，一瞬间牵动了他的本能。

    甄紫夏只见男生鼻尖耸了耸，随后整个人一顿，突兀地就把视线投向了电梯的天花板。

    随后他也没打招呼，只是一个纵身就像小说里的侠客一样灵活轻巧地翻了上去，以肉眼可见的力道强行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小门，半个人钻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女鬼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清光下褪去表情呆滞又漠然地看着电梯内部，好似一切与自己无关。

    甄紫夏则看着男生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内心惊叹，差点鼓起掌来，可惜伍赤星并没给她留下发挥的空间，很快就又落了下来。

    落下来的同时，少女明显看到他的手上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渗着血迹的纸包，里面似乎包着什么球体一般看上去圆圆的，却又被细碎的肉渣沾染到像是半生不熟的残肢，光是外表就能让人直接地联想到不祥。

    甄紫夏脑中的雷达适时地发出警报，只是因为还有专业人士的在场，它发出的动静并不剧烈。

    少女看了看身边的男生，再次确信这外星科技并不能被他人察觉，嘴上却貌似好奇地询问道。

    “这是什么？”

    身为被牵扯进灵异事件的当事人，女大学生觉得自己有资格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

    伍赤星倒也没纠结，主要是他也觉得，这点事说了也不会对这位本就能够见鬼的甄同学产生什么影响。

    “这是施法的媒介，来自这位女鬼小姐本人的尸体。”

    ……虽然语气听上去平稳，可是内容却十分超脱常理，对一般人来说甚至有点可怕。

    而伍赤星却还像嫌这点刺激不够一样，一边说着，男生举止自然地打开了渗着血肉的黄纸，露出了里面包裹的物体，丝毫没在意这场面会不会吓到另一位旁观者。

    不过事实证明我们的孤狼大学生胆子还是很大的，完全不需要多余的关心。

    她用比正宗的道士还要自然的态度淡淡地往对方手中张望，纸包里，赫然是一颗被生生挖出来的眼球。

    别看纸包原来的模样血肉模糊，可是打开后里面的器官却完好无损、洁净无比，甚至像刚洗过的一样。

    ……只是因为实在太过细节了，那眼珠甚至带上了一丝活气，明明是旁人看着它，却感觉像是它在看着你一般。

    尽管这点微小的灵异感，完全吓不到在场的两个活人。

    看到里面放着的居然是这个，甄紫夏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一件事。

    她第一次在电梯里遇见这位吴小姐的时候，好像听她说过，对方已经在这看了自己好几天了，当时她还不合时宜地心中质疑，这女鬼是从哪里看到她的。

    ……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答案了。

    对方的眼睛就被放在了电梯的上面，每时每刻都隔着黄纸、隔着钢铁的缝隙，被迫地凝视着电梯里的场景，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我们的大学生勇归勇，但也是人，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发动想象力重现了下那视角，并象征性地害怕了一下，体现出人对鬼的尊重。

    只可惜她的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也没人发现，只是下一秒就从心中溜走了。

    少女更在意的是，这眼球是谁放在这儿的，事情显然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而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只是她也感觉那答案还不完全，光凭对方一人还做不到这么邪性的事，背后想必还有帮凶。

    不过这些事倒也不需要她去思考，现场有一个更适合的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拿这眼球怎么办？这位吴小姐还有救吗？”

    甄紫夏倒也不是突发善心，主要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觉得还是应该体现一下人道主义关怀，毕竟大家也认识好几天了（……）。

    自己生前的眼珠重新回到面前都面不改色，仿佛没认出来一般，这样的反应让我们半只脚踏在灵异边界的少女感到了一丝悲伤。

    尽管她也不知道这悲伤从何而来，也很浅淡，可她还是这么问了，出于那么一丁点不知缘由的关心。

    伍赤星倒没感到奇怪，毕竟这样的反应对普通人来说才算比较正常。

    ……面对这位甄同学，他很少用得上“正常”这个字眼。

    男生没有废话，直接潇洒地散开另外一打符咒让它们悬空，一边施法，一边语气有些酷酷地出声解释道。

    “不怎么办，让它回归常理就好了，顺便追溯一下幕后黑手。”

    这话说得轻巧，可是男生的动作却让这轻巧的话语带上了神奇的重量。

    只见他手中结印，眼中逐渐勾勒出一个五芒星的模样，默默泛出红光，那不是宛若鲜血的不祥，而是承载着天命与规则，主宰道法的星光。

    不知为何，甄紫夏见到这个场景脑中莫名闪现四个大字，浩然正气。

    这也是她从见面起就对男生一直挥之不去的印象，不管是之前的初见，还是带上了狗狗滤镜之后。

    红光之下，我们的女鬼，吴思清吴小姐，突然就像惊醒一般整个人发生了改变。

    她像是从某种状态抽离了，变得更加鲜活，更加阴森，也更加怨念缠身。

    而比起这种状态的改变，更明显的，是一层缠缠绕绕将她和这个电梯绑在一起的，无边无际的黑丝。

    就像是怨念的蛛网一样，这层黑丝笼罩了狭小的空间，也刺入了这透明的灵魂。

    可惜，黑丝抵挡不住红光的照射。

    它们断了。

    “我……死了？这是……那个人的公寓？”

    迷茫的声音幽幽响起，可是很快对方就从无知迈入明确，她的记忆在苏醒。

    “啊！！！”

    与之相反的是，楼中不知哪一层突然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惨叫。

    甄紫夏不怎么认识这个声音，可是她莫名就明悟了，那是这位吴小姐丈夫的悲鸣。

    看来她之前想的没错，这件事少不了狗男人的参与，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就猜不出来了。

    而眼前已经清醒的吴小姐听到这声惨叫，同样露出了一个分外仇恨的表情，迅速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仿佛想去报仇。

    只是离开之前，她多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看向唤醒自己的小道士，略带恶意地询问。

    “既然你唤醒了我，应该也不会阻止我吧？之后我会带你去找那个人的，现在先让我爽一下吧，放心吧，很快的。”

    甄紫夏没怎么听懂个中详情，可是伍赤星却理解得毫无障碍，作为这个冤魂的唤醒者，他本就知道了很多事。

    于是他只是回道：“……注意分寸，别弄死了。”

    回答他的，是女鬼一个肆意的笑。

    至于第二件事，则有些没头没脑。

    复仇的女鬼吴小姐在得到官方人士的批准后本该立马出发去找自己仇恨的渣男复仇，可是在离开前，她却一把抱住了一旁仿佛只是一般路过的甄紫夏发表感言。

    “谢谢你小妹妹！多亏了你的那些故事，我才没有犯下大错，还找到了鬼生的希望！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客气？”

    甄紫夏回答得不太确定，她好像理解了，又不太理解。

    不过听到这句回话，女鬼吴小姐倒像是了结了一桩心愿，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火急火燎地就朝着惨叫传来的方向飞去了。

    这次轮到甄紫夏有些呆呆的了，虽然她也不怎么确定，不过这应该也是好事……吧？

    “这个，嗯……伍同学，不要紧吗？”

    我们的孤狼大学生想问的有很多的，可是一时间又感觉说不清楚，只得笼统地这么问了一句。

    虽然实质上解决灵异事件的经验很丰富，但这次的情况属实有些复杂，伍赤星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所以也有些拿不准。

    可他还是拿捏住了官方人士的气质，貌若淡定地回道。

    “……没事的，虽然不知道甄同学你之前做了什么，不过的确避免了这位鬼魂犯下更多杀孽，之后的事情我和同门会处理，你就不用担心了。”

    一般民众担心的应该也就是后续影响了吧，伍赤星自觉这话说得没问题，略带自信地点了点头。

    甄紫夏看着这样的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担心的其实有些偏差。

    她怕现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正在上演“怎样兵不血刃地吊打渣男”一百式，这还都是自己之前传授的。

    她算是知道之前从女鬼小姐眼中感受到的跃跃欲试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可是现在面对明显十分单纯的天才道士、同级男大，她感觉又不太适合聊这些……

    所以最后她也只得学着对方点了点头，装作心结已了不再在意。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

    两人走出那狭窄而又丰富的封闭空间，一时无话，空气莫名有些沉默。

    一连几天被女鬼注视着回到房间，少女都有些习惯了，今天终于是换了个对象，不仅是个男生，还是个道士。

    甄紫夏唾弃自己都这种时候了心里还这么不正经，嘴上却比脑子快一步地问出了声。

    “怎么样？要不要到我这临时的家坐坐，顺便给你倒杯茶？能够解决这电梯的事也是辛苦你了。”

    天地良心，我们的女大学生这一刻想的虽然带着那么一点不正经，可也没不正经到多么出格的地方。

    可是一旁的男生听了这话却突然愣住了，他仿佛才意识到即将踏入的是什么地方，脚步一停猛地一转，就这么朝着下楼的方向径直走去。

    “不、不了，我想起来这事还是赶快解决为好，我去看一下那女鬼的情况！甄同学你就先休息吧！”

    这话说得就和男生走得一样急，甄紫夏都差点没能看到对方消失的身影。

    只不过到底她还是看到了，顺便看到了对方微红的耳畔。

    ……不是，反应这么慢的吗？

    之前不是你先说的要和我一起回家，现在……？嗯？

    事情的发展转变得太快，快得有一丝好笑。

    女生在脑中思考了好几种男生落荒而逃的可能，每一种都让她克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最后，她还是没能够忍住，一个人在楼道里笑了出来，带着一种莫名愉悦的轻松，开锁回到了家中。

    而这次，她脑中的警报终是全程保持了安静，没再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