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站在两拨人之间,少年单薄的身体挡住对面质疑的声音。
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和叶梓先前看到的形制类似,衣襟上绣着精致的白云和飞鸟的图案,显得轻盈而自由。
“师姐前往禁地时,我也在场。”
他的话引起旁观群众纷纷议论,一个个难以置信的样子。
“怎么可能?”
“二师兄最是克己复礼,怎么可能会靠近禁地?”
叶梓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挡在自己身前这位舍己为鸟的活菩萨。
连宗门弟子对他的印象也都很好,她想不通,这样一个活菩萨是怎么捅破的天?
难不成感天动地,把天感动塌了??
她不理解。
祁渊言语之中,尽是维护之意。
“大师姐只是迷路,才会误入禁地。”
“她并未利用灵泉做任何事。”
少年语气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如何说更委婉,“大师姐的情况各位也不是不知,根本不识禁地之处,怎会主动靠近。”
看来,祁渊对她是个傻子这件事深信不疑。
叶梓不动声色地看向围观的人群,一个个频频点头,非常赞同的样子。
唔。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还穿着被打时穿的那身衣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头上还沾着不少草屑。
别说他们了,自己看到也得感慨一下哪里的疯子跑出来了。
王望看大家的态度逐渐偏向叶梓,顿时气急败坏道:“少废话,你又没进去,你怎么知道这个傻子没在禁地干什么危害宗门的事?”
执法长老也质疑他的话,“祁渊师弟,虽说你愿为首徒作证,但我们也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少年沉默片刻,向前迈了一步,从怀中抱出来一只小雏鸟。
“当时我......”
“师弟。”
叶梓见他一副要坦白的样子,赶紧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她叶梓,还不需要一个小孩护着。
况且,她能自己解决,何必再搭进来一个。
她看向呆愣愣的叶灵芸,眨了眨眼:“师妹,擅自前往禁地要罚,那殴打同门弟子呢?还有教唆他人前往禁地是不是也得罚?”
叶灵芸瞬间两眼放光,急忙道:“对!按照宗门律法第七十八条,殴打同门者,双倍还之;第八十三条,教唆他人违反门规,双倍责罚!”
王望气急败坏:“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叶梓撩了撩头发,慢悠悠道:“别急啊,又没说是你干的。”
她低头看向抱住自己胳膊的叶灵芸,“那有没有关于‘不知者无罪’的门规?”
“有有有!第九十六条,新入门弟子,不知禁地何处者,误入不予责罚。”
叶灵芸戳了戳叶梓,“但是师姐,你不是新入门的弟子啊。”
“但我之前是个傻子啊,在场的都是证人。”
“对!我们都能作证!”
叶梓看着众人赞同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剑来,“大家请看这里。”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不就是一把剑吗?”
“她刚刚把剑藏哪里了。”
注意到叶梓变化的人惊叹:“先别管剑,你看看大师姐是不是变聪明了点?”
“是啊,说话有条有理的,还知道自己以前是个傻的呢。”
王望的一个小弟惊叫出声来:“望哥,这不是你的佩剑吗?怎么在她手里?”
王望低声呵斥了小弟一声。
叶梓看着王望的铁青的脸色,啧,越来越丑了。
她拿出一张符箓,贴在剑身上。
抬手,拍了拍剑身。
“好剑,去吧。”
剑悬在空中,淡淡的光芒自剑身亮起——空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娇弱的少女蜷缩在地上,被王望拳打脚踢,时不时传出一声闷哼。
王望尖锐沙哑的声音从中传来,辱骂声,殴打声。
“此为罪责一,辱骂殴打同门弟子。”
画面一直在放,众人鸦雀无声。
叶灵芸的泪水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方才看热闹的少年少女们都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更有愤怒的学子向王望团团围去。
“住手!!”
王望在旁边气的颤抖着身体,却被旁边的少年少女们制止住,按压在地上。
画面继续到王望被定住那时,众人由怒转笑。
“噗哈哈哈。”
“你看他,像不像个大马猴。”
众人的情绪随着画面的变化而变,一直到叶梓被王望哄骗着走向禁地。
少女身着凌乱,一瘸一拐地走向丛林之中,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密林深处。
画面戛然而止,悬在空中的剑哐当一下掉落在地上。
和留影石相同的场景,却引起众人不同的情绪——方才只看到叶梓进入禁地,如今看来,是被人打了一顿后哄骗进去的!!
“此为罪责二,教唆他人前往禁地。”
少女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叶灵芸一下子抱住叶梓,略带哭腔:“师姐,你疼不疼啊,王望如此欺负人,还倒打一耙,血口喷人。”
叶梓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向众人,“是非对错,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吧,敢问长老,王望该如何责罚。”
执法长老看了看被压在地上的王望,又看向叶梓,擦了把汗:“按照门规,数罪并罚,当,当杖责七十八,鞭刑二十。”
“嘶,这罚下去,根基直接断了啊。”
叶灵芸凑在叶梓耳边给她解释。
杖责罚的是他殴打同门,二十八拳十一脚,杖责双倍,一共七十八杖,打出来怎么也得伤筋动骨。
鞭刑就不简单了,用的是除魔用的驱灵鞭,普通人一下就吃不消了,更别说二十下,恐怕责罚完,直接成废人了。
王望听见执法长老所言,涨红的脸瞬间变得青白,嘶哑的声音中透露着绝望:“我和你拼了!”
他挣脱束缚,冲出来夺过掉在地上的剑,转而向叶梓刺去。
叶梓看着直奔自己心尖的剑,往旁边一躲,撞在祁渊背上。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转头看去,祁渊额头竟是冒了不少冷汗。
叶梓耸了耸鼻子,一股血腥味!
他身上有伤!
这活菩萨真领罚去了??
倘若按照刚刚灵芸的说法,这厮背后恐怕有十道鞭伤。
王望一剑落空,准备再来第二剑。
执法长老一条锁链自手中飞出,将他制服,灵力锁链将其捆得严严实实。
围观的人对其指指点点。
还有不少本来跟随王望的小弟,也纷纷谴责他,只恨自己眼瞎,认了这么个大哥。
叶梓看向灰头土脸的王望。
只见他身上的气息逐渐萎靡,修为明显下降了不少。
好似看出了叶梓的疑惑,祁渊开口解释道:“他的大半修为都是凭借愿力修来的。”
祁渊指向那些义愤填膺,锤头顿足的少年,“如今他们不再相信王望的品行,他的修为自然会下降。”
“愿力,修炼?”
祁渊继续为她解释:“得到他人信服,仰慕的修者,可以获得愿力,炼化之后,便可增添修为。”
叶梓看着王望被执法长老带走,转头跟上离开的祁渊。
叶灵芸回头一看,师姐不见了。
祁渊屋内。
叶梓一手托着鸟仔,一手捏着少年的衣领,威胁道,“给我看看你的伤,否则我就把这个没毛崽炖了吃。”
她可不想,世界还没嘎,灭世的人先嘎了。
那她的与世长辞之梦,得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师姐看了又能如何呢?”少年语气轻缓而又温柔,“不好看的,还是别看了,免得吓到师姐。”
叶梓纹丝不动:“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祁渊抓住她的手,一个翻身。
没翻动。
“噗嗤。”叶梓忍俊不禁。
这位亲爱的师弟,果真是那个灭世的祁渊?她怎么看都不像。
少年脸庞微红,单手掩面,略带尴尬:“还请师姐将阿风还我。”
雏鸟蜷缩在叶梓掌心,发出细微的哼叫声。
“我若不还,你又能如何。”
“那就烦请师姐半个时辰喂一次奶了。”身下的少年眨眨眼,略带狡黠的神色。
此时天色渐晚,烛火映照在祁渊脸上,少年人灵动的眸子中略带一丝笑意。
阿风也非常给面子,睁开黑豆似的小眼睛,看了眼祁渊,又看了眼叶梓。
然后发出了刺耳的奶叫声。
这声音简直在叶梓天灵盖上跳舞。
叶梓忍不了,一秒也忍不了。
“还你吧,还你吧。”
叶梓呲牙咧嘴地将雏鸟放回少年怀中。
少年噗嗤一笑,收拾出喂鸟崽的器皿和奶粉。
叶梓撑着脸,看着旁边给鸟崽喂奶的少年——橙红色的烛火闪烁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还没恭喜师姐,灵识初开,可惜……”
“师姐!!!”
少女的声音格外地好辨认,叶梓一个闪身,躲过扑上来的叶灵芸。
“师姐,今晚我和你住吧,灵芸给你擦药。”
叶梓应付完热情的少女,转头看向祁渊。
“你刚刚说什么?”叶梓看向少年,只见他微微低头,身体略微颤抖,手上紧紧地攥着喂奶的勺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弟?”
“祁渊?”
“活菩萨?”
“师姐叫我什么?”少年好似刚反应过来,失笑道,“原来我还有这个绰号的吗?”
烛光照在少年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黑夜里,眸色深邃而又悲伤。
“师姐刚刚恢复神志,还是去休息吧,明天一觉醒来,再去体会一下这个世界。”
叶梓捏捏自己的手指,略带心虚,这厮还挺敏锐,“你记得上药,灵芸,我们走。”
“好嘞师姐。”
“师姐,明天我们得去学堂上课。”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