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成夏一睁眼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她本应该在自己洞天的丹房里闭关，准备突破元婴劫，但就在金丹破、元婴出的紧要关头，一股莫名的拉扯感打乱了她筋脉的所有灵力。
功法逆转、灵力溃散，她一度以为自己或许会死在这场劫难里。
但在失去意识不知道多久后，她再度睁开了眼。
睁眼的那一刻，她顷刻间确定，自己并不在自己原先的洞天里，甚至也绝对不在自己的宗门，长平宗中。
空气中的灵气太稀薄了——在她二十载的修炼生涯中，她已遍踏九州几乎半数的秘境洞天，哪怕是那些“绝死之地”，洞天中的灵气都不至于如此微弱。
微弱到……廖成夏根本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空气中充斥着某种难闻的锈味，廖成夏只在人间的一些废旧的冶炼之地闻到过这么浓厚的味道。
那是冶铁长期废置，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逐渐腐烂生锈的难闻气味。
她正站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周遭似乎刚下过一轮雨，锈味混杂着雨水被污染的腥味，间或夹杂着一些生物死亡后腐烂的味道，直愣愣地冲入她的鼻腔。
修仙者的五感本就比常人灵敏不知凡几，这一下直冲的她头脑发胀，难闻的气味让她反胃头疼。
她还没调理好体内乱窜的灵力，身后传来了铁门“吱呀”碰撞的开门声，铁锈在门框内剥落，听得人牙酸。
身后有人开门了。
“你是谁？！来追杀我的吗！？”那人声音沙哑，中气微弱，仿佛受了重伤，却仍在厉声喝问。
刚刚经历劫难的不适让廖成夏反应慢了一拍，就是这一秒，身后的人猛然逼近，脖颈一凉，一管冰凉的金属物质便架上了她的脖颈。
她低头一瞥，那像是一管迷你的火炮，外形包裹着不知名的金属，这武器看上去古里古怪，是她在九州各地都未见过的样式。
身后的人身上温度很烫，似乎在发烧，正如廖成夏判断——她应该是受了重伤。
“……不是联邦的人？”对方喘了口气，“也不像是暗巷的猎手……你是谁？怎么会找到这里？”
廖成夏对这两句话听得一知半解，联邦？暗巷？猎手？——都是她不熟悉的词语。
她沉住气：“我是长平宗的修者，历劫时无意落入贵地，并无恶意。若是方便的话，还请仙家指路，引我返回宗门，必有重谢。”
对方的声音愈发虚弱起来：“长平宗？修者？宗门？……呵，磕多了吧？还是中了神经毒素？被破坏了认知？”
……很好，她听不懂对方话中的一些用语，对方好像也听不懂她的话。
廖成夏意识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
她正要想办法继续和对方沟通的时候，就听对方低笑一声。
“我一般不对无辜者下手，但你……实在运气不好，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廖成夏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管口颤了颤，“我需要钱，需要食物，需要药物，所以……”
廖成夏听出了什么，开口：“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治……”
但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身后的对方似乎下定了决心，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说着，那管小型“火炮”便对准了廖成夏的后脑，对方在“把手”上扣了一下，“砰——”
“不要！”开口的是廖成夏。
“呃……唔……”发出临终呻|吟的，却是那位不知名的偷袭者。
火药迸溅，子弹从枪□□出。
就在即将对廖成夏造成致命伤害的那一刻，她身上的白衣闪过刺目的光，霎时将她罩在了当中，并对身后的袭击者发起了反击的进攻。
白光过后，倒下的是身后的偷袭者。
廖成夏转身，那个黑影已经“噗通”一声，倒在了身后的肮脏水坑中。
她叹了一声，“……所以说不要啊。”
她身上的法衣，是她十五岁突破金丹那年，她的师娘亲自炼制赠送的法宝，除了一些寻常的功效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反击。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就已经命丧在了法宝的反击之下。
廖成夏对着脚下的尸体，发了愁。
倒不是她有多圣母，会心软一个刚刚还试图杀了她的凶手，但她实在对现在的环境一无所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沟通的，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在哪，就断了线索。
断都断了，廖成夏叹了口气，蹲下身，试图从尸体上寻找一些线索。
这具尸体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身衣，看着轻薄，上手后竟发现对方的衣服材质坚韧，似乎对寻常的刀剑都有防御作用。
且虽然紧身，但更多的是贴合着保护身体脆弱的部位，不会阻碍行动。
这身“衣服”的材质和设计让廖成夏惊讶了起来——这样的衣装，哪怕放眼整个九州，无论是仙门还是凡人国土，都称得上一句“精良”。
也就是没有附上仙法，不然，恐怕便可称一句“法宝”了。
尸体的脸上覆了一层不明材质的面具，仿佛和她整张脸长在一起般，廖成夏看了半天，竟然不知道怎么脱下来，导致她连尸体的长相都看不清。
她搜了一下对方身上的口袋，身无分文。
——倒是符合刚刚动手时对方说的“走投无路”。
查看完这一切，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尸体手中的“武器”。
这武器的开口处会射出火药，且杀伤力似乎还不弱——哪怕她被身上的法衣保护着，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
……几个月不下山，人间的火炮已经进化得这么快了吗？兼顾杀伤力与轻便，都能随身携带了？
这让廖成夏更好奇起来。
这一身装备无论是哪一样都价值千金，但凡去九州任何一个当铺当了一件，都不至于走到“身无分文”的地步吧？
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九州？
廖成夏站起身，抬头。
这是她睁眼后第一次好好观察身边的场景。
头顶灰黑色的天空，不知道是雾霾还是乌云，周遭阴暗潮湿，充满死气，毫无灵力——这简直是廖成夏这一生中到过最糟糕的地方。
这里不是九州，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灵气环境，都不似在九州之中。
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又糟糕。
更糟糕的是，她察觉到筋脉中灵力不讲道理地乱窜，内府更是空空如也。
自她十五岁那年炼成后便驻扎于内府丹田处的金丹，不见了。
金丹没了固体形态，再度液化，转为灵液在内府中盘踞，这是她尚在筑基时期才体验过的感受。
她非但没能突破元婴，修为更是一夜之间从金丹大圆满，跌下了筑基。
甚至如今体内灵力糟糕到连普通的筑基初期都无法匹敌。
这是哪？自己该怎么回九州？在这灵气全无的地方，自己又如何重新调理内府，将修为追回原来的水准？
杂乱的问题在廖成夏脑内拉扯，她正头疼间，灵敏的五感却突然让她听到了隔着两条巷子传来的杂乱声音。
“在那里！那里刚刚有枪声！还有一道白光！”
“那光的亮度，都快赶上联邦研制的新一代激光手炮的亮度了，普通的枪口根本做不到。再说了，暗巷怎么会有这种武器？是那些报废的老旧光屏坏了吧。”
“不管怎么说，先过去看看，万一是那些机械人在乱搞……”
短暂的对话声终止，接着便是彷如破空般的尖锐噪声——就像仙门中人御剑过快时发出的声音，但比御剑的声音大了不止一倍。
一辆悬浮着的四轮车停在了刚刚廖成夏被偷袭的地方，车身涂着蓝白相间的颜色，“警察”两个字专门做了浮雕设计，显眼异常。
车门打开，几个端着同款“枪炮”的黑衣人走了下来，他们脸上带着黑色的眼镜，厚实又笨重，又是廖成夏没有见过的款式。
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随即在附近搜索了一番，最终，在刚刚尸体倒下的角落里停了下来。
廖成夏呼吸一紧。
“这里有血迹……我看看，干涸了很久了，初步判断至少在24小时以上……奇怪，居然不是刚刚流的？那那道白光……”
“量很少，擦拭过，说明对方在有意消除自己的生物样本。”
另一人走上前，“扫描……提取生物信息……匹配……匹配通过，联邦三级通缉犯廖成夏！”
听到自己的名字，廖成夏脑袋懵了一瞬，随即意识到，那不是自己，而是……刚刚被自己反杀的那个人。
那人也叫“廖成夏”？
她看着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觉得事情奇怪了起来。
廖成夏在这些人追查到这里之前，便找到了自己的临时藏身之所——刚刚那位“廖成夏”打开的房门。
之前事发紧急，对方出门后直接看到了自己，连房门都没有紧锁，廖成夏直接推开房门，顺便将尸体搬了进去。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在搞清楚情况前，绝对不能陷入被动。
“通报！通报！捕获联邦三级通缉犯廖成夏的行踪，请求施令！”其中一名“警察”摸着自己的耳朵，高声道。
旁边另一人“啧”了一声，“废话什么？直接把附近的房子搜一遍。”
“万一房子里有人……”
“联邦警察办案，贫民窟的人算什么人？”
说着，那几个人握紧手中的“火炮”，抬脚踹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廖成夏藏身处附近的房屋看上去都不是住宅屋，都是些废旧的厂房，但即便如此，里面也蜗居了不少流浪汉打扮的人。
随着这几个警察“砰砰砰”的踹门，房门倒塌声和惊恐的尖叫声霎时传遍整条街区。
“热成像扫描，这儿有人！”
警察的声音伴随着粗暴的拖拽声，中年男性沙哑的哭喊响起：“长官！长官我什么事都没犯，长官！您听我解……”
“砰——”
又是一声熟悉的“枪声”，在廖成夏耳边炸开，炸得她目露凝光，心头发冷。
“这、这就开枪了？”有警察犹豫的声音响起。
“哈，这算什么，小张你第一次执勤，以后会习惯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听上去万分“和蔼”的声音。
“贫民窟里的人都是天生坏种，万一他们袭警怎么办？我们的命更有价值。”
旁边也有“哈哈”大笑，拍了拍那个“小张”的肩膀，“詹姆斯队长是防御反击，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做，知道了吗？”
“是！”小张的声音瞬间就来了精神。
廖成夏压下眸中的冷光，继续透过房间的窗户洞往外看去。
按照那些人暴力破门和杀人的速度，不过多时就会查到自己这里。
对方并非修者，她无法通过“观气”判断对方的实力，但他们手上的“火炮”，还有那辆不需要灵力驱动，就能悬浮的四轮车……
廖成夏召出手中飞剑，隐在了窗后，透过缝隙，静静地观察对方。
——实在不行，只能鱼死网破。
长平宗大师姐，字典里从没有“坐以待毙”四个字。
对方“砰砰砰”的破门声愈来愈近，来到了她房门口，廖成夏指尖一竖，本命飞剑待命，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只待对方破门——
“住手！”